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本沒有計劃到的四方商會,讓承平伯夫人和晉王梁仁的誤會結束,打開他們之間的新局面。
忙忙碌碌的丁氏撈到的是半個月后才能下床的驚神病,該人嚇到其用來做壞事的豐富腦神經,后果是看病吃藥全不中用,尤掌柜的請來跳大神的鬧鬧哄哄好幾晚,鄰居們被香火薰的睡不著覺,抗議好幾回,丁氏被逼下床當個“好人”。
該處指表面看去好生生的人,而丁氏消瘦無肉的雙頰,深陷如異邦人的眼窩,輕飄如柳的步伐不在考慮之內。
丁氏下床的這天,魯王收到所有跟蹤人手的回話,他被晉王赤祼祼的耍了,敢于出動軍隊保護貨物的晉王明擺著告訴魯王,老子就是走私了,你有足夠的人手查嗎?
一批違禁物品在魯王所派人手的眼皮子下面,大搖大擺的離開,此處雖然無聲,魯王看的是信報,卻像晉王有聲的占據上風,一個小人兒出現在白紙黑字上指手畫腳驕傲向天。
這是魯王對晉王頭一回遇到的奇恥大辱。
他撕碎信報,像撕裂晉王梁仁,隨后拍案大罵足有一刻鐘,無法接受一直在股掌上的晉王即將單飛,魯王重擺陣局,勢要讓梁仁小兒吃夠苦頭。
.....
秋雨在秋天的最后幾天落下,這也符合南興的氣候。
整體來說南興的地氣溫暖,冬天有落雪,也曾有幾年落下一回的大雪,只是大雪較少。
別處初秋雨綿綿,詩人專注在紅葉微變色就起雨的詩興,在南興這里就不行,它的雨與其中一處邊界的山有些關連,山那邊的海洋氣候吹的過來,就變天色,吹不過來就溫暖照舊。
又與另一處邊界的遼闊平原有關,受平原氣候的影響。
前半個月里在其它地方感受綿綿秋雨的御史張匯青,讓馬停在城門,抖落濕噠噠的衣裳,有幾句咒罵在胸口浮上來按下去,最后他決定斯文些,鼻子里哼上一聲道:“這個秋天我就看雨了。”
秋天倘若聽到頗覺冤枉,一秋有三個月,難道你三個月都在雨里呆著?
不過張御史一定要這樣說,秋天也不長嘴沒法回話,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張御史進城以后,秋雨對著他潑灑。
“哎喲,我的脖子!”
張匯青氣的扭頭看上方,見到一處酒幌歪上半邊,像是風的力量造成,斜斜伸出的撐幌竹竿有一角恰好在他腦袋上方,一長串的雨珠筆直的落到他衣領內,在他縱馬出去一步以后,還在原地方往下滴落。
“佛跳墻”三個大字在酒幌子上,邊角鑲邊裹著奇奇怪怪的嘻笑聲在秋雨里送到張匯青的耳邊。
原來這是佛跳墻在南興王城開的一家分號。
這家的菜和侍候都不是吹出來的,張匯青的舌底泉眼般分泌出唾液,肚腹似有骨碌響聲,張御史響起來他匆忙的趕路來此,上一頓在路上吃的簡薄,這下一頓就要到了,他還沒有摸到筷頭。
他一行三個人,一個主人外加一個官員跟班,還有一個是家人,張匯青扭身往后甩甩眼神:“天晚了,咱們先用飯。”
家人侍候為主倒沒太大驚喜,跟出來的這位御史算是心腹,和張御史時常的胡吃海喝成習慣,猛然的跑馬直奔南興王城,沒到地方的一日三餐加睡眠全是野店將就,又不是清風明月賞景致那種,趕路實實的像鬼趕腳,聞言笑的合不攏嘴。
“大人說的是,大人,咱們已到王城,您也應該進補及時。”
“楊老弟說的是,咱們請吧。”張匯青打馬往佛跳墻的樓下過去。
楊御史立即改正:“張兄請。”隨后跟來,家人跟在最后面。
小二接過馬韁,還沒有說話,樓上那聽著千奇百怪的笑聲愈發的猛烈,笑得脫了形跡的聲音不管在哪里都不合群,再加上摻雜在內的“哧啦、通通、稀里嘩啦”這些不像正規酒樓發出的響動,御史出身的張匯青和楊御史皺眉看向二樓。
“客官,正要向您解釋,今兒樓上不待客,有人包圓兒,樓下一樣的好,酒是酒菜是菜,不敢怠慢您吶。”小二趁機道。
張匯青和楊御史仿佛沒聽到,他們人站在樓下,一雙耳朵早就上樓,兩個人露出確認無誤的神情,你對我點頭,我對你點頭。
“是他。”張匯青道。
“是他。”楊御史道。
兩個人推開小二往樓上走,張家的家人慢上一步,防備小二有所阻攔,由他應付,卻見到小二微愕然,就一言不發的招呼另一位剛進來的客人:“客官,今兒樓上不待客,樓下是一樣的好吶。”
張家的家人怕樓上有變,也上樓,和二位御史前后腳出現在二樓的樓梯口。
