平嬸看著承平伯夫人走出來,這是準備去巡視家里的商鋪,自從舅老爺和舅奶奶事件以后,伯夫人前所未有的管家熱情人人看在眼里,不是人人想得明白舅老爺事件帶給伯夫人的動力,伯府的人不是都知道伯夫人到手的那筆銀子,好些人因此贊嘆不已,背后說到底是夫人,唯一的舅老爺出事她依然頂著悲傷勤奮管家,伯爺有福氣有眼光,娶到夫人這樣的好女子。
平嬸就是這贊嘆中的一個,她認為自己投對主人,在這樣的心情之下,平嬸也應該抖擻精神侍候,可是她默默的退后,讓茶香茶花帶著婆子們上前。
在伯夫人的貼身儀仗里,平嬸剛被雇用,又是外地人,她的地位最低,她要做的僅僅是夫人走出房門就跟著,不是捧唾盒就是捧腳凳,前者是預備吐口水、喝茶時漱口、吃完東西后漱口用,后者是上馬車時使用,這是平嬸的差使,除非伯夫人主動叫她上前問些生意上的事情。
“給。”
茶花交過一包子東西,笑道:“恭喜你升了,今兒你管手爐的炭,可別弄錯了,這是蘭花熏制的炭,這是梅花炭,夫人要是自己想事兒,就要蘭花炭,這個能靜心,要是商鋪里見到的人多,就用梅花炭,熏熏雜亂的人氣兒。”
九歲的小丫頭大模大樣的口吻,調侃或者取笑的意味在其中,平嬸只低頭低聲答應:“是。”
換成以前她說一句話也是周圍的人噤聲,沒有人敢不認真的聽著大娘子說話,可是現在的她就得低眉垂眼的過日子,有什么辦法,她走到這樣的地步。
茶香和茶花各帶一個婆子,單管攙扶承平伯夫人,另外各有四個婆子,一個抱著添換衣服的大包袱,一個抱著伯夫人的茶碗茶葉及餓時吃的點心,一個抱著臨時補妝、抿頭發用的鏡匣內裝脂粉,最后一個是唾盒上馬凳等東西。
這些排場不是伯夫人定制,雜貨店的二姑娘以前出門風風火火的去,風風火火的回,中間遇到人也低頭也羞澀,不過家里有做不完的事兒,她買完東西辦完事情也就即回,從沒有需要這么多眼花繚亂的器具。
這是老妾秦氏的手筆。
宅門里長大的秦氏和伯夫人同時經歷著一系列背叛的事件,那些卷財而走還敢和伯夫人對簿公堂的負心人們,不把主母放在眼里,那么倘若伯夫人倒下來,年邁的秦氏又算得了什么。
伯夫人痛定思痛挑起伯府,秦氏痛定思痛的包裝主母威嚴,這些出門帶著各式動用物品的舉動不過是當年林老夫人的做派罷了,林老夫人去世以后,承平伯出門上馬就走,一心一意為晉王當差的伯爺事情多事情緊,不是姑娘小姐們養著的少爺公子們,他講究不了這些。
這些舉動就丟下來,秦氏再一一的撿起來,讓伯府的威風在老妾手里發揚光大。
就是秦氏自己,因為時常跟隨主母出門,如今也享受著大丫頭冬巧的攙扶,和小丫頭小芹背著的那一包袱茶碗等,另外還有兩個婆子跟著。
承平伯夫人和秦氏更像是祖孫過日子,她不會虧待秦氏使用上的人,秦氏說妻妾必要分明,她只用這幾個人,伯夫人拗不過她,主要是自己雜貨店出身,一個人出門也成,這么繁瑣的規矩第一意義是讓外人不再小瞧,四個人和八個人的使用其實沒大區別。
她就隨著秦氏安排。
房門的外面,四個管家跟去兩個,秋收以后到過年這段時間內,凡是有商鋪有田產的人家,各項結算都忙碌,承平伯府又添商會這一項,林誠管家留在家里。
另一個管商鋪的管家林忠跟去,護院的管家林德跟去,四個管事婆子各帶一個人,抱著與今天巡視商鋪有關的賬本,另外還有紙筆之物,她們垂手等著伯夫人和秦氏出來。
有曹夫人那次教訓,承平伯夫人出門要跟五十個人,其余的人都在二門外的馬車那里,馬車開動以后,浩浩蕩蕩的這隊人穿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一間珠寶鋪外面停下。
