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
問昊剛從空間漩渦里摔出來就又噴了一口血,但他卻顧不上這些了,他趴在地上慌忙抬頭看去,入眼處全是一片狼藉。
金塌在能量爆炸中已經被毀,輕薄的紅紗也碎成了零星。
般若坐在一堆狼藉中,原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龐上越發蒼白了不少,唯有他的唇角邊還掛著一縷鮮紅的血跡。
問昊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著走到般若的身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而后臉色十分難看地道:“你的傷白養了。”
般若那張雌雄莫辨的臉龐上,神色卻十分的平靜,甚至在開口時聲音里居然還帶著絲絲笑意,“怎么能算是白養了呢,至少比起當年可好太多了。”
見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問昊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咬牙切齒地道:“她是故意的!她算準了你會出手救我,就等著你強行打開她的封鎖,目的是為了重傷你!”
般若聞言悶咳了幾聲,偏偏他一邊咳一邊還笑出了聲,“到底是混天鳳凰,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輕輕抬眸看著問昊,含笑問道:“如今你還敢小瞧她嗎?之前你只帶著兩個人就敢跑去搶回燁方,我提醒過你,你卻始終沒放在心上,總以為她轉世之后就對她生出了輕視之心。落仙山那次你還能找借口說是自己大意了,這一次呢?還覺得你是大意了嗎?”
問昊臉色陰沉地沉默了下來。
般若笑著搖了搖頭,又抬手抹掉自己唇角邊的血跡,輕笑道:“你的性子向來如此,只有徹底栽一次才會真正明白輕重。現在你該明白我當初為何會勸你不要去管燁方了吧,她哪怕是轉世了一遭,她也依然是那只鳳凰。”
問昊雖然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只是依然不甘地道:“之前是我錯了,但這個代價卻太大了。”
他皺眉看著明顯虛弱了不少的般若,問昊吃力地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而后輕輕一揮手,滿地的狼藉瞬間消失,原本被毀去的金塌也重新出現。
問昊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坐回到金塌上,又環視了一圈安安靜靜的大殿,沉聲問道:“莫羅他們為何不在?”
若是先前莫羅他們在這里,般若或許就不會傷得如此重了。
似乎是知道問昊在心中想著什么般,般若悶咳幾聲后道:“莫羅剛醒來不久,我讓他去了圣池休養。金吾他們也去了,倘若方才他們都在這里,受傷的人就不止是我了。”
問昊被這話給堵得不輕,般若卻懶洋洋地拍了拍他的手,又道:“你也去圣池里泡著吧,剩下的事兒就別去想了。雖然這次我們折損了燁方,但好歹也算是祭成了,如今五個祭壇就天蛩那一個了,你得盡快將傷給養好才是。”
“天蛩那里”問昊遲疑地看著般若。
但般若卻斜靠在金塌上閉上了雙眼,用著漫不經心地語氣道:“天蛩那里便交給金吾他們吧,皆是能把人帶回來,算是咱們賺一個,若是沒能把人帶回來,我們也不算虧。”
說到這里,般若又緩緩睜開了眼睛,細長而深邃的雙眸中帶著一絲詭秘的淺笑,看著遲疑的問昊,輕聲道:“我花費了千萬年,豈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厙陰祭,好戲還在后頭呢。”
聽完般若的這話后,問昊臉上原本的遲疑神色頓時消失,而后也緩緩扯出一個兇狠的笑容,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先養傷,我這就去圣池泡著。”
般若聞言含笑看了他一眼,再次閉上了雙眼,神色滿意地道:“去吧。”
問昊扶著他躺好后,這才腳步虛浮地離開。
而般若神色愜意地躺在金塌上,絲毫看不出來他其實重傷在身,反而嘴角噙著一絲詭秘的淺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般,輕聲呢喃:“鳳凰,這才剛剛開始呢,希望你喜歡我接下來送給你的‘大禮’。”
“他娘的!那家伙人都跑了,還給咱們留下這么一份‘大禮’,簡直是喪心病狂!”
幽暗的山體中,毛若錦整個人都累得躺在了地上,他睜著一雙茫然又空洞的眼睛,虛脫般地罵娘。
雖然問昊跑了,可這里的活尸們卻沒有因為他跑了而消失,更沒有因為這個而停止‘活’過來。
毛若錦他們連續清理了好幾個小時,才將那些源源不斷從山壁里爬出來的活尸們給再次封印,如今這里還能站著的人,只有祁淵和幾個玉奴,剩下的都累得癱了下來,如今他是真的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羨慕嫉妒恨的看著被祁淵抱在懷里的軒轅天歌,又眼紅地看了看被玉奴也給抱在懷里的玉清子,憤憤不平地道:“你們還有沒有點兒同事愛?我累得動都動不了了,你們就沒人來扶我一把嗎?”
