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謠第一卷前秦夏海上升明月第一百三十二章癡人嬴抱月話音落下。
瀾滄海邊的石窟內,一人一蛇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傻子都意識到發生什么事了。
看著愣住的騰蛇,嬴抱月扶額,對她們倆剛剛的對話進行了總結。
“所以我們兩人,我沒有八年前那一年的記憶,而騰蛇…”嬴抱月看著眼前的黑衣女子,“你沒有七年前那一年的記憶。”
她閉了閉眼睛換了一個更容易理解的說法。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而你不知道師父是怎么死的。”
看著徹底僵住的騰蛇,嬴抱月目光平靜。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看著眼前這位失憶者同盟,嬴抱月笑了笑道,“我們倆這失憶失得可真是剛剛好。”
騰蛇想從自己處知道她當年的死法,但她不記得。
她想從騰蛇處打聽師父的死因,但騰蛇也不記得。
如果所有的一切沒有有幕后推手,那么也未免太巧了。
但換一種角度,此事也是理所應當。她之前之所以不找騰蛇,除了師父當年的主張,便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師父去世,騰蛇未死,那么想要騰蛇不為師父復仇,只有兩種方法,一是弒殺神靈,但此法影響和動靜實在太大等于兩敗俱傷,而第二種方法就是…
現在這種方法。
騰蛇神失憶了,那么自然不會有報仇一事。
正如騰蛇的翅膀和她修行的記憶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一般,她們記憶的缺失也不可能是偶然。
都被奪取,或者被有心人消除了。
她的情況太詭異先放到一邊,騰蛇的失憶…
其實也很詭異。
看著眼前神情如稚子的女子,嬴抱月嘆了口氣。
正常情況此處可推測是謀害師父的敵手為了防止騰蛇復仇這么做,但她實在想不到到底什么人…甚至還有什么神能做到。
如果說在諸神惡戰中撕下騰蛇翅膀還能說通,但想要操控一神靈的記憶,可沒那么簡單。
和脆弱的人類不同。
人可以很復雜,但獸卻能很簡單。
正因簡單,所以執拗而堅韌。
看著眼前沉睡七年卻不愿忘記自己師父重尋神子的神靈,嬴抱月深吸一口氣。
很久以前師父就和她說過,以八獸神為首的天生神靈,它們能聽見眾生的聲音,但同時也能承受如此多祈禱的壓力,因而心靈純粹而堅韌。
但往另一個方面說,就是心防極重。
縱然其真身堅而不摧但終有強大者能擊碎,但卻極難入侵這些神靈的心志。
獸神只會在地階巔峰者進階天階時出聲引導一二,而真正能與獸神意志溝通的,就只有受其承認的神子。
要操縱記憶,首先就要能和獸神的意志溝通。
這代價和難度不用提多大了,而且…既然能做到為何不干脆操縱一個神靈的記憶?
對于狼子野心之人而言,能得到一個獸神的助力,那真是強過千萬修行者!
然而…
嬴抱月看著騰蛇的豎瞳,心底浮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但卻沒找到原因將其按下。
如果是師父…可是師父沒有理由這么做…
贏抱月心底亂糟糟的。
就算師父歷來不愿騰蛇被卷入人類紛爭,但沒有特別明確的理由師父不可能這么對待她的…朋友。
“書白…”
然而不等嬴抱月多想,騰蛇的聲音卻打斷她的思緒。
就在這時,在聽完贏抱月那句你不知師父怎么死的,眼前沉靜的黑衣女子原本平靜的外殼卻突然被擊破。
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嬴抱月,騰蛇突然向她撲去,原本很快止住的眼淚,大滴大滴流到她的膝蓋。
嬴抱月怔怔看著膝頭的水滴。
在她上輩子所在的世界有這樣一句話。
鱷魚沒有眼淚。
而與其同屬的蛇本該也沒有眼淚。
神靈是純粹的,也是無情的。
然而她眼前的一位神靈,此時卻在為一個人哭泣。
“我…”騰蛇拋棄了神靈的自稱,甚至拋棄了神靈的威嚴,此時她只是一個無比孤寂的女子,原本掩飾的理智和情緒帶著七年的光陰決堤。
她只是看著嬴抱月喃喃道。
“我哪里都找不到書白…”
她像是痛失親友的孩子,不斷重復這一句話。
隨著騰蛇真正展露出情緒,外面原本回溫的天氣居然在瞬間降低,而還未完全化凍的冰湖猛烈震蕩,湖水甚至往這個洞窟泛來!