南興境內有礦石,出產量并不算豐盛,就梁仁來看相當滿意,魯王的野心需要錢支撐,他覺得多多益善,礦石需要加工,本地加工距離近各項費用都節約,南興城里大大小小的珠寶鋪也就有些,,林家也應景的有一個,以前主要滿足林家自己女眷對首飾的翻新和時新要求。
珠寶鋪辦得好,客流量比古董鋪要好,好的工匠師傅萬金難求,如果有一個,一年四季全城及其它慕名而來的女眷們爭著上門送錢,來達成她們賞春游夏秋高和冬聚會時的首飾要求。
林家沒有值得別人挖角的工匠師傅,珠寶鋪子里一個掌柜,一個工匠,兩個應門的伙計,撐得起來店僅此而已,店嘛也就不需要太大,如果生意火爆,林家其它的商鋪可以騰位置。
伯夫人來到這里,自然與她手里二十四萬兩上下的古董有關,有些珠寶鋪也是古董鋪,賣新式樣珠寶的同時,另有靜室談古董生意,這間商鋪門臉兒雖然不大,就伯夫人隨時掌握她手中古董的行情來說足夠。
厚面紗帶來的好處無庸置疑,它可以遮擋年青未亡人的美貌,不給登徒子輕薄的機會,也可以在伯夫人不懂的時候,幫她遮蓋住可能露怯的神情,看上去也威嚴。
和這里掌柜、工匠的會談里,承平伯夫人很好的把握住主人的身份,最后她拿出一件赤金首飾,聲稱是林家原本的舊物,讓估個價格,掌柜的和工匠肅然起敬,聲稱這是古董,尋常的人能看到一眼就是福分,他們說了個價格讓伯夫人和秦氏相當滿意,妻妾對一批古董的處置是了解價格,珍藏以防備萬一,所以拿出一件來看看南興的市場價格,林鵬不是古董商,走以前把商場經驗盡數告知,南興的東西在魯王的封地出售,就是兩個價格,商人們東奔西跑賺的就是隨行就市的差價。
離開珠寶鋪子,往秦氏去下一個商鋪,直到晚上回來,共計巡視四間商鋪。
夜晚時分,丫頭們搬著小杌子做繡活,伯夫人向燈下繼續理順伯府的產業,她的奮發不是一時的意氣,她對于商鋪、田產及家下人等重新全面的了解。
承平伯府有一座大宅院,在本朝爵位也是公侯伯子男,整個南興沒有國公,王城里有兩位侯爵,老洪王押解進京的時候,兩位侯爵陪著去了,也是直到今天沒有回來。
洪王府被查抄的比水洗還要干凈時,侯爵府也是相同待遇,魯王頻頻練兵,梁仁就大修王城,王城內街道的不規則性就是本著防御的功能,侯爵府就此消失,如今是兩條街道,主持修繕的承平伯自然不虧待自己,得到梁仁的應允,承平伯府在單個的宅院里,大小僅次于晉王府。
泰豐商行是大的,它的店鋪分開,總面積大過伯府,龍門商行在城外的一個草場就大過晉王府,可也不算是單個的宅院。
王城里還有一座大廟,兩座土地廟,一個尼姑痷,最大的也不如伯府占地廣,其余的一個比一個小,更是不能相比,房價伯夫人已讓管家問過,整個伯府可以賣出四萬左右的銀子,山石亭臺,修建用的大梁都是好木頭,園子里還種著的名花名木,果林香花等年年可以收息,這些都算錢。
城外有六處田產,包括一個小山頭,最遠的在五百里以外,隔開幾座城池,田產見證著林家也是一步步走入王城,最遠的那處田產有林家最早的家廟,林家的遠親們就住在那里,不過不知哪一代開始就不再一處祭祀,斷的相當徹底,林家的遠親們所以沒沾到伯夫人任何便宜。
商鋪有九間,王城里有四間,余下的五間在其它城池;田產和商鋪雇用的人手超過百人,農忙的時候加上短工可達千人,整個伯府的使用人數又是百人。
難民的涌入,四十來天官司守住相當一部分家產,承平伯夫人放心的雇人手,已然恢復承平伯在世時的奢侈。
這些人都用到哪里,妻妾的房里貼身傳喚,護院的,看門的廚房的是固定人手,灑掃全家并不固定負責大客廳、書房、園子等等的人手,還有園子里是專門的花匠。
計算到這里,伯夫人輕呼出氣,她說過丈夫去世家里也不墮威風,托魯王殿下加害的福,晉王殿下大方賞賜文家家產的仁慈,林鵬報恩的誠心,她做到了,還很有一直維持下去的底氣。
