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決了訓蛇人,墨染宸懸著的一顆心卻并沒有完全放下來。棋子已死,主謀卻還在,這場暗中進行的較量還沒有結束。
“什么,他逃跑了,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不識好歹,以怨報德之人!”阿霖一拍桌子,“砰”的一聲,驚得蹲在她肩上的阿鳶跳了起來,不滿地拍打著翅膀。
墨染宸卻看著她笑了笑,拉著她在古木案幾前坐了,拿出一副軍棋,好整以暇地擺子布陣。
“霖兒可知,有些人作畫好作炫技之筆,每每故意重復,好讓你從中見識作畫之人的大手筆,卻往往忽略了一幅畫的重中之重。”墨染宸看著她,勾唇笑了笑,繼續道:“行兵打仗其實和畫畫并無區別,也講究虛實結合,虛虛實實,兵無常勢。”
“墨染哥哥說的是孫子兵法·虛實篇里講的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嗎?”阿霖聽他這么一說,笑著拿起了一顆棋子,在棋盤上方猶豫了一會兒,邊落子邊道:“意謂用兵真真假假,沒有固定不變的方式,要靈活運用作戰方法,攻其不備,出奇制勝。”
墨染宸看著她但笑不語,點了點頭繼續布子。
腦子里靈光一閃,阿霖湊到他跟前,豎起手指頭興奮地搖了搖:“欲擒故縱,墨染哥哥,難道你是故意放他走的嗎?”
墨染宸拉住她不安分的手,看著她笑了起來:“知我者謂我心憂,霖兒你一語中的,說說看想要什么獎勵!”
“獎勵,什么都可以嗎?”
“你這丫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超出本王能力范圍的就別想了啊!”墨染宸落了一子,看著白衣公子的眼神越發寵溺。
相傳,一代玉雕大師陸子岡,手藝精絕得讓皇帝稱絕。他能將一支玉簪上的水仙雕刻如發絲纖細而不斷。
可他,卻為即將遠行而不知何時可再見的好友,精心打磨做了一塊沒有任何紋飾的青玉玉牌。
無飾即無事,平安便是福。一枚大道至簡的好玉,足以作長路的陪伴與一生的紀念。
阿霖掏出一塊隨身攜帶的玉牌,遞給墨染宸:“這塊玉牌乃是霖兒的貼身之物,叫做“無事牌”,墨染哥哥可曾聽說過?”
佛曰無即是有,什么都沒有就代表什么都有。
這“無事牌”其實又被當作“許愿牌”,阿霖反握住他的手,摩挲著手掌上常年拉弓握劍形成的繭子,“據說只要你把愿望或祝福許在“無事牌”上,愿望就能變成現實,并且守護你一生。”
邊說邊把玉牌放到他手心里,“因此,無事牌寓意不僅僅是平安無事,還有得償所愿。霖兒的愿望無非是希望墨染哥哥能平安順遂,你收下此玉牌,就當是為我達成所愿了。”
墨染宸握著那溫潤的玉牌,看著她,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玉牌其實屬于佩玉的一種,相傳戰國至漢時期,佩玉的發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涵蓋的內容除了財富、藝術、禮儀,還增加了政治的含義。
由于戰國及秦的連年征戰,宮廷政治斗爭險惡,刺殺之事屢有發生,漢廷規定,大臣們佩帶古玉組佩上朝。
組佩,顧名思義,成組的玉佩。組佩由大小不一的玉佩組合,中間銜以絲繩,佩帶腰際,限制了文武百官上朝時的行動。如若有人動作過大過猛,組佩就會叮當作響,勢必引起侍衛的注意。
玉又是最高禮器用材,因此佩玉成了經久不衰的佩飾首選。
阿霖看著他把玉牌珍而重之地收進懷里,靠著他輕輕哼唱起來:
著筆眾生相,諸色琳瑯,水袖紛揚,進退自循章;
醞四時景,溶墨生松香,遠山去,翠微描云上;
浮生閑趣,枝頭凝雀鳥,只怕驚了海棠;
著綴玉配華裳,整襟高堂上,無一不往;
憑身有七尺兒郎,清風盈滿袖,端行四方;
點染一紙喜成雙,雕鏤人間事,拆條去框;
曾過長街夜市,曾關河蒼涼,曾立殘陽;
至此等你我回望,回望這珍藏,風華絕賞,千年不改舊模樣…
她的聲音婉轉,如流水一般清亮,低吟淺唱起來有一種自然的韻味。墨染宸攬著她的肩,低頭吻了上去…
關于下棋,阿霖其實是個菜鳥,就是只懂走法,不懂戰術那種。
墨染宸收了玉牌,思緒又轉回到面前的棋局上來:“既然收了霖兒的玉牌,不若我教你下棋,這一局我讓你一半棋子如何?”
“不,墨染哥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這樣的高手,就算讓我一半我也不一定能贏你的。”
“那你想要如何?我都依你便是!”
阿霖等的就是這一句,笑道:“十步,你若在十步之內贏了我,我就拜你為師!”
