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過…十五歲?”
李稷緩慢地重復著林挽弓的問題,他的聲音里沒有震驚,只有無盡的蒼白。
“也就是說,我原本在十四歲的時候,就會死對嗎?”
活不過十五歲只是個模糊的說法,正常人不會摳這種字眼。聽到李稷的回答,林挽弓越發確定李稷自己心中對于他身體的事已經早有答案。
“你心里倒是很清楚。”
李稷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畢竟人對于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多少是會有預感的。”
在他小的時候,每次疼痛發作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
當年即便沒有那么一群黑衣人入冷宮追殺他,李稷心中其實也清楚,他大概是長不大的。
但他清楚的只是自己的宿命,卻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背上這樣的命運。
“我能問問,是為什么嗎?”
他從出生就失去母親,被父親認為不是自家的孩子,被莫名其妙的黑衣人追殺要分而食之,還注定活不過十五歲。
李稷并不想要哀嘆自己的命運,哀嘆解決不了任何已經發生的事。
他只想知道,為什么?
“你不是已經察覺到了嗎?”
林挽弓注視著面前這個才二十出頭就經歷過多的青年,“你體內那個存在在你沒出生之前就已經長在你的身體里,你的命運是出生自帶的。”
“那個存在太過特殊,凡人是無法承受的。”
凡人無法承受?
所以他才會一出生就害死他的生母嗎?
想起那個賦予他生命卻被他奪走生命的女子,李稷閉上雙眼,心如刀絞。
林挽弓望著面前痛苦的青年,古井無波的目光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所有的一切悲劇其實都和李稷無關,這個孩子卻從小承受了最多的痛苦。
李稷睜開雙眼,墨色的黑瞳看向林挽弓。
他不再試探,終于問出了那個問題。
“劍圣大人,”李稷輕聲問道,“我是青龍神嗎?”
林挽弓睜大雙眼,他是沒有想到李稷會這么直接地問出來。
“你倒是…挺敢猜的。”
李稷苦笑一聲,“巧合太多了,由不得我不去猜。”
他出生的時間和青龍神消失的時間基本吻合,他幼年時每日經脈疼痛在辰時,辰龍巳蛇,辰正是龍的地支,他被姬墨打斷全身經脈卻依然能夠康復,他在追林抱月追出云霧森林在神廟外面聽見的聲音,他在湖底看見神墓時那些龍骨面對他到來時的反應…
這些跡象太多太多了。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他和消失已久的青龍神有關系。
“劍圣大人,”李稷凝視著林挽弓的眼睛,“你只需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林挽弓注視著李稷那雙瞳色特別的黑瞳,既不像東吳王,也不像百里王后。
如果加上一條豎瞳,簡直就像是龍的眼睛。
可那究竟不是龍的眼睛。他面前這雙眼睛里的光澤,是屬于人的。
“李稷,”林挽弓微微嘆了口氣,“你要知道,神是不可能轉生成一個人的。”
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也不可能有。
李稷愣住了,“那…那我到底是什么?”
他并非妄想自己會是個神靈,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為何與尋常人如此不同。
林挽弓有些不忍心,但想起八年前他所聽到的那個真相,他的心腸又硬了起來。
“神靈不會轉生成人,但是卻會以另外一種形式與人共存,尤其是在其虛弱的時候,”林挽弓直視著李稷的雙眼,“在西嶺雪山上,你應該看過類似的情形。”
李稷瞳孔微微收縮,“你是說…寄生?”
在西嶺雪山上,他的確曾經見過白犬神寄生在淳于夜身上的狀態,但那是一幅極其丑惡的畫面,現在想起都令他作嘔不已。
現在林挽弓告訴他,他和當初的淳于夜一樣,都被神靈寄生了?
還是沒出生前就被寄生了?
“這個孩子的名字,就叫‘寄’吧。”
所以他出生時他父親給他取名叫作寄,就是這個意思?
李稷站在夜風里,從未覺得如此的冷。整個人都仿佛浸透在萬丈寒冰之中,仿佛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失去了。
“事實上以你的情況,說你是青龍神的容器更為準確。”
林挽弓靜靜道,“雖然我并不清楚青龍神為何要選擇一名還未出生的孩子作為自己的容器。但很顯然,以人的身軀是無法容納神的靈魂的。”
想要將神靈的靈魂注入人的身軀之中,就好比要將大海一般容量的水注入一只碗那么大的容器里。
還沒有注完,容器就會破裂。
所以李稷注定在沒長成之前就會死亡,除非他能在十五歲前就突破等階二成為神子。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哪怕天才如林抱月當年都無法在十五歲前就突破等階二,更何況李稷只是個天賦并不算高的孩童。
也許虛弱的青龍神是實在是在臨終前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容器,才選擇了那么一個嬰兒作為臨時的宿主吧。
用完就丟的宿主。
“所以…”
李稷的聲音顫抖起來,“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些?”
他之前來找林挽弓,只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猜測對方對他的身世略知一二,卻沒想到林挽弓知道的這么清楚。
“關于你的身世,并不是我打聽出來的,”林挽弓輕聲道,“你應該知道是誰告訴我的。”
李稷握劍顫抖了一下,“是大司命大人?”
“沒錯,”
“我只是一個凡人,”林挽弓輕聲嘆息,“我不可能知道神靈的事。”
但這世上有一個凡人,曾經比肩神靈。
可即便神通廣大如林書白,也沒有在他幼年的時候發現他不是嗎?
不然面對他這么一個危險的存在,人神不可能不提前采取措施。
所以林書白到底是什么時候發現他的身世的?
林挽弓仿佛能夠看到李稷的心中所想,“你是在想,我姐姐是什么時候去調查你的身世的?”
李稷點頭。
林挽弓的目光復雜起來,“她告訴我,她是在調查抱月的死因時發現的。”
不知道有沒有大家早就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