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神秘勢力在永稷秘境搞邪教祭祀儀式,這似乎是個大消息,靈雋感覺自己吃到了個大瓜。
但這只是意外之喜,她沒有忘記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在幽厄身上留下了個標記之后就悄悄離開了,回到關押時熙仲等人的幽澤宮。
雖然時熙仲、俞曉棠等人表現得很無辜,看起來也確實不像是有什么陰謀的人,但靈雋清楚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那個邪靈的氣息,這可不是簡單偶遇蹭了一下沾染上的——哦,其中那個符師的氣息最淺,倒有可能是意外被卷入的。
幽澤宮中,十人已經都陷入了昏迷,而不遠處的巨大黑水池子已經從清淡的墨水朝著某種黑色黏稠膠質物轉化,期間池水表面不斷冒出一個個氣泡,啪嗒一聲氣泡破裂后,有難聞的氣體冒出。
靈雋聞了聞,發現這種氣體有毒,毒性對她而言不算什么,但足以讓這些境界低微的修士昏迷不醒。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這些人很可能直到六天后的祭祀時也醒不過來。
但…他們真的就會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么?
靈雋盯著時熙仲和俞曉棠,他們兩個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在已經身陷囹圄的情況下,兩人若是想活下來,必定會動用一些手段,那時候就是分辨他們與邪靈關系的最好時機,靈雋很有耐心。
她并沒有等待太久,很快,時熙仲清醒了。
他沒有睜開眼來,應該是擔心幽澤宮中有監視陣法,若有人看見他莫名清醒會發現他有問題。
“咦…”
靈雋眼睛微微一亮。
雖然時熙仲被鎖了修為,因而氣息變化也就不太顯眼,但靈雋何等敏銳,仍是發現了他與昏迷前的不同。
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昏迷前的時熙仲身上可能有邪靈的隨身之物,而清醒過來的時熙仲則好像被邪靈直接附體了。
時熙仲竟然是那個邪靈的靈奴么?倒是有趣。
靈雋已經開始琢磨該如何利用兩者之間的靈奴契反向追查邪靈的蹤跡了。
而此時,另一個受到她關注的人也悠悠醒轉。
俞曉棠與時熙仲一樣閉著眼假裝沉睡,兩人沒有任何動作,更沒有神念傳音,但靈雋知道他們正在通過某種方法交流。
同屬于一位靈主,靈奴之間有獨特的交流手段并不稀奇,而且這種交流必須經過靈主——也就是說,那位邪靈必然知道了這兩個靈奴的情況。
既然如此,靈雋不得不懷疑,或許這才是那個邪靈的目的——他想要讓時熙仲和俞曉棠在不引起鎖魂殿過多注意的情況下,混入永稷秘境,甚至于…參加六天后的祭祀?
根據兩人昏迷前后的變化,她同樣懷疑,時熙仲、俞曉棠清醒著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與邪靈之間的關系,還以為自己是自由的,任何想法都是自我意志,但其實他們可能早在不知不覺中受了邪靈的影響。
邪靈讓他們以一種明面上查不出問題的方式走近,理所當然地進入永稷秘境,順理成章地被抓…
至于其他八個人身上的邪靈氣息,或許與時熙仲有關?
靈主可以收靈奴,靈奴也可以收其他人當靈奴…
不過這些都還只是猜測,雖然可能性很大,但仍不一定正確,靈雋繼續等待——她倒要看看時熙仲和俞曉棠究竟想做什么。
干看著會錯過很多消息,她順手入侵了兩人交流的頻道。
靈主與靈奴之間的交流是比神念傳音、秘法傳訊等隱秘無數倍的手段,就算是品階高如靈雋也無法悄悄監聽,但靈奴與靈奴之間的交流加密等級卻要比前者低幾層不等,入侵起來成功率很高。
幽澤宮內的虛空中時刻存在著無數波動,它們大部分來自于幽澤宮內外的陣法規律變化及信息交互,少部分來自于整個鎖魂殿大陣的陣法交互,它們的存在決定了幽澤宮時刻都會處在數重陣法的保護之下,一旦有人試圖破陣,立刻便會遭到攻擊。
而時熙仲與俞曉棠的傳訊波動就夾雜在這無數波動之中,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分辨出來,這也是他們自覺這十分安全的原因。
可惜,靈雋并不是個正常人,在奪回玄明劍后,她真正具備了神器的力量——神器者,載道之器,是天道的一部分,捕捉一道奇特的波動不在話下。
片刻之后,靈雋便聽見了他們的交談。
“潛入已經成功了,我們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這七個人,還有那個新來的怎么辦?”是俞曉棠的聲音。
“先留著。我們要在祭祀上鬧事,留著他們混淆視聽總比我們兩個單打獨斗好點。”
“好,那我們先去鎖魂殿打探一下情況。”
“小心點,雖然我們有靈主大人的神通庇佑,但鎖魂殿畢竟不像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勢力一樣不值一提…”
“知道了,抓緊時間!”