接下來,她就計算如何能不動二十四萬古董,不動家里的根本,依靠每年每月現掙來的錢,養活這許多的人。
今年還算風調雨順,各處田莊都有節余,雇工的錢早就包括在內,商鋪就算沒有自家的商會,也有南興的商會,只要往南興來的客流量大,商鋪在梁仁到來后的這幾年里,年年都有盈利,這也是去掉掌柜及伙計后的節余。
現在只有伯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花錢卻不掙,這種狀態承平伯從沒有想過改變,他養家人為的就是自己舒坦,和伯府的格局,林老夫人在世的時候也是如此,今年有商會的原因,前后幾次商會有的冷清寥寥數人,就是林鵬來的那回,有的火爆到晉王取消宵禁,整個伯府也開始掙錢。
伯夫人欣喜之余,對商鋪的關注由此加重,短時間她無法做到精通家中的生意,畢竟林家開的不是小雜貨店,可是她可以和商人們多多走動,男女有別,她卻可以和商人娘子們有所往來。
換成喬夫人、范夫人打死也不會這樣做,可是伯夫人不會有這樣的架子,她之所以不能,是她孝期未滿,她不能擺宴請客,也不能參加別人的宴席、宴游和嬉樂。
這三年里,管家、管事的還是她重要的傳聲筒和千里眼,把外面的新聞往內通報,這讓伯夫人受到限制,卻也沒有辦法。
好在她除去紙上談兵的統籌家產,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初步估計把這件事情做得,三年的光景不長也許還有些短,她需要一個孩子,已經寫信給林家的遠親,讓幾位長者前來,和秦氏商議好,年紀大的孩子能記事兒,忘不了父母的,一定不要,她只要第一林家的孩子,第二不超過三周歲這是底限,長者到來的面談里,伯夫人會一口咬定不要超過一周歲的孩子。
三年養熟一個娃,日子緊巴巴的。
“遠親請這里坐著,伯夫人就出來。”
王二的邀請聲里,白發飄飄的林海等一干長者進入客廳,隨后他們憤怒無比,難怪這門板寥寥幾扇,原來這是小客廳。
眼前裝飾簡潔的一個長條幾,一個圓桌和兩排十二把黑漆扶手椅,再就是通往后門的地方擺著一架原木色的木頭屏風。
怒氣飚升飛快里,林海漲紅臉問道:“這里不是正廳?”這回可是伯夫人邀請遠親們前來,難道那年青的女子她不知道什么是禮節,不知道按時她派去人嘴里的話,她有求于夫家的遠親,年青的婦子她竟然敢怠慢,她竟然敢。
王二微笑的帶著嘲諷:“夫人讓各位等候的就是這里,如果本家爺們不想等,夫人也有話在先,這就離開無人阻攔,早走早上路,也就早到家。”
林海聽到這些話,像被人猛擊十幾拳,面龐驟然的雪白,又浮現上來的是一片死灰色,這死灰色是如此的強烈,讓他的身軀開始顫抖,這模樣極具傳染性,瞬間同行的人都自肩膀到腳不住晃動,長者全是老人,那種輩分高而年歲低的人林家暫時沒有,有家人跟著侍候,各自伸出手臂扶住自家的主人,免得他們中不管哪一個往后面一歪,小客廳門外的石頭臺階也好,還是硬木門檻也好,撞上一下子不是好玩的。
王二的話勾起長者們埋藏的恥辱,那是二十多年前,還是伯爵的林老爺咆哮著驅逐遠親,他咬牙切齒仿佛厲鬼,指向大門的手爆出青筋,像個狂醉鬼大喊大叫:“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被人攆不是好滋味,長者們不再計較這是正廳還是小客廳,鐵青著臉坐下平復怒意,目光在小客廳打量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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