哪怕只是分身,神靈就是神靈,一舉一動都能引來天地之變,然而嬴抱月這時卻無暇顧及這些。
她只是看著哭泣的黑衣女子,有些手足無措。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騰蛇哭,但騰蛇哭起來,就只有她的師父能哄。
嬴抱月其實一直無法理解師父和騰蛇的感情。
雖然曾成為神女,但她從未供養神靈,卻有和神靈對峙的記憶,在接觸過其他神靈后,嬴抱月就意識到師父和騰蛇的關系是世間獨一無二的。
騰蛇也是八獸神中的異類。
獸神與天同壽,但神子卻可以隨時替換。
看著眼前哭泣的女子,嬴抱月心中涌起她很久以前就有的感覺。
騰蛇比起一個神,卻更像一個人。
而將她變成這樣的,是那個女子嗎?
那個被現在還活著的無數人詆毀的妖女,其實她才是真正的神女。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扶著騰蛇的肩膀,將她推到能與自己平視的距離。
“我也找不到。”
騰蛇找不到她的神子,她找不到她的師父。
然而。
“但我會去找回師父想要保護的東西。”嬴抱月看著她道。
她不會安慰騰蛇,但她也有能做到的事。
“我會找回你的翅膀,”嬴抱月伸出手揩去騰蛇臉上的淚滴,“既然你什么都不記得,就在這好好睡吧。”
騰蛇豎瞳豎起,瞪著嬴抱月,“你…”
她這一點難道要也要學她的師父?
“吾既然蘇醒,便不可能袖手旁觀,吾也要給書白報仇…”然而不等騰蛇說完,一根食指抵到黑衣女子的嘴唇,止住了她的話。
嬴抱月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既然你不清楚師父當年之死是否有神靈插手,那么你也不許插手。”
看著眼前愣住的黑衣女子,嬴抱月閉上了眼睛。
當年她三歲遇到騰蛇,師父的確曾在睡覺洗澡時將她短暫托給騰蛇照顧。
然而在她五歲開始被修行者追殺之時,當年孤身奮戰遍體鱗傷的女子卻拒絕騰蛇靠近一步。
師父和騰蛇的關系是獨一無二。
嬴抱月睜開眼睛,眼中流光卻比冰川更清澈璀璨。
與其他神子將神靈視作戰力相比,秦國的國師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人可以很復雜,但獸卻能很簡單。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她永遠記得那女子在浴血中和她說過的話。
“我絕不允許,人類犯下的罪惡卻讓神靈來解決。”
人能在神的面前活下來 靠的是一口氣。
師父即便吐掉身體內的所有的血。
都不曾丟掉這口氣。
她亦然。
說完嬴抱月向洞窟口走去,邊走邊回過頭向騰蛇笑道。
“報仇的事我會想辦法的,你先睡吧,我要去南楚和親了,對了雖然不能讓你插手,但有件事想麻煩你,能讓湖面結個冰…”
然而看著少女的背影,騰蛇突然打斷了嬴抱月的話。
“抱月,”重逢以來,她第一次喚出了那個刻骨銘心的名字。
原本哭泣的神靈此時神情卻無比冷肅。
“你不光想報仇,”騰蛇看著眼前纖細帶傷的少女,靜靜開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