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信息不發達的朝代,平民們的熱鬧除去街頭巷尾的閑話,再就是擺開在街道上的新聞。
老洪王在的時候,治理上相當的嚴苛,直到洪王世子被眾多兵馬帶走,也沒有太多的人敢駐足看熱鬧,晉王來到以后的某一天,老洪王失去封地的消息才在南興成為談資。
晉王梁仁和老洪王不一樣的地方太多,允許一定的言論自由也是,在一定的范圍內梁仁并不介意平民的娛樂方式,長長的馬車隊進入南興以后,就有不少好事的跟在后面,負責迎接的南興軍隊也不會驅趕,當馬車停在王府的門外,好事的人圍出三大圈。
一個人往里擠倒還行,馬車遠遠的只能停下,承平伯夫人從車簾的后面張望,因為馬車抬高她的視線,她從圍觀者的腦袋上看到那排華麗的馬車。
在這個朝代關于服飾和車轎的使用沒有嚴格的規定,只有嚴格的標識,承平伯夫人自己的車轎上就有,所以對新到馬車上的飛云鸞繡一見驚駭。
愛好看熱鬧不分老幼,秦氏也在車里,她見到承平伯夫人的面色改變,脫口道:“真的是從京里來的?”
秦氏最關心的:“要緊么,又要變天了嗎?”
原本是林家丫頭的秦氏,是承平伯爵府的見證人,她見到老洪王在的時候林老爺的不如意,又見到在晉王的麾下林老爺變成承平伯,不識字兒與閱歷見識并非成正比,秦氏開始向過往神仙禱告:“天靈靈地靈靈,保佑晉王殿下如老爺在世時護佑著我們家,您保佑晉王殿下他無事兒。”
承平伯夫人想要笑,難道不應該是土地公公幫幫我們、送子娘娘幫幫我們,怎么是天靈靈地靈靈?
正要笑問這是打算請哪位神仙顯靈呢,視線里較近的地方出現一個人擠來擠去,造成圍觀者的不滿,而那個丫頭更生氣,不時尖叫:“走開,別碰我!”
就有人嘻笑:“是你碰到老子的肉,老子不稀罕你的肉。”圍觀者中就有人跟著嘿嘿的笑。
“那不是南宮家的香圓嗎?”承平伯夫人認出那嬌圓的臉兒。
直覺上南宮夫人又要來找事情,可是眼睜睜看著丫頭不巧的擠在幾個閑漢中間又看不下云,承平伯夫人還是打開車簾招著帕子,又讓車夫高喊:“往這里來。”
閑漢認出是承平伯府,瞬間都老實,承平伯夫人是近來南興王城持久度高的有名人物。
二八年華立志守節先讓人敬佩,兩番責打晉王的枕邊人以明心跡。
外面的人又不知道第二次起因為“秘密”,他們以為南宮夫人等為邀寵又來騷擾。
這樣的一個人,“殿下”二字在她那里也仿佛失色,一般的宵小知趣而卻步。
喬老爺等人既已出面幫她,自然希望承平伯夫人守節到底,向故世的承平伯盡盡南興世家之情誼,而伯爵夫人守節也是南興的榮耀,隔一條街的喬府曾經出面斥責過幾個路過的閑漢,認為寡婦門前是非多,有事你就繞道兒走。
閑漢們不再調戲香圓,香圓香汗淋漓的過來,紅著眼圈兒大喘氣:“我,是來送話的。”
承平伯夫人如臨大敵:“你,趕緊的走開。”她手指自己的車后面,那里有自己的家人,可以保證香圓安然的走到空閑的地方。
香圓淚眼汪汪:“你不讓我說,我家夫人會打我。”
秦氏忍無可忍,世家里的丫頭體面是高的,她掀開車簾冷笑:“什么你呀我的,這是我家的伯爵夫人。”
香圓哇地一聲哭出來:“我不想來啊,我也怕你們打,可是夫人一定讓我來,我有什么辦法.....”
她完全沒有聽進秦氏的話,內心的惴惴不安遇到阻力就訴委屈。
秦氏倒不好再罵她,放下簾子嘀咕:“這些人家吶,哪有一個是會教丫頭的,換成我家的老太太還在,都是罰跪打板子直到改好為止,這些人家吶是外路人,可怎么計較呢.....”
她說的老太太不是承平伯先頭的夫人,秦氏能指給承平伯當妾,她原本是承平伯之母的丫頭。
承平伯夫人和秦氏相依為命,多次聽過秦氏閑聊家里的舊事,對林老太太早就肅然起敬,此時聽到也是后背一繃面容一沉,打人兩次兩次贏,底氣本就是贏的,又來個大充實,目視香圓不怒而威。
“別哭!說!”
