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謠第一卷前秦夏海上升明月第一百一十五章盲棋趙光極少看到他這樣的神情,一時有些不安,“二哥你不會想去幫她吧?你不能…”
李稷之前就因救人險些被高階修行者抹殺,大哥出門前也吩咐他要看好他二哥。
所幸李稷隨著境界增長逐漸清楚什么情況他能救,但此時看著這復雜的形勢,二哥他不會…
他本有沖動,但在這時他卻意識到一件事。
“趙光,你之前說搞到了前秦公主和親的路線圖,”李稷沒有看趙光,卻忽然開口道。
“怎么了突然,”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趙光一愣道,“那是大哥弄到的,但這女人跑太快還沒送來…”
再說都到了這個時候,這路線圖還有什么用?
就在這時,趙光耳邊忽然響起鴿子翅膀拍打的聲音,少年猛地一抬頭,“哎,來了!”
這還真是趕上了,但正如他所說這時候就算看到也沒有…
然而就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一般,趙光只見李稷聞言抬起頭,朝還在天上飛的紅鴿伸出手去,下一刻鴿子腳上的信件就已到他手中。
“二哥,你到底是…”趙光從未見他如此焦急,然而李稷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迅速蹲下身將手中地圖在地上展開,只看了一眼趙光肉眼可見李稷的眸光一怔,隨后站起身靜靜凝視著前方。
“二哥,你到底發現了什么?”趙光低頭看著地上錯雜交錯的路線,確認自己看不懂,只得起身走到李稷身邊問道。
看到了什么?
他也在問自己。
“她沒有按照這個路線圖走,”李稷靜靜道。
那個公主嗎?原來不是那個校尉領的路嗎?
“是嗎?”趙光一愣,但回想起這些天這女子東奔西跑的路線,“也是,她一會兒東一會兒西還走那么快,對不上也正常。”
“也許她是想混淆視聽,但這樣反而吸引了更多殺手和修行者,畢竟那些殺手位置本就分散。”趙光搖頭道。
一個女子的故作聰明罷了。
也許任何察覺到這一步的修行者都會止步如此這樣認為。
那么,她的敵人也是如此。
李稷靜靜凝視著遠方的沼澤。
“那如果她是故意的呢?”
“什么?”趙光愕然開口,他完全想不到這個可能,不,是人都想不到畢竟,“她這么做是為什么?”
讓更多的人來殺自己?
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蠢的人?
趙光走到山崖邊,凝視著遠處的沼澤小路,一時有些走神。
“為什么…”李稷輕聲重復道,但下一刻他聽見身邊的兄弟無意中開口。
“云夢澤這地形真是特別,”趙光眼神有些縹緲,隨意地開口,“這些小路簡直就像棋盤一樣。”
趙光沒任何深意,只是單純從外形上這么覺得,畢竟纖陌交通,從山上往下看小路就像是棋盤,沼澤就像是點綴其中的棋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只覺身邊的兄長猛地愣住了。
“棋盤…”
“二哥?”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對勁,趙光猛地回頭,只見李稷抬頭黑沉的眸子看向他,“我們都想錯了。”
“想錯了什么?”趙光愕然。
李稷看向他,“我們都說,沒人知道前秦公主身陷危機之中。”
“是啊,”趙光愣愣點頭,“起碼不可能有人知道會有那么多修行者要追殺她。”
不,更準確的是追剿她。
也許可以想到會有一兩個刺客,但誰能想到會有那么大量的殺手會采取如此可怕的包圍態勢?
誰能想到?
畢竟只是一個和親公主,前秦也好,南楚也好,哪怕是他們東吳,如果不是他碰巧撞上,任何的情報線都推測不出這一態勢。
誰都不可能…
“不,”就在這時李稷卻突然打斷他,“有一個人知道。”
看著兄長純黑的眼眸,趙光心底突然泛起難言的情緒,“誰,誰會知道?”
他不相信。前秦王肯定不知道,前秦的仙官不知道,不然不可能沒有任何特殊的布置。南楚東吳都沒傳來消息,連可能的敵人那邊都…所以…趙光死死盯著李稷的眼睛,“是誰?”
“這只是我的推測。”李稷凝視著弟弟的眼睛。
這世上,除了布置這一次圍剿之人外,李稷靜靜開口,“只有一個人事先知道。”
“什么?是誰?”趙光一愣猛地追問,然而下一刻,他發現兄長穿過他的肩膀凝視著被夕陽籠罩的山下。
不…不會吧?