軒轅天歌射入空間漩渦里的那一箭抽空了她體內九成的力量,別說去扶他了,她自己還沒力氣動呢,只能向毛若錦投去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至于玉清子都已經累迷糊了,畢竟封印那些活尸的事兒,有一大半都是他做的,這會兒他被玉奴抱著,都快要徹底昏睡過去了。
半晌沒能等到人來扶他起來的毛四隊長心里越發覺得蒼涼了起來,他顫顫巍巍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就跟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兒般,堅強又心酸地自己站了起來。
毛四隊長一臉受傷地捂著自己的心口,悲愴地道:“我回去就跟你們友盡。”
“行了,別演了。”祁淵瞥了一眼戲精上身的毛四隊長,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地道:“都還有力氣說這么多話,立什么虛弱人設啊,你還走不走?你要是不走的話,我們就走了。”
戲精上身的毛四隊長聞言后頓時不演了,他指了指頭頂上裂開的那道山縫,真心實意地道:“太高了,我是真爬不上去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地兒是在山體里面,距離地面沒有百丈高的距離也至少有著四五十丈高,別說毛若錦真的沒力氣了,就算有力氣他體內也有著不輕的內傷,這么高的距離,對于此時此刻的他來說,真的是太為難他了。
好在祁淵也不是真的冷血無情,在毛若錦眼巴巴地看了他片刻后,他才笑哼了一聲,一手抱著軒轅天歌,一手對著幾人輕輕一揮,而后一行人瞬間來了個空間大挪移。
等到毛若錦再次定睛一看后就發現,他們不僅從山體里出來了,還從連隴山里出來,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已經站在了連隴山的山腳下。
然而,毛若錦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扯開,他就發現了哪里沒對。
山腳下的那座農家小院沒了!
毛若錦的臉色瞬間變了,他驚慌地看向農家小院所在的位置,當發現被埋在山石中已經完全倒塌的小院后,臉上的血色盡數消失。
“李靜山————!”
在祁淵幾人錯愕的目光中,毛若錦幾乎是飛撲向那堆廢墟,向來臭美的人徹底失態地趴在地上,用著自己的一雙手快速地去扒拉埋在山石下的廢墟。
他仿佛是忘記了自己一身的能力,明明揮手間就可以移山填海的人,卻如同一個絕望又無能為力的普通人一樣,僅憑著自己的一雙手,就想將那些巨大的山石給挪開。
祁淵眨眨眼,看著一邊抖著手挖人,一邊顫著聲音喊人的毛若錦,壓低聲音對軒轅天歌問道:“我若是記得沒錯的話,守山人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做李靜山?”
軒轅天歌木著一張臉,偏頭看了看身后不遠處的那個封鎖結界,然后木然地點點頭。
祁淵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身后,再次壓低聲音問道:“鳳凰,毛四這個反應,好像有點不對頭啊,你說他同那個守山人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別的關系?”
軒轅天歌依然木著一張臉,別說祁淵這么懷疑了,她也同樣這樣覺得。
不僅是他倆,原本昏昏入睡的玉清子也不知道何時睜開了眼睛,他一言難盡地看著還在奮力‘挖人’的毛若錦,麻木開口道:“他是不是眼瞎呀?后面那么大一個封鎖結界,他就愣是沒看到嗎?”
而抱著玉清子的玉奴則是嬌嬌一笑,“毛四隊長應該是關心則亂吧,看來他先前在山里時說只喜歡小哥哥的這話是真的了。”
三個人再加一個玉奴都默默地看著關心則亂的毛四隊長,誰都沒有開口提醒他往后看一看。
反倒是封鎖結界里的李靜山還有紙傀在瞧見沒命挖人的毛若錦后,在結界里面急得團團轉。
特別是李靜山,當發現毛若錦的十指都染血后,一向情緒內斂的他已經急得去撞結界了,一邊企圖撞破結界一邊沖背對他的毛若錦大聲喊著什么,然而這封鎖結界不僅能困住他的人,甚至連聲音都傳不出去。
外面的毛若錦跟瘋了似的趴在地上‘挖人’,而結界里面的人也跟瘋了似的在撞結界,對于旁觀的軒轅天歌他們來說就好比在看一出悲情的啞劇,而且這出悲情的啞劇還偏偏帶著喜劇的效果。
玉清子一臉不忍直視地閉上了眼睛,無力地道:“來個人去告訴他吧,我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見過睜眼瞎的人,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睜眼瞎的人!!
不過在場的幾人卻誰都沒有開口去喊毛四隊長,軒轅天歌只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徹底了保護李靜山的封鎖結界。
因為結界消失的突然,李靜山沒有預料到,當結界一消失,他沒了結界的阻擋直接撞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嘭地悶響。
他也顧不上從地上爬起來了,沖著那邊還在挖人的毛若錦就喊道:“毛隊長————!”
