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一族會時常被人歧視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它們不僅不會說人話,就連腦子里裝的也是豆腐渣。軒轅天歌用乾坤搜魂術將山魈腦子里的記憶給來來回回翻了十來遍了,一點兒有用的信息都沒有找到,找到的全是一些雞零狗碎又智障的記憶。在第一十七次失敗之后,軒轅天歌頂著一張上墳臉,對祁淵吐槽道:“我不記得山魈也是金魚腦子,只有七秒的記憶啊?為什么我越搜它腦子里出現的東西就越少呢?”祁淵打開了一罐咖啡遞給她,瞧著她腦門上漸漸冒出來的薄汗,心疼地道:“找不到就算了,你家的乾坤搜魂術挺耗神的,你都用了十多次了,再這么下去你自己也吃不消。”但軒轅家的女人都有著一股執拗勁兒,越是不行的事兒,她們就越要做到。軒轅天歌灌了一大口咖啡,瞪著那被綁在椅子里的山魈,鼓著腮幫子就恨恨地道:“我就不信了,非得找出點兒什么來不可。”她是發了狠,非得找出點有用的東西來才會罷休,祁淵也知道自己是攔不住這種狀態下的她了,所以只能一邊心疼一邊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默默地想渡一些神力給她。“埃,你亂渡什么呢?”軒轅天歌突然打了一個哆嗦,連忙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鬼族的神力有些不同,說籠統點叫神力,說精確點其實應該叫鬼靈氣,別說這審訊室里開著中央冷氣了,就算是在三伏天的烈日下面,體內突然被灌入了一點鬼靈氣進去也活像直接往自己的血管里打了一管寒冰似的,冷得讓人遭不住。祁淵也是關心則亂,只顧著心疼她消耗太大去了,壓根就忘記了他體內的不再是溫和的佛力,而是陰冷的鬼靈氣。軒轅天歌突然被冷得一個哆嗦后,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盯著自己的手啞然了片刻,方才有些無措又有些惆悵地道:“抱歉,我忘記了......”軒轅天歌就見不得他這種跟做錯了什么事兒的無措樣子,她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地模樣,把抽回去的手又遞了回去,就義般催促道:“再渡點兒,你剛剛太突然了我沒準備好,你再渡點兒我好繼續翻山魈腦子里的記憶。”祁淵愣了一下,但看著軒轅天歌遞過來的手,他臉上的無措和惆悵慢慢地消失不見,他盯著她纖細的手腕靜了片刻,然后笑了一下,就伸手將她的手給拍開了,道:“我看你還是挺精神的,也不需要再渡靈給你。”“讓你渡你就渡,哪來的那么多廢話。”祁淵不給渡了后反倒是軒轅天歌不樂意了,她一臉討債的模樣斜睨著他,兇巴巴地問道:“怎么?讓你再給渡點兒你就舍不得了?用得著這么小氣嗎?”她這種倒打一耙式的關心在意祁淵是太熟悉了,從前她心疼他想哄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別家媳婦兒心疼丈夫想哄丈夫高興的時候都是柔情似水的,偏偏就她跟別人不一樣,一副兇巴巴的討債模樣,可祁淵就喜歡看她這幅別扭又兇巴巴的模樣,在他眼里那就是可愛想乳a,用如今的話來說就是奶兇奶兇的,可愛得簡直犯規了。祁淵偏頭輕笑了一聲,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腕,問道:“不怕冷了?”“我會怕這個?”軒轅天歌不屑地哂笑了一聲,天生火體是開玩笑的?就算如今不是天生火體了,但里面的芯子還是帶火的,她瞅了他一眼,哼道:“我只怕你是舍不得,心疼自己的那點兒靈氣。”祁淵點點頭,垂著眸輕聲笑道:“是你舍不得,心疼我才對。”要不是舍不得,心疼他不想看他難過或者不開心,又怎么會巴巴地把自己的手又遞過來。他的鳳凰對他向來都是嘴硬心軟,就算是嘴硬也從來硬不過三句,但凡他露出一點兒失落或者難過的神情,他的鳳凰就會立刻過來哄他疼他,恨不得掏心掏肺,所以他才會在她的面前肆無忌憚,因為他知道,鳳凰不會拒絕他,也不會舍得讓他難過。后來......當鳳凰第一次拒絕他對他說不,甚至是第一次騙他的時候,他才會那樣不可置信。當年他趕去血海的時候,親眼看著鳳凰承受萬千雷罰,也親眼看著她在血海上自燃本體并沉骨于血海,那一刻他是真的恨了的。他恨她前一刻還在跟自己耳鬢廝磨,后一刻卻能打昏他。他恨她一心赴死,卻心狠地不帶著他,獨留他一人在世。他恨她騙自己,明明說好她最疼他的,可最疼他的人卻去為別人殉道,哪怕那個別人是他和她的親子。他恨她哪怕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心心念念地還是在囑咐他要看顧好摩訶和迦樓羅。他恨她,同時也恨上了摩訶和迦樓羅,他覺得若是沒有摩訶和迦樓羅,鳳凰就不會死,她會同他好好地生活在靈山之上,一起渡過千千萬萬年的歲月。可當鳳凰沉骨于血海之后,他的那些恨突然就沒了著落,天地洪荒每一處每一個角落,再也尋不到他的鳳凰了。他在血海之上枯坐了數月不知道今夕何夕,最后還是被他的父親強行帶回了靈山,回到靈山之后他沒再去過菩提禁地一步,就算父親將鳳巢了的兩顆鳳凰蛋抱到了他的跟前,他都沒再看一眼。他渾渾噩噩地把自己光在了寢宮百年一步不出,直到某一日父親強行打開了他寢宮,對他說鳳凰在兩枚鳳凰蛋上留下了封印,但因為鳳凰隕落所以封印松動了,蛋里的兩只幼雛看起來好像要破殼而出。