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有酒歡今夕,請奏鳴琴廣陵客。
月照城頭烏半飛,霜凄萬樹風入衣。
銅爐華燭燭增輝,初彈淥水后楚妃。
一聲已動物皆靜,四座無言星欲稀。
清淮奉使千馀里,敢告云山從此始。
“霖兒,你別光顧著吃了,過來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墨染哥哥你說啊,我聽著呢。”阿霖又夾了一塊糖醋魚,塞了滿嘴。
“你啊,吃東西能不能文雅些,怎么也是個姑娘家!”墨染宸遞了塊帕子給她,“算了,還是等你吃飽了再說吧。”
“墨染哥哥,你最好了!”阿霖有好東西吃的時候嘴巴最甜,總能說得身邊的人眉開眼笑,然后給她送來更多好吃的——人生嘛,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
看著她吃得如此開心,墨染宸也忍不住動了筷子,卻因為心里想著事情而有些食不知味。
“霖兒,以后你這熱心大方的性格要收斂些了,不能見誰都以誠相待,萬一遇到別有用心之人怎么辦?”等阿霖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筷子,墨染宸遞了一杯茶水給她漱口解膩,邊就語重心長的開始說教。
“墨染哥哥多心了吧,哪有那么多心懷叵測之人啊?娘親從小就教導我以和為貴,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相信這個世上總是和善之人更多的。”
“但是霖兒,你也要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一味相信別人的話,到頭來會吃大虧的。”
“知道了,墨染哥哥,我聽你的就是。”阿霖摩搓著手里的茶杯,“阿遙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有回來?”
“辛遙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別擔心。”墨染宸寬慰她。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的功夫,酒樓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雖然魚龍混雜卻也是熱鬧非凡。酒樓的老板娘笑容滿面出現在了二樓的樓梯口,一身錦衣華服盡顯三十歲女人的風韻,精致的妝容襯得她的笑容越發親切平和。她一手扶著欄桿一手自然地和賓客打著招呼:“承蒙大家伙的抬愛,長期照顧我這臨江仙的生意,為了答謝各位貴客,今日樓里特意準備了歌舞表演,在座的各位,掌聲有請芊芊姑娘!”話音剛落,整個酒樓里掌聲雷動,想來這個芊芊姑娘才藝了得,乃是臨江仙酒樓有名的歌姬。阿霖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只見一個盛裝的麗人頭戴珍珠面紗,懷抱琵琶款款而來,在一眾期盼的目光注視下蓮步輕移,走到樓中精心布置的臺子上。女子身姿曼妙,唯一露出的一雙美目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當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果真是美人啊!”阿霖看向身邊的墨染宸,他的目光并沒有在琵琶女身上停留太久,顯然是見多了這樣的場面,并不覺得有多驚艷。
其實墨染宸這個時候腦海里浮現的,是阿霖第一次召喚來阿鳶的情景——那靈動活潑的神態,才是刻在他記憶深處,讓他難以忘懷的“驚艷”,任他光陰荏苒也不曾淡化的心動場景。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阿霖見他眼神飄忽,臉上還掛著難得一見的近乎發傻的笑容,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墨染宸卻拉住她的手,轉頭看著她,繼續傻笑!那邊琵琶聲起,四弦一聲如裂帛,端的是技驚四座,這邊的兩人卻大眼瞪小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那芊芊姑娘卻在一眾叫好聲中發現了唯一沒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墨染宸,其實打從一開始,她的目光就有意無意的飄向這位紫衣貴公子——那一身清貴之氣哪怕刻意隱藏,也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這樣的人,本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他的目光始終專注于一人。他身邊那個藍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一曲彈罷,自稱芊芊姑娘的女子抱起琵琶鞠了一躬,款款退下,目光再次掃過墨染宸他們這一桌——也許那些叫好聲和掌聲她已經聽得太多,而墨染宸那聽著她的琴音若有所思的神情才是她所在意的。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歌舞還在繼續,美貌的胡姬跳起了異域風情的胡旋舞——弦歌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飄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墨染哥哥,我看到阿遙回來了,她好像受傷了,你在這等著,我去看一下啊。”阿霖說罷,站起身來,穿過熱鬧宴飲的眾人,消失在酒樓的轉角處。
辛遙確實回來了,跟蹤了一天一夜,最后竟然把人跟丟了,自己還受了傷,這讓辛遙很是懊惱。“阿遙你沒事吧?”阿霖見她臉色還算正常,只是衣袖上有少許血跡斑斑,忙扶她坐下,拉起她的手想查看傷勢。辛遙放下手,搖了搖頭道:“夕夕放心,我沒事,只是人跟丟了,對不起。”
“跟丟了就跟丟了,不怪你,你快告訴我,你怎么受傷的?”