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靈雋的推測大部分都是正確的,剩下一部分還有待證實,她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倒是很好奇他們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幽澤宮。
在靈雋的視野里,時熙仲、俞曉棠看似與其他八人一樣都在昏迷之中,身上卻忽然飛出兩個灰撲撲的光點,輕盈地朝著殿門飄去,沒有觸動任何禁制,就這么直接飛了出去!
“這所謂邪靈的庇佑還不錯!”
靈雋不禁想起,多年前邪靈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瞞天過海,將本該進入天書府庫的無數修士引入詭書靈樓,制造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慘案——她該知道他在這方面確實有些本事才對。
她就要跟上去,但忽然靈光一閃,留了一道分神在幽澤宮中,之后才離開。
——莫名地,她有種奇妙的預感,或許剩下這八個人也不簡單…
時熙仲、俞曉棠飛出了幽澤宮,很快便分頭各自行動,靈雋只能又放了個分神出來,分別跟著兩人。
兩人和之前的靈雋一樣到處亂竄打探情報,但除此之外,他們還在一些地方悄悄留下了特殊秘寶,比如隨時可以觸發引起大爆炸的星焰石,比如到了時間就會在周圍制造幻境的幻心靈符等…
應該都是為了六天之后的祭祀準備的,他們這是要搞個大事情啊。
靈雋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覺得其實根本不用她費心做點什么,這兩方打起來了,她大可坐享其成。
而就在這時候,留下幽澤宮中的那道分神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紀湘宜蘇醒了。
和時熙仲、俞曉棠不同,她直接睜開眼、坐起身來——這自然立刻就被監視陣法捕捉到了,守在門口的黑衣殺手立刻沖了進來,嚴厲地盯著她,滿臉殺氣,但卻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行了,收起來吧。”紀湘宜口中吐出一串忽低忽高、腔調怪異的語句,“我是鬼種。”
過去三年,靈雋在山海界行走,偶爾也會去一些森羅鬼域中轉悠轉悠,順手就學了鬼界的語言,正是紀湘宜此時說的——但如她這樣有實力又能自己找門路的人少之又少,普通低階修士即便身處邊城,曾經與鬼界生靈有過接觸,又豈能輕易學會鬼界語言?
而且,她的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可不比時熙仲、俞曉棠兩人的交流少…
聽見“鬼種”二字,黑衣殺手們神色一愣,似乎十分意外,對視一眼后,其中一人拿出一根溫潤如玉的白骨,在紀湘宜頭上輕輕一點——白骨表面亮起一層慘白光芒…
“是鬼種。”
黑衣殺手中的一個說道:“你是哪位大人的鬼種?”
紀湘宜又吐出兩個音節,但這似乎并不屬于鬼界通用語,而是某種鬼界小語種,靈雋沒學過聽不懂,黑衣殺手倒是很懂的樣子,立刻肅然起敬,不再管她,悄悄退出了幽澤宮。
其中一個黑衣殺手還去了幽厄所在的宮殿,看樣子是要去匯報情況。
時熙仲、俞曉棠兩人并不在意幽澤宮,又似乎有什么顧慮,始終沒有能靠近主殿及它旁邊的兩座宮殿,因此并不知道還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
紀湘宜醒來之后并沒有到處亂跑,而是在其他九人身上輕輕點了幾下,留下了某種標記,然后又將所有痕跡抹掉,躺了回去,假裝無事發生過。
將這一出好戲盡數收入眼底的靈雋:“…”
這居然還是碟中諜!
