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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落葉成灰

  萬物有靈,生而不滅,哪怕渺小如一棵草一粒塵埃,都是大千世界的一份子,默默無聞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生靈之于世,雖有貴賤之分,卻都具靈性之美,低賤的不一定卑微,高貴的不一定完美,哪怕小到一只蚊蟲也用一生的熱情歌盡這世間繁華。

  自然之力附著于人身是靈力的具象化,是天賜的恩惠與造物之杰功,使得極少部分人生來便擁有特殊能力,這種天賦便是超控之術——比如控制風、水、聲音等。靈力可以轉移、封印,卻不會消失。控制何種力量便稱為與之相對的靈,比如控制風之力便稱為風靈。

  有些記憶,注定無法抹去,就像有些人,注定無法替代一樣。風霜盡漂泊,為誰而執著?一任年華過。溫柔了杯中,三分明月落。紅塵難堪破,善惡難定奪,千秋怎落墨?畫江湖,提筆將此生勾勒…

  藍得不可思議的圣湖邊上,白衣男子靜靜的擁著藍衣少女,像在等一場花開,等一天月落。他眼神深邃而專注,凝視著懷中的人兒,像是要記住她的一顰一笑,把她的模樣深刻在心上。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像是受了傷,緊閉著雙眼貼在他胸前一動不動,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紫檀香。多希望時間能走慢一些,再慢一些,就停留在此刻,末了,一滴清淚滑落眼角…

  白衣男子指尖閃過一點藍光,圣湖中的水被風蕩起漣漪,兩滴湖水朝他的指尖飛去,化成藍色的透明墜子,如水滴一般流光溢彩。他把眉心墜戴在她額頭上,隨之落下一個吻。

  分別已經近在咫尺,越是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它越是馬不停蹄不肯施舍片刻。縱有千般不舍萬般無奈,也只能面對。他是風,是自由的象征,卻為了她有了牽絆,甘愿為她停留,做她飛翔的動力。他曾許諾——不管她去到何處,他都一定會找到她。他愛她致深,為了保護她卻又不得不親手封印她的記憶,封印他與她的過往——蒼天啊,你何其殘忍…

  與她相遇便是在這蔚藍色的湖邊——藍衣的少女在湖邊戲水,清澈的雙眸映著碧波如同天上的星子。風過,湖邊的柳枝隨風搖曳,一片柳葉打著旋兒,調皮地落到她頭上。黑發輕揚的男子,一襲白衣站在湖邊,看著少女安靜地微笑。

  “你是誰?”

  “我是風靈,和你一樣,施超控之術的靈。”

  “我叫阿霖,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朋友啦!”女子的笑靨如花,漸漸隱去…

  夢境的最后是漫天的火光,血紅色的湖水,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湖邊飛沙走石,仿佛世界末日,成群的飛蟲黑云一般籠罩在圣湖的上空。漫天飛蟲被九音琴的琴音重創,紛紛跌落湖中,竟然將湖水染成血紅——是她好奇心作祟,不聽勸告,亂動音靈的九音琴,失手喚醒了火靈。火靈還未完成修行,狂性未除,和九音琴之主大打出手,一把火幾乎燒毀了圣湖,害得音靈幾乎神形俱滅,她自是傷得不輕。幸而風靈及時出手,耗費半身靈力喚醒了火靈的神智,這才讓她們躲過這一劫——她終日自責,一蹶不振,靈力潰散嚴重,要不是風靈攔著,她是想過以死贖罪的。為了幫她走出陰影,他不得不讓她暫時遺忘這一切…

  夢里繁花落盡,往事遺落何方。念往事,感流芳難余,輾轉成傷。擬歌未唱以先斂,是誰欲笑還顰。總是在悲傷的時候,習慣在那些逝去的時光軌跡里,尋覓跌落在往昔的瑣碎,彌補心的荒蕪與遺憾。滑落在掌心的淚水,夾雜著心碎的回音,不斷在耳畔回響。當回憶時,才能感覺到脆弱。沒有人知道這世界上的一切相遇是不是源于紅塵前緣,只知道滾滾紅塵中十指相扣的相知相惜是今生最美的緣分。相遇總是猝不及防而倍感美好,離別卻總是預謀已久,而倍感憂傷…

  這便是他們的過往,阿霖站在湖邊,湖水泛著漣漪,海上花開,落葉已成灰——她終于想起了一切,她和他的曾經。“墨染哥哥,知道你就是風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一定會和你重逢,這一次,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她心里涌起濃濃的眷戀,回身環住了墨染宸的腰,像是害怕他會突然消失:“墨染哥哥,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他會以墨染宸的身份出現,并且忘了身為風靈時的一切。但他的樣貌沒有變,聲音沒有變,而且心急之下也展現出對風的控制力,最重要的是他對她的那份情意也不曾改變——錯不了的,他就是曾經的風靈,和她在圣湖邊相遇的那個風靈哥哥。車遙遙,馬憧憧。君游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墨染宸回抱住阿霖,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有些不安:“霖兒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阿霖搖了搖頭:“我沒事,靠一會兒就好了。”墨染宸撫著她的后背,盯著湖水出了會兒神——這個地方,不知為何,莫名的熟悉,不像是第一次來…梳羽交結,將點點春泥累銜,又做窼梁間。自她遠去不見,他的心,就像是一片被冰凍的荒原。

