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是肯定鬧不起來的,畢竟有祁淵在,軒轅天歌就算是想鬧,地府也鬧不起來。
從血海出來后,祁淵就沒跟著軒轅天歌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三途川河畔,比起噬生血陣剛開啟那陣子時的混亂,如今的三途川河畔要顯得有秩序多了。
河岸邊還是滯留著烏壓壓的一地陰魂,但凄厲的萬鬼同哭聲倒是沒有了,這些枉死的陰魂似乎已經接受了事實,此時的它們臉上都帶著一種麻木,那是一種經歷了大悲之后又絕望到了極致的麻木。
雖然它們都沒在哭嚎,也沒有鬧事的行為,但四周的陰兵們還是盡職的看守著他們。
祁淵負手站在岸邊,神色淡淡地看著面前蜿蜒曲折的三途川,只要目光輕輕一抬,就能瞧見對岸裹在一層如薄紗般的白霧中的鬼門關。
撐船的渡公小心翼翼地陪同在一旁,他也不知道這位祖宗好端端地怎么出現來了這里,更摸不準祖宗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這位要命的祖宗在這岸邊一站都站了快一個多時辰了,從出現到現在,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要命的祖宗站了這么久后受不受得住他不知道,但渡公覺得后面的那些陰兵們快受不住了,自從這位祖宗來了這里,那些陰兵們個個都大氣都不敢出。
眼瞅著好些努力執勤的陰兵的腿肚子都開始肉眼可見的哆嗦了,渡公這才硬著頭皮試探地開口問道:“冥主,這些枉死的陰魂...應該送去哪里?它們這樣一直滯留在這里,不合適吧?”
祁淵聽了后沒開口,也沒有回頭。
渡公以為這位祖宗不會再回答自己這個問題了,正想要灰溜溜地躲回自己的烏篷船上去的時候,卻聽到這位祖宗終于開口了。
祁淵:“不必安排,它們自有歸處。”
渡公明顯一愣,在心里琢磨著祖宗那句‘自有歸處’,心想莫非冥主已經早就想好了要在哪個地方畫個專門的地盤來收留這些枉死陰魂了?
這些枉死的陰魂雖然不能收入陰司城,但他們這里的地盤也不比陽間小,隨便劃拉一個荒山的山頭也能夠裝下它們,就是日子過得肯定沒有在陰司城舒心,畢竟不入陰司城,它們就收不到陽間的親人燒來的祭品。
渡公心里有些唏噓又有些同情,可他顯然想岔了,直到軒轅天歌從空間通道里走了出來,渡公都還沒回過味來。
沒回過味來的渡公親眼瞧見方才還一臉冷漠的祖宗在瞧見軒轅家這一位傳人后,那臉色就跟翻書似的,一秒從冷漠臉變成了陽光燦爛的笑臉。
“來了?”祁淵看著軒轅天歌抱著小乖從空間通道里出來,快步上前的同時,連聲音都又暖又軟,關切地問道:“上面如何了?”
軒轅天歌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著眉看向了不遠處的那些枉死陰魂。
祁淵一點兒都沒有避嫌的意思,當著這里所有陰兵的面,直接上手握住了軒轅天歌的手,若不是瞧著軒轅天歌的臉色不太好,只怕他不止會握著她的手,甚至還會直接將人給摟住。
等軒轅天歌看了一圈下來后,她才沉沉地開口道:“噬生血陣已經破了,我現在就將它們送回去。”
祁淵倒是沒反對,只是盯著她的臉仔細看了片刻,才問道:“你還好嗎?”剛把這話問完,他握著她手的手就立刻往上握去,看樣子應該是想要把脈好好檢查一下。
然而軒轅天歌的反應卻比他更快,在祁淵的手指還沒能觸碰到她的脈搏的時候,她就將另一只手上抱著的小乖直接塞給他,并同時不著痕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看我像是不好嗎?”軒轅天歌看著他笑了笑,“你別打岔,我先將這些陰魂送回去,上面還有不少事兒等著我去處理呢。”
她不管是做的還是說的話都看似合情合理,可祁淵臉上的笑意還是立馬就淡了。
別人瞧不出什么,可祁淵卻瞧得出來軒轅天歌不動聲色地掩飾。
祁淵淡淡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可他一手抱著被她硬塞過來的小乖,另一手卻十分堅持地沖她伸著。
他雖然什么都沒有說,可臉上的神情卻明明白白地寫著——手給我。
三途川邊,軒轅天歌和他無聲對峙了片刻,這種無聲的對持,就連一旁的渡公都察覺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渡公蒼老的雙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里更是悔不當初,早知道他就應該一直躲在烏篷船里不出來了,要不他此時此刻也不會站在這里近距離地觀摩著一出無聲無息的修羅場。
渡公在心里后悔不已,而軒轅天歌也漸漸在這場無聲的對峙中敗下了陣來,她眉心輕蹙,滿臉的不情愿,卻還是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祁淵似生怕她又反悔,在軒轅天歌的手剛遞過去的一瞬間就立馬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迅速地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然后下一刻,祁淵的臉色陰沉了下來,變的風雨欲來。
“這就是你說的沒事兒?”
