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
蘇曼聽見這個名字,微微瞇起眼睛。
他年輕時曾越過長城游歷,懂中原話,能聽懂嬴抱月在說什么。蘇曼總覺得這個名字他似乎從白狼王的口里聽說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誰。
嬴抱月注意到他的神情,“是了,你應該認識她。”
姬安歌還年幼時西戎曾向南楚提出過要大司命的女兒去西戎和親,后被姬墨斷然拒絕。蘇曼作為淳于氏的族長在議親時必然聽過姬安歌的名字。
想起此事,嬴抱月心情不由得復雜起來。如果當初告訴她,要送姬安歌去西戎和親,那她將白狼王庭推平了都不會允許這件事。
可如今,她卻要親手將姬安歌留在這片草原上。
嬴抱月握劍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這樣真的好嗎?
不等她后悔,遠處的騎兵隊伍里已然響起了鼓噪之聲。
姬安歌走出馬車,摘下了臉上的面紗。
之前被前代十翟王王軍包圍險遭毒手后,姬安歌即便在趙光面前都包的嚴嚴實實,從未摘下過面紗。
趙光的親兵雖然一直護送這輛馬車,卻從未見過這名準王妃的容貌。
此時姬安歌登上馬車的高處,當眾摘下面紗,頓時驚呆了一片眾人。
年紀大一些的騎兵和西戎貴族見到她的容貌,更是嚇了一大跳,甚至有人本能地想跪下來,緩過神來才意識到這張臉比自己記憶中的那張要年輕許多。
“她是…”
雖然隔得遠,但蘇曼眼力超群,一眼就看清了這名少女的容貌。
他也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
即便很清楚不可能是那個人,可看見那張臉的瞬間,蘇曼還是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怎么會這么像?
“你應該知道她是誰了吧?”嬴抱月與站在馬車上的姬安歌遙遙相望,克制著心中的刺痛,“她就是我師父和姬墨的女兒,姬安歌。”
姬安歌的這張臉,沒有人會懷疑她的身份。
蘇曼目光復雜起來,“大司命的女兒怎么會在這里?”
“她跟著我來的西戎,途中和我失散,一直和淳于光在一起,”嬴抱月冷冷看向蘇曼,“這個孩子成為淳于光的王妃,分量夠不夠?”
擁有兩名八人神血統的孩子,將成為西戎的白狼王妃。
這可是一件大事,蘇曼自己都不知道會對整個西戎和中原修行界造成多大的影響。
“夠自然是足夠,”蘇曼沉默片刻,“可這是你能做主的么?”
這女孩不僅是大司命的女兒,還是東皇太一的女兒。
姬墨當年可是拒絕了和親,如果他不同意要奪回自己的女兒,會給西戎帶來新的麻煩。
“姬墨如果發難,自有我來阻攔,”嬴抱月面無表情道,“至于我能不能作主,你難道就能完全作主嗎?”
嬴抱月深深注視著蘇曼的眼睛,“有些事咱倆都明白。你不過是個被留下來的人。”
蘇曼心中一凜,捻動念珠的手第一次停了下來。
他忽然明白,對于隱藏在白狼王庭下的秘密,嬴抱月心里一清二楚。
罷了,畢竟她是少司命。
蘇曼在心中嘆息一聲,“老夫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氣,借著真元將自己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諸位西戎的兒郎聽著!”
“老夫以淳于氏族長的身份,推舉第十翟王淳于光為下一任白狼王!”
“西戎的兒郎們,停止爭斗,效忠新王!”
蘇曼的聲音在白狼王庭上方回蕩,原本還在拼殺的騎兵們一個個停了下來,茫然四顧。
淳于光?
他們之中的很多人,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但聽到第十翟王,他們很多人又都明白了他是誰。
一束又一束的目光,射了過來。
趙光握著劍的手從馬上緩緩垂下,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刺猬。
但他沒有躲避這些目光,而是在親衛的保護下,打馬前往姬安歌的馬車所在的方向。
遠處響起一聲暴怒,如驚雷一般。
“憑什么!”
“混賬!”
淳于翼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舉著馬刀就朝趙光沖了過來,他瘋狂砍殺身邊之人,一時間血光四濺。
嬴抱月眉頭一皺。
不等她出手,蘇曼嘴唇微動,“攔住他。”
從蘇曼身后竄出兩道黑影,倏然出現在淳于翼身邊,一左一右挾持住他,一人伸手點了他的啞穴。
淳于翼身邊的親兵看見這一幕,都愕然睜大雙眼,但不等他們出手,他們的腦袋就全都從脖子上滾落。
還有其他騎兵的想妄動,但都被其他的西戎修行者制住。
蘇曼聲如洪鐘,“這是淳于氏族長的決定,如果有人不服,就走到我面前來!”
沒有人能活著走到他的面前。
淳于赫察覺到情況不對,帶著自己的王軍開始遠離主戰場,往白狼王庭外逃竄。
蘇曼并未派人追擊,只是注視著二翟王帶著自己的人馬離開。
嬴抱月望著遠處控制住淳于翼的那兩道黑影,這兩人的身手她很熟悉。
嬴抱月深深地看向蘇曼,“這是禪院的人吧?”
蘇曼目光閃動,沉默不語,只是不斷吩咐身邊人,將場面穩定了下來。
其中他吩咐的很多人,是嬴抱月之前并未見過身影。
蘇曼身后的王帳,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不斷從里面竄出新的黑影。如果嬴抱月沒有猜錯,這群人之前通通藏身在地下。
這些人的出現,也為嬴抱月解開了她心底的一個疑問。
那就是淳于瀚怎么會那么容易就被刺殺。
一代梟雄殞命于親身兒子之手,看上去是因為淳于瀚沒有提防淳于翼的原因,可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淳于瀚要是那么容易被殺死,大司命和嬴帝根本不需要忙活那么多年。
淳于瀚會命喪親身兒子之手的真正原因,是禪院放棄了他。
如果這些人剛剛在,淳于瀚根本不可能會被淳于翼刺死,就算他們不在,有蘇曼在身邊,淳于翼那點本事,怎么就能殺掉叱咤風云半個世紀的白狼王?
是淳于瀚變弱了,無論是頭腦還是身體,都變得衰弱得太過了。
是淳于瀚身邊的人變弱了。他被調走了身邊的暗衛,連最信任的老族長,都不再支持他。
眾叛親離,身中劇毒。
嬴抱月心中發冷,想起了阿房宮中的嬴晗日和當初險些被毒殺的北魏王。
她沒有想到,云中君所下手的君王并不止步于長城內六國。
他臨走前最后一個毒殺的君王。
是淳于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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