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思齊擲出第二把劍之前,很少有人能察覺出那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布下的陷阱。
除了那幾個人,無人察覺到這一場殺局的避無可避。
連姬嘉樹都沒想到杜思齊這些年來長進如此,不但身手有所長進,縝密的布局能力也進益至此。
不光是臺下的民眾們猜到了那個少女之后的行動,臺上那個看上去一直意氣用事強攻不止的少年,其實也早就預判了那個少女的舉動。
他根本沒有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么自大和煩躁,而是利用那個少女的行動布下了一個局。
姬嘉樹發現嬴抱月完全置身于會戰臺拐角之時,才意識到了這個陷阱的存在。
如果他和那個女子同境界,恐怕也會被那個少年之前表現出的一切欺騙,進入這個角落。
進入這個陷阱之中。
更何況此時杜思齊的雙劍劍勢已經走老,暫時已經不能使出火法劍,正是讓人對他戒備最低之時。
就算她意識到了什么不對,杜思齊之前的火樹銀花都逼得她沒得選。
她只能退入角落之中。
杜思齊用聲勢浩大的第三劍將嬴抱月逼入會戰臺角落,因為包裹會戰臺的防御大陣的存在,臺上的四角其實等同于一個半密閉空間。
至此,魚兒已經進入了網中。
這時杜思齊擲出了第一把劍,朝的是那個少女的心口。
等階七的修行者并不能一跳一人高,朝前沖更是為了早死,所以是個修行者都會瞬間選擇向左還是向右躲避。
但在兩邊欄桿的限制下,那個少女可移動的距離不到一丈。
這已經足夠杜思齊瞄準了。對任何等階六的修行者而言這點范圍都不是問題。
杜思齊已經舉起了他的第二把短劍,只要嬴抱月一旦往任何一邊移動,他就能瞬間抓到那個少女的身體會到達的落點,他的短劍就能一擊即中。
在那個女子尚未站穩腳跟之時的那個瞬間。
他將結束這場戰斗。
大獲全勝。
一切本該如此。
哪怕是嬴抱月的速度,都趕不上這張精心布置的殺局。
此為死局。
棋已將軍。
無論那個少女是選左還是選右,都是死路一條。
她躲向哪一邊,他都準備好了。
在擲出長劍之時,杜思齊的嘴角露出了勢在必得的微笑。
然而。
沒有任何人想到。
就在那柄長劍射向嬴抱月心口之時,那個少女沒有向左也沒有向右躲避,她前進的方向,居然是向前!
她沒有躲避!
杜思齊神情愕然,瞪大眼睛。
這女人居然找死?
下一個瞬間,血花四濺。
所有人睜大雙眼。
那柄長劍直直射向嬴抱月的心口,然而誰都沒想到就在那個瞬間,她抬手一把擋在自己胸前,那柄長劍直直扎入她的掌心!
臺下響起沖天的尖叫。
所有民眾驚駭出聲,高臺上所有考官難以置信。
哐啷一聲長劍落地,在淋漓的血花中,以掌心為盾,那個少女一步未退,如一柄利劍直直沖到杜思齊面前。
躲到現在的那個女人居然在如此殺局中沒再躲避!
她居然沒有后退!
她居然迎著長劍射來的方向而上!
她居然用手去擋一把飛速射來的劍!
小少年瞳孔迅速收縮,然而不等他驚愕,為他設下的殺局已經如期而至。
嬴抱月已經沖至他的面前,未曾受傷的左手執劍,寒光一閃,刺向杜思齊的咽喉!
杜思齊猝不及防抬短劍相抗,兩人都單手用劍,嬴抱月的落日劍和他手中短劍相交,一股大力的酸麻襲來,兩劍同時落地!
杜思齊用最后一絲力量打掉了嬴抱月手中的劍。以剩下的全部真元奪得一個兩敗俱傷,他心中微微松了口氣,到底只是個等階七,情況雖驚險但總之她的劍已經打掉,不管怎么說這一局他還是挺過…挺過…
然而下一刻,看著眼前這一幕,不可一世的小少年眼中第一次閃過了恐懼。
臺上臺下所有的大人物驚呼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所有人才發現,那個少女受傷的右手手心其實握著一根鐵鏈!