軒轅天歌體內有著兩股極其霸道的力量在互相撕扯,他的指尖剛也觸及她的脈搏就立刻察覺到了。
難怪在血海的時候她剛融合了鳳凰骨就馬不蹄停地跑了,并讓自己留在地府等著不許他跟著一起過去,恐怕在她剛把鳳凰骨融入體內時,她的身體就一直在承受著兩股血脈之力的撕扯。
祁淵生生被她的隱瞞給氣笑了,他目光惡狠狠地瞪著軒轅天歌,笑著連說了三個‘好’后,才狠聲道:“你是不是從來都學不會將自己當一回事兒?”
軒轅天歌有些為難,知道他這是又氣狠了,看著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愧疚,但有些事情,她哪怕知道他會生氣,可還是得去做。
眼下就正有著一件她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饒是知道祁淵正在氣頭上,她也得硬著頭皮道:“別的事情,我們晚點兒再說,現在讓我先把它們送回去。”
祁淵死死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軒轅天歌偷偷松了口氣,當下也不再耽誤時間,周身升騰起耀眼的金光,隨后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鳳凰直接騰飛而起,在悠揚的鳳鳴聲中,盤旋于三途川上。
當這只耀眼的鳳凰出現在三途川上的那一刻,河岸邊上的陰兵還有陰魂,和遠在對岸的鬼門關的執法陰兵們,全都抬頭看了過去。
祁淵抿著薄唇,仰頭望著那只鳳凰,眼中神色十分復雜。
而一旁的渡公直到這會兒才漸漸回過味來,他錯愕地看著上方的那只金色鳳凰,不可思議地問道:“那位大人說要將這些陰魂送回去?送回哪里去?陽間嗎?”
雖然祁淵還是沒搭理他,但渡公也知道了答案。
還真要將那些陰魂送回陽間啊。
渡公當場倒抽了一口涼氣,駭然道:“冥主,這不可啊!那些陰魂雖是枉死陽壽未盡,可它們到底也是入了地府,它們是真的已經死了。將這些已死的陰魂全部送回陽間還陽,這不符合規矩,更是逆天而行,那位大人這么做,可是會遭天罰的。”
原本一直聽他大呼小叫卻無動于衷的祁淵在聽見‘天罰’二字的時候終于有了反應,他側頭看向一臉駭然的渡公,神色平靜:“天罰?”
渡公剛想點頭,就見祁淵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冷笑,那雙招人的桃花眼里早也沒了往日的風情,極黑的眼珠子就跟兩顆無機質的黑珠子似的,里面隱隱透著一股駭人的戾氣,沉著聲音一字一頓地道:“天罰加身這種事情,我不會再讓她發生第二次。”
渡公頓時啞然失聲,一時間居然覺得自己的胸腔里終于有了一顆能夠劇烈跳動的心臟,他有預感,冥主這話并沒有說完,而那沒說完的話卻是即便真有天罰落下,那天罰他也會替那位大人擔下來。
渡公一張蒼老的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震驚還是駭然,卻全然沒注意到,當祁淵說完這話后,那一直被祁淵抱在手里的毛團子十分不雅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就是不知道這大白眼是翻給誰的。
三途川河畔一時間寂靜無聲,除了依然在震驚駭然的渡公,所有人都目光都在上方的那只金色鳳凰身上。
而金色的鳳凰在三途川上盤旋了一圈后,周身裹著的鳳凰凈世火陡然暴漲,并隨著它雙翼一震,沸沸揚揚地落下了無數金色火星子。
金色鳳凰在漫天的金色火星子里,拖著長長地尾羽從三途川上空掠過,并來到了岸邊聚齊在一起的枉死陰魂頭頂上空。
當那些隨著金色鳳凰到來而灑落下來的星星點點如雪花般落在這些陰魂的頭上和身上的時候,它們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一股令它們安心的溫暖氣息。
而后,陰沉沉看不出天色的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金色漩渦,而在這個漩渦里,直直落下了大片的金光,并一個不落地將這些枉死陰魂籠罩在了金光中。
隨著那個金色漩渦的出現,三途河上突然出現了莫名的震動。
所有陰兵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枉死的陰魂在金光的籠罩中漸漸不自主地飄向了上空的漩渦,然后在片刻的時間里,全都消失于漩渦中。
直到所有枉死的陰魂都消失于漩渦中后,那只巨大的金色鳳凰這才突然低頭看了一眼下方的祁淵,然后雙翼一震,發出一聲嘹亮的鳳鳴聲,跟著飛入了漩渦里,同漩渦一起消失不見了蹤跡。
直到三途川上再度恢復了安靜,渡公這才明顯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看向祁淵問道:“這...這就送走了?”
祁淵淡淡地嗯了一聲,抬手間就劃拉出一個有著兩人多高的空間裂縫,而后頭也不回地抬腳走了進去。
渡公見狀后下意識地問道:“您這是又要去哪里?”
本以為這位祖宗根本不會搭理自己,結果卻在空間裂縫即將關閉之即,里面傳來了祁淵淡淡的聲音。
他說:“陽間。”
冥主又跑去陽間了,哪怕知道此時的地府亂成了一鍋粥,他依然做了甩手掌柜。
渡公無比惆悵地嘆了口氣,可看著不遠處那群仍處在震撼中的陰兵們,他搖了搖頭,從背后摸著了那桿別在后腰上的煙桿,一邊搖頭一邊朝自己的小烏篷船走去,邊走邊道:“跟著一起走了也好,那祖宗要長期待在地府,我們還會先不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