三個人靜靜的呆在這里,靜靜的呆看一個人。
佛跳墻的總店在渠光城,那里的格局二樓居中大廳,兩邊是雅間,此時這樓的格局也和總店的一樣,可是一眼望去雅間無人,個個門簾高打,里面空空如也,居中大廳原本擺滿桌子,現在只有一張。
一個大圓桌子擺著,兩邊另外擺放幾十張小幾,有梅花樣的,有方的,有長的,小幾的兩邊擺放椅子,大部分的椅子上有人,衣紫衣黃衣粉衣青,粉飾頭油下的是油頭粉面,俏面容兒媚神情兒,齊齊的噴出各式的香,清一色的妓姑娘。
有六個老鴇模樣的媽媽在張羅,她們招呼著大圓桌原本坐著的姑娘起身,又招呼小幾旁坐著的姑娘補數兒:“柳紅,到你了,快來侍候蔡大爺。”
被稱為“蔡大爺”的人抬起一張半浮腫的臉,酒意下的眼睛發紅,炯炯依然不改,看上去更亮更為懾人,正是御史蔡謙。
他的眸光微一轉,就在張楊二人身上掃過,佯裝沒看見,嬉皮笑臉向柳紅:“柳,好柳,”
拿起面前一只歪斜一只搖搖欲墜隨時往桌下去的紅木筷子,敲著桌邊高歌:“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我今展望章臺柳,不讓攀折他人手。”
前兩句是唐朝韓翃的詩,包含一個典故,據說是韓翃在戰亂中失去小妾柳氏后來復尋回的故事,因有條章臺街多妓院,章臺柳在后面也泛指妓者。
事實上韓翃的原本后兩句,“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也有懷疑柳氏以色又事別人的意思。
蔡謙胡亂改動,用在這里和這么多的妓者調情也算貼切,就是口氣大了些,他展望所有的妓者,打算一個一個的全笑納。
可就這個局面來說,一個蔡大爺,紅數的妓者圍隨,也還是算貼切。
張匯青和楊御史也因此氣的鼻子幾乎歪掉,自肩膀往下的身子沒有一處不在亂顫。
楊御史跟著張匯青的想法轉,他的氣僅限于冷風凄風中奔波,蔡謙卻喝到臉像豬頭,那些姑娘們的媚態,楊御史沒眼看,實在太多了。
張匯青氣的是魯王大發脾氣,問舉薦的蔡謙是不是徒有虛名,人是到南興王城,半點兒有用的舉動沒聽到。
張匯青結結巴巴的解釋半天蔡謙的能干,至于沒有任何讓魯王聽得到的舉動出來,說不定是被晉王擋在哪里,張御史因此自己前來,做好解救和協助蔡謙的準備,現在發現他在狎妓,他在狎妓,他在萬花叢中耗青春。
在本朝巡查御史統稱為巡查御史,在名稱上沒有高和低,唯一區分開的就是帶隊與不帶隊的字樣,張匯青能調動蔡謙,就沾著“帶隊”御史這字的光。
既然他官兒暫時性、稍稍的大那么一丁點兒,又急切的想討好魯王殿下,面對眼前這一幕,張匯青陰沉著臉邁步,離蔡謙的距離方便伸手臂的地方,抬手一巴掌帶著風聲出去,打算把這個豬頭酒鬼打醒。
酒鬼是,豬頭卻不是。
蔡謙嘟囔著:“再喝,”身子往下一滑,從椅子一路坐到地上,充血的眼睛現在看著桌底下的風景。他是躲開,桌上也沒有閑著,張匯青這一巴掌還是打實在,“啪”,剛上來補數兒的妓者柳紅,半邊臉兒紅通通。
六個老鴇一起發怔,這位是誰?
見張匯青鐵青色浮面頰,威嚴也隨著浮出,老鴇沒敢這就有反應,滿樓的妓者也機靈的先看風向。
人實在太多了,有一個人無聲無息的在張匯青后面上樓,這會兒在一個身板兒寬厚的妓者背后站住,低聲說了幾個字,僵呆的二樓忽然活泛,張匯青那殿后而隨時觀察風向的家人也沒有看到。
張匯青以為官威壓全場,招呼著楊御史,兩個人同時低頭:“把這個混蛋拖出來,”
頭頂上鋪天蓋地的動靜,老鴇各帶著手下的姑娘們撲上來,尖叫聲像山崩地裂,扯衣領抓頭發撓臉撓脖子撓手及一切可以撓的地方,張楊及跟來的家人被放倒在地。
他們眼里的豬頭酒鬼蔡謙鉆桌子的時候,手里沒忘記提上酒壺,他安安穩穩的坐著,喝一口酒愜意的看一眼被群毆的張楊三人,拿他們三個的現狀當下酒好菜。
趴在地上的張楊三個人已經顧不上蔡謙幸災樂禍的眼神,他們的外衣被撕,里衣被撕,頭發也被揪散,攜帶的官印和公文正在離開身體的路途上。
沒有官印和公文,三個人就什么也是,隨時將會被人黑,三個人拼命的反抗,得到的壓制也就翻倍。
最后上來的那個人,晉王府的小廝長安抱著手臂,笑嘻嘻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