寢宮里安安靜靜的,過去良久他才無動于衷地道:“出來也沒用,會養育他們的人已經不在了。”祖佛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種讓他不敢也不想去看的復雜情緒,“母親雖然不在了,可你作為父親難道不該教養他們?何況摩訶的惡念還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如今就讓他們破殼出生,恐怕會白費了鳳凰的心思,且鳳凰身隕前讓你照顧好他們,你如今能做到嗎?”他默然不語,在長久的沉默中,祖佛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孩子,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摩訶和迦樓羅卻也是無辜的,蛋上的封印我會去加固,但我希望你記住,摩訶和迦樓羅不僅是你的孩子,他們兄弟二人身上也有著鳳凰的一半血脈。鳳凰身隕前還放不下他們,并將他們交托與你是相信你作為父親一定能夠護好他倆,倘若有朝一日鳳凰能夠歸來,你卻沒有護住她拼死也要保下的孩子,你要怎么同鳳凰交代?”歸來?這兩個字令得渾渾噩噩了百年的他終于有了反應,他直勾勾地看著即將離開的祖佛,啞聲問道:“父親,她還能歸來嗎?”祖佛站在寢宮門口沒有回頭,用著一種縹緲而虛幻的聲音道:“誰知道呢。”是啊,誰知道呢?都已經自燃本體沉骨于血海了,鳳凰真的還能回來嗎?可萬一能回來呢?就為了這個萬一,哪怕只是虛無縹緲的一絲可能性,他還是心動了。在寢宮關了百年的殺生佛終于在百年之后又踏出了寢宮,然后他用了又一個百年,做下了一個豪賭。摩訶會惡念纏身是因為他的殺戮,只要他不在了,摩訶身上的惡念就有了抽離的可能,哪怕這個辦法治標不治本,但也是當時他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可他不在了后又該怎么繼續等鳳凰回來?所以他又有了決定,從出生之后他第一次求到了自己的父親跟前,請父親帶他去見天道,他不僅是為了消除摩訶身上的惡念,更是為了能夠繼續等他的鳳凰歸來。這一等就是千萬年,久到洪荒大陸被分離,五族被封印,滄海變成了桑田。從此世間再無殺生佛,連同他在蒼天柱上的名字都一并被劃去。千萬年之后,靈山諸佛再也沒誰知道梵境之主曾經有一個兒子尊號叫做殺生佛,而鬼族之主卻悄無聲息地獨自生了一個繼承人。當年血海上的所有恨意和愛意全都碾進了千萬年的光陰里,最后化作了一股怎么也無法抹去的執念,刻在了他的神魂中。鬼族少帝在一萬歲成年之時,他的執念終于又有了著落點————軒轅家的第六女出生了,出生那日天降梵音,百鳥盤旋慶賀,他在斑駁的光陰中輾轉千萬年,又在轉世一遭后孤獨地等候了萬年后,終于等到了他的鳳凰歸來。............祁淵輕輕握著軒轅天歌的手腕,明明審訊室里還有著一只傻不拉幾的山魈正翻著一對死魚眼看著他倆,但他二人卻愣是只存在一個只有他和她的二人世界里。軒轅天歌是做好了硬抗刺骨冰冷的鬼靈氣的打算,可當祁淵真的開始為她渡靈后,她卻驚訝地發現那股涌入自己體內的氣息卻溫暖如春風般的怡人。“你......”她訝異地看著他渡靈的手指,卻發現絮繞在祁淵指尖上的卻不是黑色的鬼靈氣,而是泛著淡淡金光的佛力。祁淵垂著眸,一邊小心地給她渡靈,一邊淡淡笑道:“好歹曾經也是修佛的,總得有點特殊的手藝不是,將鬼靈氣轉化成佛力這種事兒,我還真會。”要將鬼靈氣轉化成佛力可不容易,須得將鬼靈氣分解,然后再渡以佛性,祁淵雖然曾經是佛,可如今這具身體卻是正兒八經的鬼族,鬼族的人哪里會出現佛性?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所以軒轅天歌神色一變,再度打斷了他的渡靈,“你瘋了?!就因為這么一點兒小事兒,你居然動用了你的神魂之力!!!!”祁淵同她一樣,身體和血脈雖然是鬼族的,但神魂當年是什么,如今就還是什么。他的神魂屬于殺生佛,自然就帶著佛性。軒轅天歌被他這個操作給氣得半死,但祁淵卻不在意地一笑,深情款款地道:“你的任何事對于我來說都不是小事兒。”軒轅天歌:“......”你怎么就這么會說話呢?軒轅天歌突然就氣不起來了,并開始懷疑,這家伙轉世一遭之后是不是偷偷瞞著所有人去報了一個什么情話大全進修班,否則怎么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被他給說得這么撩人又讓人無法生氣呢?但祁淵話是說得好聽,可軒轅天歌這回是打死都不要他再渡靈了,她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揮手將他往旁邊一趕,道:“一邊老實呆著去,我要繼續去翻豆腐渣了。”祁淵聽話地挪到了一邊,并十分給面子地拍了怕掌,騷氣滿滿地微笑道:“干巴爹”軒轅天歌手一抖,差點被他爹得打翻了香爐。她一手扶正了桌上的香爐,然后抽出了里面已然燒了一半的三柱香給弄滅了后,才轉頭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閉嘴!”“好噠。”祁淵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然后微笑不語了。軒轅天歌心累地轉回頭,都已經無力吐槽他又在發什么神經了。好就好唄,還噠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