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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遙遠

  淳于夜的劍飛出去十幾丈,直直卡入城墻的巖縫里。

  他沒有慌亂,也沒有退后,只是望著眼前的人。

  混亂的戰場上出現一瞬的死寂,宛如時間停滯了一般。

  所有拼命廝殺的騎兵動作都僵硬了一下,大部分人根本沒看清發生了什么,卻莫名覺得氣氛詭異,本能地停下了動作。

  只因一個人的到來,就改變了整個戰場的“勢”。

  只有高階修行者能夠明白為什么。

  因為出現的是天階修行者。

  姬嘉樹呆呆地仰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身影。

  活著的,會動的,不是他的幻覺。

  他曾經眼睜睜看著這個人從他面前消失,絕望中他只能自己騙自己,她一定會回來。

  可沒有人告訴他,她是否真的能回來,她什么時候會回來。

  望著這個背影,姬嘉樹忽然覺得渾身酸軟起來,一種陌生甜蜜味道從心底泛起,仿佛一個他挑了很久的擔子,他終于能夠放下來了。

  “你回來了。”

  嬴抱月望向身后傷痕累累的少年,眼中涌出愧疚,“對不起,我來晚了。”

  姬嘉樹搖頭。

  單看她身上的風沙,他就知道她來的有多快。

  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破境天階的,恐怕沒多久。按理說水法者破境九死一生,可她破境后沒有休息,反而迅速橫跨大漠地趕來了。

  她孤身一人,說明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快。

  “兩位敘舊敘完了沒有?”

  淳于夜沒有拔回自己的劍,空著手站在原地,只是直直望著嬴抱月。

  嬴抱月轉過身,看見淳于夜披著斗篷的身體,目光微微顫動了一下。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落日劍往地上一插,澎湃的天地元氣沖天而起,如波濤一般以城門為中心向長城兩側席卷。

  她站在那里,整個人就如一堵城墻。

  狂風貼地而起,所有重甲騎兵的馬都嘶鳴起來,馬腿顫抖不已,不管主人再怎么鞭打,都不肯再往前進。

  原本勢如破竹的前秦騎兵攻勢被阻,爬上城墻的摔下來,想要爬的人在可怖的威壓下也開始往后退。

  在真元的暴風中,原本不知發生了什么的騎兵終于看清了城門前站著的那個身影。

  “那是誰?”

  “什么時候來的?”

  “女人?天階修行者?難道她是…”

  “不不不,年紀對不上啊?”

  “等等,那不是公主殿下嗎?她不是嫁到南楚去了嗎?怎么會在這?”

  嬴抱月聽見了騎兵們的聲音,笑了,“原來還有人記得我。”

  姬嘉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既然嫁給了我,那呆在我身邊不是很正常么?”

  嬴抱月目光微凝,猶豫了片刻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沒有開口。

  她回頭看了一眼城門緊閉的山海關,“我沒想到你們能撐住。”

  她和趙光率領騎兵趕往長城之時,山鬼用風法送來消息,告訴她山海關出了叛徒和孟詩被困的消息。

  她心急如焚,立即決定一人先趕往山海關,可因為破境導致的真元不穩和詛咒發作,她在路上耽擱了些許時間。

  按照邊關守軍的兵力,她原本以為此時山海關的城門已經被徹底攻破了,她只能從一片混亂中救人了。

  更可怕的是連山鬼都沒有告訴她,淳于夜居然會帶著前秦的騎兵從內地趕來。

  面對這樣的奇兵,按理說山海關無論如何都挺不住。

  “本來是撐不住,多虧了他們。”

  姬嘉樹看向城頭,嬴抱月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當看見站在墻頭上的銀甲騎士時,她猛地怔住。

  銀甲騎士也僵住了,只是直直望著她。

  兩人的目光隔著高大的城墻對望,仿佛穿越了時空。

  姬嘉樹察覺到了些許異常,“抱月,你們認識?”

  銀甲騎士望著嬴抱月,緩緩摘下了頭上的頭盔。

  如瀑般的黑發泄下,戰場上再次一片死寂。

  這一次不光是敵軍,連銀甲騎士身邊的兵士也都呆住了,姬嘉樹也瞪大了眼睛。

  “老大…老大他…”

  “等等,校尉…咳校尉是…”

  “俺一定是眼花了,快來個人揍我一拳。老大她…居然是個女人?”

  柔順黑發下,一朵梅花形狀的花鈿在女子的眉心灼灼綻放。

  摘下頭盔卸下面甲的銀甲騎士,毫無疑問是一名女子。

  銀甲騎士身邊的下屬們呆成一片,似乎從未想過盔甲下的銀甲騎士,會是這樣一幅模樣。

  只有淳于夜望著女子眉心的那朵梅花,若有所思。

  傳聞居然是真的。

  這么多年過去,那個傳言中早已銷聲匿跡的女人居然還活著。

  梅花將軍,李梅娘。

  嬴抱月望著墻頭的女子,露出一個仿佛在哭的微笑,“梅娘,我回來了。”

  銀甲騎士李梅娘,望著城下的少女緩緩單膝跪下,輕聲道,“屬下恭迎將軍。”

  隱姓埋名女扮男裝在這長城蝸居的八年,她一直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

  她以為她會一直守望至死方休,卻沒想到這一刻真的來了。

  “謝謝你,一直等著我回來,”嬴抱月握緊落日劍,聲音顫抖,“我的梅花將軍。”

  “梅花將軍?”

  姬嘉樹猛地睜大雙眼,這才反應過來他到底遇見了誰。

  邊境十幾年前來除了大司命少司命之外最具盛名的武將,傳奇騎兵銀蟬衛的首領,梅花將軍李梅娘。

  傳聞里她早就隨著銀蟬衛的覆滅死了,沒想到居然還活著。

  不光活著,居然還重新拉起了一支軍隊,守住了山海關。

  這一切都是為了…

  姬嘉樹看向身邊的嬴抱月,胸中涌出極為復雜的感情。

  他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不少,已經可以站起走路了。

  嬴抱月離他近在咫尺,他本來應該走到她身邊和她并肩而立,可是看著眼前這個人,一股陌生感忽然襲上他心頭。

  “嘉樹?”

  嬴抱月注意到姬嘉樹氣息的變化,“怎么了?”

  “我沒事,”姬嘉樹神情復雜地望著她,“只是你能告訴,你是誰嗎?”

  眼前的人是嬴抱月,卻不是他認識的嬴抱月。

  她離他很近,卻仿佛又很遠。

  遙不可及。

  嘉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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