靈雋忽然覺得,自己修身養性三百年,可能真的是錯過了太多,現在山海界的陰謀詭計都發展到這種程度了么?
“我還是太年輕啊。”她有些憂傷地感慨。
總結一下目前已知情況:
十人小隊來自邊城牧城,在此次行動之前只有八人,過去活躍在血墉鬼域邊緣地帶,探索鬼域情報販賣給塵囂閣或其他勢力,本身實力低微,屬于最低等、消耗最大的情報人員。
紀湘宜與俞曉棠都是近期加入的,兩人之前是鄰居,但關系比較淡漠。
表面上,俞曉棠加入時熙仲小隊是為了借小隊的力量共同尋找她曾經發現的秘境,俞曉棠與時熙仲的也就是普通利益交換的關系。
但事實上,俞曉棠與時熙仲同是那位無名邪靈的靈奴,兩人早就認識,關系匪淺,但他們有志一同地隱瞞了本尊——或者可以簡單粗暴地認為兩人是雙重人格,兩人的表面人格確實不知道他們還有關系,這就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偽裝。
隊伍里除紀湘宜外的七個人都有可能是時熙仲的靈奴,但他們自己同樣也不清楚這一點,只是可能受到靈奴印影響,對隊長時熙仲好感度頗高。
而紀湘宜,則與森羅鬼界有關,還是“鬼種”,她混進這個隊伍可能只是因緣際會,也可能是早有謀劃,但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俞曉棠、時熙仲兩人情況不對——此人之前表現得十分無害,未必都是演出來的。
而鎖魂殿,應該也與森羅鬼界有關,他們的祭祀可能就是鬼界的邪教儀式…
真是很有意思啊!
靈雋都迫不及待想要看見鎖魂殿和那個無名邪靈斗起來了!
六天時間一晃而逝,黑衣殺手又抓了幾個倒霉的元嬰修士,一同扔進幽澤宮。
宮內的黑水池子日漸黏稠,在祭祀前夜,已如沼澤一般,可以想象若是有人掉下去,恐怕很快會被吞進去,活活窒息而死。
而也是在祭祀前夜,俞曉棠、時熙仲都回到了自己的體內,偽裝成無事發生過的樣子。
現場唯一的觀眾靈雋又去了一趟幽厄的宮殿,等著鎖魂殿殿主到來。
但很可惜,殿主大人似乎日理萬機,時間寶貴,直到祭祀當日才姍姍來遲。
他容貌普通,修為大概在分神巔峰,平平無奇,但靈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十分奇怪,因為她竟然不能分辨此人的種族!
表面上看,他就是個普通的人族修士,可能修行的是御鬼道,因此身上鬼氣森森;但細細觀察,他的神魂卻更像是鬼界生靈,有著鬼界的獨特之處——魂魄之中燃著靈魂之火。
靈雋眉頭輕蹙,想到了一個不太妙的可能。
——也許,他本來就既是山海界人族,也是鬼界生靈…
融合。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情況可就糟糕了。”靈雋心想,“如鎖魂殿主這樣的人還有多少?他是怎樣被改造——或者被創造出來的?山海界那些大勢力知道這一點么?”
可能是不知道的,就她游歷的這段時間來看,已經停戰的那些區域氣氛并不緊張,戒備也不夠森嚴…
鎖魂殿主并不知道暗地里還有個無聊到東奔西跑的靈族誤打誤撞地來到了永稷秘境,還打算看一場熱鬧,他帶著心腹幽厄和潯軻離開主殿,不多時便抵達了幽澤宮。
此時,鎖魂殿內的其他人也都已經在幽澤宮中的黑水池子邊集合,被抓來的十幾個祭品被整齊地排成排。
殿主到來,所有人彎腰以示恭敬,但沒有人說話,祭祀之前需要保持安靜。
鎖魂殿主穿過人群,走到黑水池子邊,手一抬,黏稠的沼澤之中央升起一方石臺,他和兩個心腹身形一晃便出現在石臺之上。
祭祀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