“飛針,傷我的暗器,是這種飛針。”辛遙手上拿著一根細長的泛著銀光的飛針,阿霖只覺得有些眼熟。
“我想起來了,我第一次在竹林遇到墨染哥哥時,傷他的就是這種飛針。”阿霖拿過辛遙手里的細針,仔細看了半晌,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斷。
“你確定嗎?如果真的是同一種飛針,那很可能兇手就是同一批人,難道說這些人已經預謀了那么久,如此的處心積慮,他們和宸王殿下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這個我覺得會不會是有些人,他就特別喜歡搞事情啊,這種做法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亂。”阿霖搖了搖頭,難以置信——如果真的是同一伙人,時至今日已經一年多過去了,他們到底在籌劃些什么?
“阿鳶前兩日去將軍府送消息了,算算時間應該回來了,阿遙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然后我們去和墨染哥哥他們商議對策吧。”阿霖把那根針小心地收了起來,掏出隨身帶著的小瓷瓶。
鳥棲魚不動,月照夜江深。
身外都無事,舟中只有琴。
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
心靜即聲淡,其間無古今。
“劍客大哥,你快坐下來好好吃飯吧,阿遙受傷又不是你的錯。”因為欣遠的身份還需要隱瞞,阿霖便又開始管他叫劍客大哥,那人皮面具一戴上,除了墨染宸他們幾個知情的,倒是誰也沒有認出來這其貌不揚的布衣青年就是曾經的相府大少爺。
見欣遠黑著一張臉生悶氣,辛遙也來氣了,“這木頭,你怎么不說你是植物,你曬曬太陽就行了,不用吃飯!”辛遙沒好氣地把碗筷往桌上一拍,起身走了出去,對欣遠因為擔心她而茶飯不思這件事嗤之以鼻。
“那口棺材還停在相府的大院里,你不會真的想死吧!”阿霖看了看飯菜一口沒動,提著酒壺喝悶酒的欣遠——這兩個人一天到晚較什么勁兒啊,連關心對方的方式都如此奇葩,讓人費解。禮儀之邦出來的人也是這么不講道理的嗎?
作為一個有著完整禮儀制度的古國,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這里的人做事都是有講究的。有很多復雜的禮儀,例如互幫互助,團結鄰里,相互禮讓等等,人與人之間的交際有了禮儀,才會更容易發展。以禮待人,即不夸大自己,也不貶低自己。
如此阿霖只能不去否認這樣一個事實,那便是從頭到尾,無論欣遠還是辛遙,都是十足的狠人。這其中最確切的代表,那便是對于他們自身,你一旦讓這樣的人堅定了目標,那么他們就算是讓自己痛苦,就算是自虐,只要能夠把目標完成,他們也從來不介意這樣去做。于是,你也就更不用去懷疑,將他們這份狠勁兒放到別人身上又會是什么一種樣子了。
因此也就更不用否認,不僅僅對于自己,甚至就算放到身邊所有人身上,也無非就是如此。因為對于大多數人而言,不管做什么都本著一個原則,一個框架去做。可唯獨放到這類狠人身上,他們完全能夠做到對一切不管不顧,不聞不問,不在乎。甚至就算是絕對的權威,對他們也沒有任何的束縛性,他們也總會生生地打破。他們必然不是我們平日里看到的,文質彬彬,以及柔和而又沒有脾氣的樣子。當然,也唯有那些聰明人,能夠看懂他們本質的人,才會明白他們的高深與可怕之處——那便是萬萬不能招惹!因為一旦把他們惹煩了,他們不但能夠直接教訓你,甚至更能用一些手段與城府,叫你悔不當初。這就好比面對那些招惹他們的人,雖然表面上不會在乎,但內心總會深深銘記。
另外,他們會給每個冒犯過他們的人一個尺度,在這個尺度之上完全可以容忍,甚至說干脆就不會把你當回事兒。可一旦你超越了這個尺度,他們必然徹底的爆發,而到時候,也不僅僅是教訓你一頓這么簡單了,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會受到他們的“折磨與打擊”,以至于“刻骨銘心”。
總而言之,善與惡放到不同的人身上,往往并不是一種單純的因素。因了人性的復雜與弱點,而呈現出諸多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