香圓嚇的不敢再哭,抹著眼淚哼嘰:“我家夫人說楊梅巷口見,有話對你說。”
秦氏無奈,難道她家接殿下的時候也你呀我呀的,她繼續“天靈靈地靈靈”為殿下禱告,不想再聽香圓說的哪怕一個字。
承平伯夫人斷然拒絕:“誰要和她說什么,”眼光飄到王府門前有喧鬧,就見到馬車門打開,離的遠沒可能聞到香風,是硬生生看到香風如霧環佩如林,一位位環肥燕瘦魚貫走入,魚貫進入王府,晉王梁仁親自在旁含笑滿面,日光照亮他的眉眼兒和好看的白牙。
這是承平伯夫人頭回仔細的在日光下打量梁仁,出自擔心而一定要衡量殿下神情的注目,烙印的看了好幾遍。
承平伯夫人放下心,拉好車簾道:“殿下像是沒事。”
秦氏停下“天靈靈”,說著那就好,兩人吩咐馬車回府,秦氏接下來的“天靈靈地靈靈”為她剛上籠蒸的新式點心。
“保佑我的葡萄汁,保佑我的板栗粉,可別做砸了,天靈靈地靈靈......”
承平伯夫人忍住笑。
車外香圓的叫聲:“哎,倒是給我回個話兒啊,這算聽到還算沒聽到....”
無人理她。
楊梅巷口是回家的必經路,南宮夫人還是攔下這輛馬車,加上蔣夫人、小宣夫人一共三輛馬車一字兒擺開,承平伯夫人不得不走下車:“和我有什么可說的?”
瞄瞄三位美人兒,南宮夫人從來以嬌艷的牡丹花自居,她穿著大紅色繡滿百花的羅衣,衣帶的尖尖上也恍人眼睛,雜貨店長大的姑娘要干活,沒有太多的時間做活,但是認得這是衣帶尖尖上也挑滿花。
她想到南興王城對枕邊人的傳聞。
閑言津津樂道南宮夫人和蔣夫人爭衣裳爭首飾的一系列事跡,有人聽了興奮,有人聽了臉紅。
承平伯夫人暗想難怪大家不喜歡她們,也實在太奢侈了,女人守不住節,無非為一口飯一席房,犯不著為招搖。
目光再從蔣夫人的淺碧色衣裳上掃過,小宣夫人的衣裳又金黃閃動,承平伯夫人無法壓抑反感,冷冰冰的看著她們。
南宮夫人如今有點怕她,拎著棍棒就打人,她打完殿下就冷落大家,南宮夫人考慮到自身利益,不惹承平伯夫人有個淺淺的烙印。
見到目光雪般冰冷,下意識后退一步,嘴上話是硬的:“你站好了別再亂動,我們全知道內幕,殿下把生意給了你是不是?隆盛商行幾天前出門去了,我一看就什么都明白。”
說完,又用眼神暗示蔣夫人、小宣夫人跟著點頭。
蔣夫人偷偷翻個白眼兒,她一直主張生意沒弄清楚就不要亂說話,隆盛商行的生意真的與殿下有關嗎?南宮明明不知道啊。
她隨便的晃下面容。
小宣夫人比南宮夫人還急不可耐,彎彎的眼睛里蕩漾的不是秋波,一座座隨時爆發的活火山:“哎,我說你總拿我們立威也不好,你錢到手就要分出來,否則我也敢打人的,我打完你殿下也不會過問,你信不信。”
“就這些?說完我走了。”承平伯夫人轉身。
南宮夫人急了,忘記和承平伯夫人保持距離,跑上兩步:“驕傲沒用,這不是京里頭回送姑娘來,前兩撥被我們聯手打回去,這一回也要大家聯手系的殿下不回府,否則的話殿下娶京中名門,你我都沒有好日子過。”
“是啊是啊,我們家都不在這里,不過是跟著丈夫來任上,死鬼拋下我們不管,可家里還有祖業,我們隨時可以離開,你呢,你生長在磨盤街口的雜貨店,你丈夫林家產業全在這里,你要是被針對了,你只有受著。”
小宣夫人幫腔。
承平伯夫人怒氣上涌,再和這些人說一個字只怕折壽吧?
霍的扭頭粗嗓厲聲:“殿下殿下的,他娶一百個名門,又與我何干!”
甩袖子走人,回家生氣,新式的點心相當成功,板栗味葡萄香,也沒能讓承平伯夫人完全解氣,到晚上另一個管家林德回話:“殿下往南宮夫人那里去了,咱們可以放心了。”
在這里的人一起點頭,南宮夫人只要能見到殿下,她就應該安生。
承平伯夫人覺得胸口一團棉絮散開,讓她明白她的生氣并不是南宮夫人的話,而是擔憂南宮夫人屢屢糾纏,自己的名聲不保。
臨睡前為承平伯習慣性上香,承平伯夫人虔誠地道:“天靈靈地靈靈,過路的神仙請顯靈,請殿下輪流去她們幾個人家里,別漏了一個,免得她們又要上門。”
是不是真的神仙顯靈不知道,晉王梁仁自這夜入南宮家的門,第二天沒有出來,第三天沒有出來,第四天,京里來的毛夫人大發雷霆。
.....
太宰。
這個官職在不同朝代職責不同,在本朝總管王家事務。
現今有一位洪太宰,還有一位毛太宰,護送賞賜宮女出京的就是毛太宰夫人,她出身溫恭伯府,當今讓她前來從理論上重視晉王,給他一定的顏面。
毛夫人自己也知道她的地位與別的人不同,她來到這里,晉王殿下過往雖有送還宮女的劣跡,也應該看她薄面向送來的宮女們有所雨露。
她的氣,所以就是高的。
“去找,看看哪個賤人敢在這種時候把殿下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