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暗無天日地底下的一片星辰大海。
水銀為海,星辰為天。
一座無比宏大的宮殿。
巨柱拔天而起,無數宮室鱗次櫛比,比世上所有皇宮都華貴。
然而如此宏偉的宮殿,居然位于地底。
這是一座地宮。
此為墳墓。
一座有著無數陪葬品的宏偉的陵墓。從高處俯視這座皇陵,仿佛看著人類歷史上最為奢華的神跡。
因為在這座宮殿里,有著山川河流和日月星辰。
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無數寶石鑲嵌的天頂上,二十八星宿璀璨奪目。地面上黑曜石鋪陳出龐大帝國的版圖,鯨脂制成的兩人高的巨燭灼灼燃燒,并列在黃金大道的兩旁。
大道的盡頭,是水銀的海洋。
水銀海中央有一處高臺,高臺上聳立著一座房子般巨大的青銅棺槨。
一切都如同這座陵墓當初建立時那般模樣,這座墓穴的主人將在這個地下世界,獲得永遠的生命。
然而卻有個不存在于圖紙中的東西,驟然出現在青銅棺槨旁。
那是一條白玉鋪就的小道,兩個民夫正一臉恐懼地走在這條小道上。
他們每前行一步水銀就會吞沒他們的后路,手上抬著一副黑色棺材。
這幅棺材不知何等材質,黝黑無比,最為詭異的是漆黑棺材面上還流動著暗紅色的花紋。
如同藤蔓一般遍布整個棺材表面。
兩個民夫就這樣抬著這幅棺材走向水銀海中央的青銅巨棺。
“真的要她一起陪葬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蒼老的人聲在上空響起,穹頂唯一的開口處站著一黑一白兩個人。
看著民夫顫抖著將那黑色小棺材放置在青銅巨棺旁邊,白衣老者緩緩開口。
另一位黑衣中年人俯視著龐大精深的地宮,目光深沉如墨。
“這是大王臨終前最后一句話。”
他的視線凝視著那布滿暗紅咒文的黑色棺材,低沉地說道。
“只有這樣,才能將她留在這里。”
地面傳來民夫驚恐的大吼,就在黑色棺材放定的那一刻地面的水銀突然開始上涌。
黑衣人與白衣人退后一步站回山頂抬起手,在民夫絕望的目光中,穹頂上唯一的開口在一股無形的力量下緩緩彌合。
看著逐漸消失在缺口處地宮深處正被水銀吞沒的黑色棺材,黑衣人蠕動嘴唇輕聲道。
“再見了。”
“永遠的神女。”
兩位民夫最后一聲凄厲的慘叫,水銀鋪天蓋地而來,淹沒了一切。
封閉的地底陷入死寂。
很久很久,時間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寂靜幽深的地宮里。
永不熄滅的人魚巨燭的火焰,突然搖動了一下。
水銀的浪潮仿佛受到了一股力量的牽引悄然褪去,露出那條白玉的小道。
小道的末端已無人影,一個黑色陰影悄然露出水面。
一口黑色的棺材從水銀海中露出,周圍一切都腐蝕殆盡唯有這口棺材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時光凍結永遠停止。
而下一刻,黑棺材表面的暗紅花紋突然亮起。
一閃一閃,詭異的紅光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永遠封存靜止的地底世界里,響起了聲音。
水銀海的表面泛起波瀾,人魚燭的火焰愈發熾熱搖曳,襯托著突兀出現的那個聲音。
從棺材里傳來的聲音。
“我是誰?”
呼哧呼哧劇烈的喘氣聲在少女的耳邊響起,如同深海一般的窒息感恨不得讓她去抓自己的喉嚨,無限的痛苦里“她”腦海中盤旋著無盡的疑問。
“我在哪?”
無數嘈雜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攪動著她模糊的記憶。
“女人為神必然擾亂天道!”
“命兒,好好活下去…”
“你這個禍國殃民的賤人!”
“去死吧!”
祭柱下瘋狂的臉孔,無數暗影在她的眼前閃過,影影綽綽沒等看真切,粘稠的水銀就鋪天蓋地向她涌來,將她淹沒。
“啊!”
黑暗中,林抱月猛然睜開了眼睛。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本能地就想要坐起,然而下一刻她發現居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是怎么回事?這是哪里?她記得她好像已經…
死了?
大口呼吸三次之后,林抱月腦內漩渦和耳邊幻聽才終于停止。
她呆呆注視著無限的黑暗,總覺得自己剛才好像看到了什么至為可怕的東西,可一旦清醒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唯一能記得的是上一刻她明明剛被一輛馬路上飛馳的貨車撞飛。
今天是林抱月結束高考的日子,然而就在考完回家路上過馬路之時,卻有一輛貨車闖了紅燈。
更可怕的是一個小孩已經走上了馬路。
林抱月最后的記憶就停留在她把那個小孩一把推開自己撞上貨車之時。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林抱月微微捻動了一下指間,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那個東西居然還在。
在撞車之時她觸碰到了不知為何鑲嵌在車頭橫欄上的一塊紅玉,隨后就消失在了世間。
此時指尖觸感,那塊紅玉居然還握在她手心!
不知是否因為捻動,紅玉突然發出微微的光芒,稍微照亮了黑暗。林抱月費力扭動腦袋,想要看看自己是被撞飛到哪去了,下一刻當她看清四周一切時,卻如置身冰窖。
她身處一個秘密空間之中,這空間的大小居然如同為她量身打造,就像是…
一口棺材。
林抱月克制住胸口起伏,恢復了平躺,怔怔注視著前方。
她此時此刻居然…躺在一口棺材里。
不,她被釘死在了一口棺材里。
這沖擊性的事實讓林抱月腦海一片空白,然而這還沒完。
下一刻,她的耳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黑暗的空間里。
傳來了腳步聲。
帶著鋒銳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