這盤棋局,以心作賭,落子無悔,愿賭服輸。
先愛的人,愛的最深的人,永遠是輸的最多的那一個。于是靜默祝福——愿你靜好如初,不負我半生守護,捱下孤獨。愛了就是愛了,不苛求回報;喜歡就去做,不奢望結果,有不懼輸贏的孤膽,也有重新開始的決斷。
感情就是你情我愿,棺材板沒有定上,誰知道這輩子誰不會辜負誰,怕來怕去有什么意思。一廂情愿也好,這是天道,所以請掂量好自己能不能輸得起。
愛一個人是劫,有人劫后重生,有人在劫難逃,但求無怨無悔。
做為軍事統帥,應該具有超出常人的逆向思維,在對手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對敵人發起突然襲擊,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即料敵在心,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這種超出常人的逆向思維,不是簡單的主觀判斷,而是對敵人內部情況做到充分的了解和掌握后,才能做出的準確判斷和邏輯推理。
阿霖覺得他的墨染哥哥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她對他除了喜歡更多的是欣賞,所以她愿意跟著他,不管是以何種身份…
“明天要干些什么,好煩啊…”阿霖伸了個懶腰,“嗯,明天,明天…哎,那個誰,你給我過來,本姑,啊不,本公子有話要問你。”墨染宸中途出去后,阿霖看著未完的棋局,敲著腦袋琢磨起來。
“你說你們宸王殿下一天到晚這么忙,都在忙些什么呀。還有你,你成天端茶倒水多無聊啊,還不如來跟我學種花。對了,小哥,你喜歡花嗎?”趁著墨染宸出去練兵的功夫,阿霖把在一旁端茶倒水的小兵叫了過來。
“種花,一個大男人,為什么要喜歡種花?”那小哥顯然更喜歡端倒水,不解地看著白衣公子。
“大男人為什么不能喜歡花,我就認識很多喜歡花的男人!”阿霖撇了撇嘴,算了,不提花了,“那你說說人總可以吧,跟我說說你們宸王殿下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王爺喜歡的女子啊,必是性格豪放,不拘小節,有一說一的,而且在感情方面絕對不拖泥帶水,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將私人恩怨和宸王妃的重任分得清清楚楚…”
“宸王妃?”阿霖第一次聽到這個稱謂,吃了一驚,拿著茶杯的手都跟著抖了一抖。
“對啊,宸王殿下喜歡的女子,不就是未來的宸王妃嘛。”
未來的宸王妃…
這人間最妥帖的尊嚴,體現在生命的起點與終點。
我們大哭一聲來到世上,被珍愛,被接納,被安放。 此后余生,哪怕動蕩不安,最初的愛也會猶如苗之芽、樹之根,讓我們在慈悲中變得堅韌。
過往經年,哪怕委屈受累,最后的情也猶如春之花、秋之葉,讓我們在凄苦中釋懷離去。 當下諸多悲哀,歸根結蒂不過是,初生者人如螻蟻,垂老者逝如草芥。
“霖兒,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墨染宸的聲音打斷了阿霖沉思。
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瓏透彩光。
脫胎玉質獨一品,時遇諸君高潔緣。
接過他手里那個精雕細琢的白玉盒子,阿霖狐疑地看著墨染宸:“盒子都如此美輪美奐,里面的東西必然也不是凡品,墨染哥哥就別賣關子了。”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墨染宸環住她的腰,執起她的手,幫她打開了玉盒。
“胭脂,墨染哥哥,這是…”
“喜歡嗎?”墨染宸用指腹沾了一點盒中之物,點在懷中女子的雙唇上,有道是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
“墨染哥哥,你…”
胭脂,是女子的面子,也是里子。
為了守護每個女子的獨特氣質,有一個被叫作杜掌柜的男人,為此聞遍世間香。
把女人原本涂抹在臉上的胭脂香粉,做成了“不施粉黛,暗香自來”的——“胭脂醉”香膏,令天下女子都為之癡迷。
那香,足以令人沉醉,初次到蘇州的香氣記憶,是這盒“胭脂醉”的做香靈感。
初聞,玫瑰的香氣甜蜜,卻不艷。宛若紅顏知己,令人傾慕。
漸漸地,木香與青草香若隱若現。如走過蘇州小巷的木橋,青草上掛著雨后初露,清雅婉約。
文火將玫瑰花葉油融化,添入花木油,加入蜂蠟、凝脂,冷凝而成。整道工序做下來,大半月早已過去。
杜掌柜說,“一瓶香膏窨過花,數以萬計,都要舍棄”,但花魂已入骨。只有熟練的手藝,才能留住花魂。
如此耗時費力,做出來的香膏,能保留芳香因子,不僅香氣自然,而且療愈身心。是其他香膏難比的。
一個男子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的內在,就會延續到外在,而不夠喜歡一個人的內在,也會變得挑剔外在。
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是,我知道你有很多缺點,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完美的。
如果他停止不前,追了三五日突然不再過問,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相愛的人,總能找到辦法在一起,只要兩個人足夠堅定。
而那些不夠愛,稍微遇到一點阻力就選擇退卻,甚至是分離的人,一定是沒那么愛彼此。
所以才會那么輕易的就放棄了…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玉中胭脂,永不相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