  時光在彈指間散沫,左手里的一世錦瑟繁華,終抵不過右手里半落煙沙。為何一轉眼,時光飛逝如電,磨不去的從前,就像一陣風,吹落恩恩和怨怨,道出每個人打心底迸發出的酸楚無奈,充滿了一些滄桑的難言之語。

  凡是走過的路,都會留下痕跡。時間就像一塊橡皮擦,可以輕易抹去你曾經那些有心無心錯過的事情,但它卻不能擦去那些因過錯而烙在你心頭的印痕。錯過與過錯往往就在一念之間。不要因為錯過的事情而耿耿于懷,也不要因為過錯而郁郁寡歡,人生本來短暫,沒必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過去的事情上。

  多的遺憾不舍都不過是生命的過程,我們只能往前走,用現在來填補過去的空白和傷口,帶著愛和釋懷與生命和解。無論將來發生了什么,都不要再傷害自己,因為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了,就更不會有人珍惜你。

  請善良的你,自私一點,不要只對他人,也對自己好一點,凡事都有不確定性,你盡力就好,完不成時不要自責地夜不能寐。對自己好,也是對愛你的人的負責。每一次生命的輪回都是一個花開花落的過程,花開的時候盡情的綻放,花謝的時候才會有一地的繽紛。每一個人在成長中都是會受到很多傷,是會哭泣,會悲傷,會覺得疼痛。而痛過之后,你也就是一個全新的自己了。

  湖面像一面藍色的鏡子,沒有一絲雜質,小小的白色的野花鋪在湖邊,遠處的山頂上堆著雪白的云朵,幻化成各種不同的形狀。彩色的經幡在風中隨風而舞,飄動一下就是祈福一次,在不停地向神傳達人們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這樣,經幡便成為連接神與人的紐帶,經幡所在即意味著神靈所在,也意味著人們對神靈的祈求所在。寄托著人們美好的愿望。

  雪獒和主人在湖邊溜達,識趣的沒有打擾他們。湖邊不知名的樹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輕響,這里煙云變幻,漂浮不定的光芒之下,總是滲出一種氤氤的草木之香。即便是秋高氣爽的日子,這種暗香依然浮動。雪獒走了一陣,在湖邊的草地上臥了下來,曬著太陽瞇起了眼睛,他的主人靠在他身上,解下腰上的酒壺喝了兩口,叼著一根草看著天空發呆。

  可憐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濱。

  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回去的路上,墨染宸一路拉著阿霖。陽光空朦,璀璨得讓人心酸,因為美好的一切總有逝去的一天。不是害怕相遇,而是害怕離別。漸漸東風暖,杏梢梅萼紅深淺。正好花前攜素手,卻云飛雨散。是即是、從來好事多磨難。就中我與你才相見,便世間煩惱,受了千千萬萬。回首空腸斷,甚時與你同歡宴。但得人心長在了,管天須開眼。又只恐、日疏日遠衷腸變。便忘了、當本深深愿。待寄封書去,更與丁寧一遍。

  回到天祥閣,阿霖推說自己有些頭暈,不想用晚膳,直接回屋休息去了。辛遙陪著她寸步不離,墨染宸應閣主邀約去用晚膳。

  骨節分明的手不斷搖晃著杯子里的酒,也不管這樣會不會生生壞了滋味——他有些食不甘味,這個天祥閣閣主也太沉得住氣了。

  “閣主有什么條件,不妨直言相告。”墨染宸無心再陪著這人演戲,放下酒杯站起身直接問道,“這幾日已是叨擾,再在這里白吃白喝,墨染心中過意不去。”話雖說得客氣,語氣確是有些強硬。

  “把龍吟劍留下,我就放你們走。”那閣主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開出了條件。

  “龍吟劍?”墨染宸冷眼看著天祥閣閣主,“你要龍吟劍干什么?”

  “這個你無需知道,每個人都有他熱忱的事物,既然熱忱,自然想要得到,”閣主把玩著手里的酒杯,“自然我也不會白拿你的寶劍,天祥閣的寶物,你可隨意選取作為交換。”

  墨染宸取下自己的佩劍,笑道:“龍吟確是難得的神兵,跟隨墨染多年,戰場上殺敵無數,良劍難得,又怎可輕易送人?”不等閣主開口又道,“常言得十良馬,不若得一伯樂;得十良劍,不若得一歐冶。閣主中意此劍,墨染也不是不能割愛,閣主真的愿意用任何寶物來交換?”

  不知為何,天祥閣閣主突然覺得,他必須謹慎地回復墨染宸,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比你強的人是不會隨意得罪你的,那都是比你弱的人才會干的事!目的是把你變得跟他們一樣弱。張開嘴四處嚷嚷只是人的本能,閉上嘴巴用心思考才需要人的沉穩心智。

  誰言繁華落盡,此生不渝;后來踏馬離去,只有伊人獨泣。誰言簾外海棠,錦屏鴛鴦;后來庭院春深,咫尺畫堂。誰言笛聲如訴,費盡思量;后來茶煙尚綠,人影茫茫。誰言可人如玉,與子偕臧;后來長亭遠望,夜色微涼。誰言霞染天光,陌上花開與誰享;后來煙籠柳暗,湖心水洞影無雙。

  地上斷了翅的蝶,不像自由地蔓延,原來心碎,都可以鋪上細節。葉子是不會飛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葉子,于是又一整夜,感情的句子都枯萎、凋謝。不想再寫,隨手丟棄這一頁。原來是跟離別,可以沒有結尾,于是拾一片落葉,把詩折疊。

  人心如落葉,一生一落,一落一生。

大熊貓文學    墨染相思江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