一種猜測在心底泛起,回想起那個女子所作的那些沒有意義的舉動,趙光怔怔抬頭,“難道…”
怎么可能…
“如果你是指揮那些殺手的人,我問你,你會選擇什么地方包圍前秦車隊?”
李稷走到趙光身邊,和他并肩凝視著被小路包圍的那處沼澤,神情復雜難言。
趙光心頭一跳,凝視著下方多路迅速聚集的修行者。
包圍得太順利了。
這包圍的地形簡直像是為了圍剿對手所設置的。
南郡本就是極適合設埋伏的地方,而如果他是這次行動的指揮者,在臨時看到這個地形后,也一定會選擇這處地點。
一擊必中。
天羅地網。
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
此時對方如果有指揮者,此刻肯定心情非常舒暢。
趙光凝視著下方車隊,仿佛他就站在那些沼澤之中。身處那女子所在的絕境之中。
絕境?
“這簡直就像是那位大司命慣常使用的兵法,”趙光看著眼前碾壓的一幕喃喃開口。
不打則已,一打徹底。
之前他不理解會什么會有人讓這么多修行者包圍前秦車隊,但此時他仿佛察覺到了一點味道。
讓大司命林書白一舉成名,卻鮮有人有那么大魄力敢這么干的兵法。
然而就在趙光以為他分析到了真相之時,卻發現身邊兄長再次一怔。
“大司命常用的兵法?”他聽見李稷重復道。
“怎么?二哥,難道不是嗎?”趙光皺眉看向他平素最敏銳不過的兄長。
雖然兩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論,但這集中力量一擊必中的打法,正是近似大司命林書白的風格不是嗎?連他都能察覺到,怎么二哥卻突然遲鈍了?
“原來是這樣。”這時李稷靜靜開口道。
趙光臉上一喜,“果然很像是不是…”
李稷搖頭,隨后點頭。
“二哥?”趙光怔怔看著反常的兄長。
李稷沒有看他,只是站在山崖邊極目遠眺,看向遠處那被重重包圍的馬車。
對包圍者而言,是集中力量一擊必中。
但沒有人意識到。
對于另一個人而言,也是集中起所有敵人的一刻。
正因無人料到,她才能隱藏至今。
居然能隱藏至此。
“稷兒,你記住,”那個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趙光,”李稷看著遠處復雜地形中流動的人群,夢囈般開口,“以前曾有一個人和我說過。”
趙光渾身一震,看向身邊兄長,只聽李稷靜靜開口。
“為將者,下者拒敵,中者防敵,上者…”
男人頓了頓,一字一頓說出那兩個字。
“誘敵。”
下者拒敵,中者防敵,上者誘敵。
為將者,下等者抵抗到眼前的敵人,中等者防守即將前來的敵人,而最上等者…
誘敵深入,一網打盡。
李稷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趙光凝視著下方原本四處流竄此刻卻層層聚集,向那輛馬車包圍而去的修行者們靜靜睜大眼睛。
“她改變了路線。”
“反而吸引了更多修行者。”
“她不少帶護衛,走不了這么快。”
“這不是行路,而是行軍。”
“萬一她是故意的呢?”
“只有一個人知道。”
“她知道。”
和兄長對話在他耳邊交織,趙光腦中一片混亂,少年的手微微顫抖舉起竹筒,凝視著沼澤深處的那輛馬車,仿佛能看見那個靜靜坐在車中的纖細身影。
而他說過的最后一句話進入他的腦中。
“二哥,從上而下看上去,這些小路簡直就像棋盤一樣呢!”
棋盤。
趙光拿著竹筒低頭,下一刻,他終于看到了兄長領悟到的風景。
無數小路向中央的沼澤匯去,棋子隨之移動。
“啪”的一聲,趙光耳邊猛然響起一聲落子聲!
“棋盤。”
就在這時,他聽見兄長靜靜開口,向前方的虛空伸出手去。
眼前這巨大復雜的地形,卻全部在一個女子的腦中。
她在馬車中沉默地坐了十日,讓所有人認為她已入局。
可這到底是誰的局?
誰,入了誰的局。
他能凝視著地上的地圖和眼前巨大的山海棋盤。那個女子自始至終卻什么都沒看。
原來。
“這是一場盲棋。”
李稷看著趙光靜靜道。
“執棋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