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的打擊之下,靈雋最終還是走上了咸魚的道路,蒙頭睡覺去了。
換在以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她一直自詡是個按部就班、從不做無用之事的靈族,怎么會在生計問題沒解決的情況下學習她最不喜歡的人族能茍一天是一天的人生態度呢?
但現在的靈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成為木靈的劍靈了,學好難,學壞很容易,在生活的重拳出擊之下,她也不免學會了有啥事先睡一覺再說。
宗恪發現之后,還覺得有些怪嚇人的——實在是靈雋曾經給他留下的心狠手辣、目的性極強的印象太深刻了。
“睡了也好,省得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心道,“而且,雖然修士大多都不必睡覺,但偶爾放空一下思緒,也算是勞逸結合了。”
這樣想了之后,宗恪也就不繼續發愁青神木會不會把墨陽玉佩搞垮了,而是也打了個呵欠,睡了過去。
夢境是漫無目的、隨心所欲的,但今夜的夢卻半點也不光怪陸離、天馬行空。
它無比真實,真實到靈雋能嗅到充斥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郁而黏稠,似乎下一刻便會化成血雨滴落。
她試圖睜開眼看看自己究竟出現在了什么地方,卻發現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神魂中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以及那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滴水聲。
“滴答——滴答——”
靈雋似乎能想象,液體滴落時驚起的細小破碎浪花,它散成更小的許多部分,無聲無息地跌入塵土之中,將地面打濕。
“嗬…嗬…”
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中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無形的熱流,似乎吹在靈雋耳邊。
她心中一驚,一股厭惡之感油然而生。
——這感覺來得如此莫名其妙,靈雋甚至不知它是因為與人近距離接觸而產生的情緒,又或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安。
“嗤——”
一道短促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緊接著便是突然連貫起來的水流聲,靈雋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這有點像是燕媽媽在殺雞。
先用利刃割開雞的脖子,再將雞倒提起來,掰開傷口,讓鮮血沿著傷口汩汩流下,不久之后鮮血流得差不多,就會從細細的水流聲變成滴水聲。
“滴答——滴答——”
靈雋的神魂猛地動蕩起來,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灼燒感落在她的神魂上,這里一下,那里一下,在劇痛的同時她隱約能感知到,有水滴在了她的身上,水燙傷了她…
“不!”
一道聲音驟然打破了寂靜,這聲音虛弱、含糊,仿佛呼喊之人口里含著血奄奄一息,可那股子仿佛世界毀滅的絕望卻深深地刻入了聽者耳中。
靈雋感覺心中忽地浮上一絲酸楚,并不多,也不濃,就好像是被稀釋過無數倍一樣——這不是她的情緒,而是剛才那個說話人的情緒!
“可惜…”
另一道有別于前者的聲音幽幽響起,靈雋能聽出話中的遺憾之意,但卻無法如方才一般親自體會到那股情緒。
不待她細細思索,灼燒感卷土重來,遠勝先前那點威力,瞬間便讓靈雋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活生生從夢中痛醒過來!
“啊!”
這一聲慘烈的痛呼嚇醒了宗恪,他忙不迭地探出神識,便發現剛剛還睡得一臉安詳的靈雋此時已經蜷縮成了一團,靈體之上青色神光閃動,這是天地昭蘇正在全力發揮作用的表現!
“靈雋!靈雋!”宗恪瞬間慌了,“你怎么了?”
這怎么回事?難道是萬靈秘境還有在青神木中留后手,現在后手發作了?
靈雋卻已經根本聽不見他的呼喊聲,她宛若一個跌入了油鍋地獄的凡人,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經歷火烤油炸,天地昭蘇全力治愈帶來的那點清涼之感瞬間便會被更劇烈的痛苦掩蓋——更甚至,因為天地昭蘇,她所承受的痛苦變得愈發難以接受起來。
她心中一片混沌,好似又回到了剛剛失去玄明劍之時,正在經歷又一次的靈種潰散!
“不,不對!”
介乎于生死之間的幽明劍意讓她保留了一絲清明,靈雋強忍著痛苦滾下了床榻,跌跌撞撞地往白日里剛開辟出來的藥圃而去。
宗恪見她這瘋魔一般的樣子,心里不安極了,偏偏他此時除了念幾遍《清靜經》外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吧!”
眼尖的宗恪猛地發現,靈雋靈體表面那層青光之下,竟隱隱透出些許不祥的、罪惡的血光,頓時驚得魂飛天外。
“我念的是《清靜經》,不是什么誘發惡念的邪咒啊!”
這個想法剛萌生出來,他就忽然明白了——不是他念經的問題,這層血光應該是靈雋本身就有的罪孽,只是不知何故爆發出來了而已。
“她她她…她可是瑞靈啊!”宗恪簡直目瞪口呆。
雖然靈雋是心狠手辣了點,不擇手段了點,但一個剛誕生沒多少年的瑞靈,上哪兒去造這么多殺孽?
造了這么多殺孽,她之前的氣息怎么還和瑞靈一樣?
宗恪滿腦子都是問號,連經都忘了念了——他怕不小心把邪惡的靈雋給念死。
而靈雋已經一路踉蹌著來到了藥圃。
因為今天才剛剛搬來,藥圃中什么也都沒來得及種,她努力維持著一念清醒,將周圍一切陣法盡數開啟,之后便揮袖往地面灑了一把種子。
各種各樣的種子全落在方圓不足一畝的藥圃中,其中不乏有天性相互克制有你沒我的,但靈雋卻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
她手掐法訣,看樣子是要施展幾個種植術法,但因為劇痛的緣故,術法幾次施展失敗,氣得她干脆也不掐法訣了,直接便開始運轉《盛德化生篇》。
古靈族語與他們一族給人的印象一般,符合天地自然之道,每個音節都好似天地真言一般,虛無、縹緲、宏大、威嚴、無情…
特別是由一位九品靈木施展起來,簡直有如青帝再世。
宗恪不是第一次見到靈族施展催發化生之法,但即便是那些高階木靈,也遠沒有此時的靈雋來得…神圣。
她的身上好似天然便帶著一股神性。
神性,罪孽,居然同時存在于一人身上,天地在孕育她的時候是喝了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