就在那根鐵鏈的作用下,之前的長劍才未直接洞穿她的手掌。
而就在這時嬴抱月揮出了那根沾著淋漓鮮血的鐵鏈,鐵鏈一把纏住了杜思齊的脖子!
所有人驚呼出聲!
嬴抱月伸手一拽,杜思齊被猛地拉向她身前。
下一刻。
她的另一只手,掐住了那個小少年的咽喉。
萬籟俱寂。
一切發生的那么快。
那么,出人意料。
所有人臉色蒼白,死死盯著臺上面對面而立的那對少年男女。
杜思齊的臉色白如金紙。
就在這一片安靜中,嬴抱月將手指放在他的咽喉之上,看著他靜靜開口。
“將軍。”
杜思齊僵硬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因為他知道只要她一動,那個少女的手指就會瞬間刺入他的咽喉。
哪怕他的等階比他高,但在被人捏住命門之時,他的速度不會比她的手指更快。
周圍安靜極了。
只有輕微的滴答聲。
他脖子上那根鐵鏈上的血珠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之上,有的順著鐵鏈而下,染紅了他的脖子。
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少女手握鐵鏈的另一只手,看著滲出指縫的鮮血,臺下所有人說不出話來。
“阿升,你看到了什么?”
拓跋尋的眼睛看不見,深吸一口氣向身后的王竹升問道。
“師兄,這實在是…”王竹升同樣深吸了一口氣。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從未見過這樣的修行者。
剛剛決絕的那一瞬間,誰都沒想到她會做出如此的選擇。
這哪里是沒有鋒芒,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鋒芒。
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躲避之時,那個女子卻迎劍而上,一舉扭轉了敗局。
杜思齊為她設下了局,卻沒想到真的入局者,是他自己。
她對杜思齊說,“將軍。”
那個少女,居然真的把比她高一個等階,一個天賦異稟的修行者逼入了死局之中。
所有人僵硬地注視著那個少女的臉龐,包括杜思齊。
看著面前沉默著沒有開口的少年,嬴抱月靜靜收緊五指。
感受到咽喉上傳來的壓力,杜思齊瞳孔微縮,下一刻他死死盯著眼前少女的眼睛啞著嗓子開口。
“為什么?”
他不明白,他已經手段盡出,為何還會敗于這個女子手下。
嬴抱月注視著他的眼睛,忽然開口,“你的第一劍。”
杜思齊一愣,只聽面前少女開口道,“你的第一劍,很特別,我很喜歡。”
但在第一劍受挫之后,這個少年就放棄了有自我風格的劍法。
“既然你要玩技巧,那就給我堅持到最后,”嬴抱月靜靜注視著他道,“哪怕失敗,都掙扎到最后啊!”
杜思齊渾身一震,宛如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
“自己的劍都堅持不到最后,算什么骨氣!”
他放棄了他引以為傲的東西,他放棄了他一直堅持的東西。
最終他也失去了他本能爭取的東西。
“況且就算別人比你強,承認又怎么樣呢?”嬴抱月看著他靜靜道,“你的名字叫作思齊不是嗎?”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少女輕聲開口,“你不是叫這個思齊嗎?”
看到有德行有才能的人就向他學習,希望能在其中和他看齊。
這是每個幼童發蒙時都會讀的一句話,這是從小讀書就有的道理,但在戾氣橫生的修行界,卻已經很少有人能記得這些孩童的道理。
高臺上姬嘉樹靜靜注視著這一幕。
在第一劍被殺掉銳氣的那個瞬間,那個少年就失去了他的冷靜,放棄了他引以為傲的劍法,最終這所有的一切,導致了他的敗北。
“思齊…”杜思齊喃喃開口,怔怔看著面前少女。
下一刻,臺上傳來了少年尚帶些許稚嫩的聲音。
“我認輸。”
杜思齊看著嬴抱月輕聲開口。
“是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