毛若錦的背影陡然一僵,而后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來,當瞧見趴在地上的李靜山后,他的神色有一瞬間出現了空白,似乎還不敢相信般,愣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有了別的反應。
“李靜山?”
毛若錦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結果只晃了晃又脫力般地坐了回去,臉上還帶著一絲恍惚。
瞧著一臉恍惚中的毛若錦,玉清子突然嘖了一聲,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睛,一臉嫌棄地沖他道:“毛四,你究竟是蠢還是瞎?人還好好的活著呢,你發什么瘋?”
結果他這話音還沒落,只見毛若錦已經一陣風似的卷了過去,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李靜山身邊,紅著一雙眼,緊緊抓著李靜山,語無倫次地道:“還活著...還活著就好,不能再讓你死了...我以為你又丟下我一個人了”
李靜山沉默地看著他,任由他死死地抓著自己,但在目光觸及到他染血的十指后,方才啞著聲音道:“手傷了,別太用力。”
毛若錦搖頭,依然用力地抓著他不松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眼前的這人就會消失似的。
一千多年前他沒能抓緊他,如今好不容易才把人找著,他說什么也不放再松開手了。
但他越是用力抓著李靜山,他十指上的傷口流出的血就越多,李靜山握住他輕輕發顫的雙手,抿了抿唇道:“我不走。”抬眸掃了一眼已經變成廢墟的家,又內斂地一笑,“家沒了,看來這次我真要跟你一起走了。”
他這話就好比什么靈丹妙藥似的,令得原本還有些恍惚的毛若錦立刻雙眼一亮,渾渾噩噩的腦子也瞬間恢復了清明,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李靜山,確認地問道:“當真?”
李靜山對他笑了笑,點頭道:“真的。”
有了李靜山的這話后,毛若錦一直提著的那口氣總算是松了下來,可這口氣一松之后,他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虛弱無力地癱了下來。
好在李靜山反應還算快,在他即將砸到地上的時候連忙伸手扶住了他。
而一旁默默圍觀了全過程的幾位‘看客’這才終于出聲,齊齊發出了不厚道的笑聲。
玉清子一臉狹促地看著毛若錦和李靜山,戲謔道:“毛四,你是不是該給我們解釋一下啊?”
祁淵也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夙離讓你來連隴山解決山鬧,不曾想把山鬧給解決了,你臨走還要拐跑人家的守山人啊。”
就連軒轅天歌都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瞅著毛若錦跟著開口打趣道:“毛四隊長,你把連隴山守山人給拐跑了,那以后誰連守著連隴山啊?”
毛若錦先前是因為關心則亂,所以忘了別的人和事兒,如今他得了李靜山的保證,這會兒總算是徹底回過了神,眼下再一聽這幾人的狹促打趣,頓時惱怒翻臉。
但毛若錦再惱怒再翻臉,也不敢沖著軒轅天歌和祁淵去,所以他直接將怒火對準了玉清子噴了過去。
“玉三!!!你先前是故意的!!!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好人!!!”
被單獨針對的玉清子翻了一個不雅的大白眼,哼哼道:“好人?咱們六個隊長里,有誰是好人了?”
毛若錦氣得一噎,要不是這會兒他是真的沒力氣動彈了,他非得跳起來跟玉三來個生死決斗。
他憤怒地瞪著玉清子,繼而又一一掃過祁淵和軒轅天歌,幾乎是磨著牙地道:“我記住你們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毛四隊長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君子,所以別讓他逮到機會,否則他只要一有機會,就會立刻報了今兒被戲耍的仇。
但別看毛若錦氣的不輕,可只要李靜山一開口,他就跟一只被捋順了毛的貓似的,立刻又歲月靜好了起來。
李靜山無奈地將他扶了起來,如今他那小院子已經沒了,這連隴山下又沒有別的人煙,再看了看天色也快要暗了,他一邊給毛四隊長順毛,一邊對幾人道:“從這里去市里至少需要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要是再不走的話,就只能在野地里過一夜了。”
連隴山里的祭壇雖然解決了,可山體塌方而弄出的山溝裂縫什么的卻依然還在,后續的一系列問題還需要同連隴市分部的人做交接,更何況毛若錦還要帶走守山人,所以軒轅天歌在想了想后,就打消了立刻回帝都的決定。
“先回市里去吧。”軒轅天歌對祁淵道:“連隴山里的那些活尸雖然封印了,但還是需要繼續處理干凈才好,何況連隴山不能沒有守山人,我們得去同他們說一聲才行。”
對于她的決定,祁淵自然沒有任何的異議,當即點了點頭,而后直接撕開了一個通往市里的空間裂縫,一行人在夜色降臨前,直接從連隴山的山腳下,回到了連隴市分部的辦公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