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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問題

  “我怎么知道是誰?我不過是那個人的一枚棋子罷了。”

  淳于夜舔了舔嘴角的血跡,收起翅膀像個靠墊一樣墊在身后,疲憊地靠在山壁上。

  嬴抱月走過去,也靠了上去。

  淳于夜往旁邊讓了讓,給她讓出半扇翅膀。

  觸感雖然算不上軟乎,但是比起冰冷堅硬的石壁要好很多。

  嬴抱月回頭瞥了一眼,“你這個東西,還挺方便的。”

  淳于夜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正常人哪怕是修行者看見一個大活人身上長出這種東西,都會覺得惡心恐懼,避之不及。

  可嬴抱月卻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

  包括他剛剛的吸血行為,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可嬴抱月卻毫不反抗,仿佛只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最令人無法理解的,嬴抱月的一系列反應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淳于夜清晰地記得當初他帶著云中君逃回西戎的時候,他那位父親看見他這雙扭曲的“翅膀”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哪怕是最有城府的人,都難以掩飾第一眼看見怪異之物時的眼神。

  可不管淳于夜怎么看,都沒有在嬴抱月眼中看見過恐懼和厭惡。

  從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

  “有的時候真想把你的腦袋打開,看看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東西。”

  淳于夜抬起一只手,在嬴抱月腦袋上虛晃了一下。

  嬴抱月白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你不害怕嗎?這個東西,”淳于夜瞥了一眼自己身后。

  嬴抱月實話實說,“比你之前被黑泥侵蝕的時候,看起來還好一點。”

  “我可不這么覺得,”淳于夜冷笑了一聲,“人的身上長了這東西,那我到底又是個什么玩意?”

  他曾經嘗試用劍把背上的這肉翅割下來,但這翅膀上覆蓋的皮膚比他身上任何一寸皮肉都要堅硬,他砍斷了幾十把劍都割不下來。

  最后只能將翅膀緊縮起來,收得小一點。可裹上衣服后,他后背依然像是生了一個巨大的瘤子。

  嬴抱月伸手摸了摸,“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見。”

  “那老東西的話你也聽見了吧,”淳于夜疲憊地開口,“你覺得我到底是什么?是神和人生下的怪物么?”

  這倒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嬴抱月眉頭緊鎖思考片刻,搖頭。

  “我不覺得你是白犬神和人的孩子,”嬴抱月打量著淳于夜背上的翅膀,“這東西應該還是寄生。”

  雖然她只是短暫地看了幾眼在云中君身上恢復神智的白犬神,但她隱隱有種感覺。

  白犬神和青龍神轉生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白犬對于云中君,依然是寄生或是附身,白犬神無法完全搶奪金云身體的主導權。

  嬴抱月仔細端詳著淳于夜的那雙碧瞳,“我覺得,你是人的孩子。”

  “淳于夜,你不用想那么多,”她凝望著那雙眼睛,“你是你母親的孩子,僅此而已。”

  雖然從未真正見過稚云公主,但是淳于夜的眼睛和金云并不相似,他飛眼睛繼承自他的母親。

  眼睛是淳于夜身上最溫柔最善良的部分。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嬴抱月就對這雙眼睛映像深刻。

  當時在云霧森林里她沒能第一時間判定赫連晏就是鬼華君,就在于她實在想象不到,為什么一個傳聞中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的人會擁有一雙這么純凈美麗的眼睛。

  “你母親的眼睛一定很美。”

  淳于夜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只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

  “可她從來沒有愛過我。”

  淳于夜知道在冰塔林中嬴抱月見過他的記憶,沒必要對她有所隱瞞,他抱緊膝蓋將身體縮成一團。

  “她只愛我的兄長,即便他是個混蛋。”

  “不對,”淳于夜的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冷笑,“我也是個混蛋。”

  借著搖曳的劍火,嬴抱月盯著對方因為用力發白的指尖,沉默片刻后道。

  “你和淳于牙不一樣。”

  “不一樣?”

  淳于夜側過頭來,微笑望著她,“到底哪里不一樣?”

  “你…”

  嬴抱月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么。

  說淳于夜本性并不壞?但很多惡事也并非是有人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的。

  說他也有苦衷?

  但是作惡就是作惡。

  淳于夜的手上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這是事實。

  即便到了地獄審判的時刻,淳于夜身上所背負的罪孽也并不比淳于牙少幾分,甚至更多。

  淳于夜這個人的存在,簡直是對她的道德觀的一場挑戰。

  淳于夜看出了嬴抱月的啞口無言,卻只是嗤笑了一聲。

  他知道嬴抱月在為難什么。

  “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他悠悠開口,“如果這世上真有地獄,我必然會下最底下一層。”

  “至于我的母親…”

  “我以前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愛我,”淳于夜目光空洞地望向山洞的巖壁,“現在我明白了。”

  “因為我和我兄長不一樣,”他回頭看向身后的黑色翅膀,“我是個怪物。”

  “不,不是這樣!”

  嬴抱月忽然直起身,把淳于夜嚇了一跳。

  眼前少女的神情認真的可怕。

  “沒有母親會這么覺得,”嬴抱月伸手捏住淳于夜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我在幻境中見過你的母親,她并沒有那么想過!”

  稚云公主也好,李稷的生母也好,即便她們生下的都不是普通的孩子,但是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她們心中所想的,都是讓孩子能夠健康長大,一生順遂。

  稚云公主在幻境中看淳于夜的眼神,一直都充滿愧疚。

  “你可以當作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我覺得你母親一直很心疼你。”

  對于淳于夜出生后所遭受的苦難,稚云公主應該一直都十分自責,直到她的身體被愧疚所壓垮。

  淳于夜愣了一會兒,片刻后他直視著嬴抱月的雙眼,緩緩開口。

  “所以,我的母親一直都很后悔生下我,對嗎?”

  這下換嬴抱月愣住,“這…”

  “抱月,”淳于夜忽然盯著嬴抱月的眼睛問道,“你在什么情況下會選擇生孩子?”

  “你會生一個和神靈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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