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渾身一僵。
下一秒,他鎮定自若地往前走:“你認錯人了。”
顧嬌轉過身來,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說道:“你娘來了。”
男子的步子并未停歇,依舊大踏步邁入夜色。
顧嬌接著道:“你娘真的來了,太女代天子出征,朝廷大軍都入駐曲陽城了。要是讓她知道你不好好在盛都外待著,卻跑來邊關落草為寇落,她會抽你!”
男子拽緊了拳頭繼續往前走。
顧嬌又道:“國師殿的葉青也來了。”
男子終于忍無可忍,壓制的情緒瞬間爆發,他轉過身,炸毛地說道:“啊啊啊!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顧嬌無辜地眨了眨眼,說道:“沒認出來,就,詐你的。”
上官慶:“…??”
顧嬌攤手:“好叭,其實有一點點啦。”
你出場的那個架勢和你老爹一毛一樣,還有你的三千鬼兵,你可知你老爹有三千鬼面大軍?
就這腦回路,還說不是親父子?
另外就是顧嬌進入林子后察覺到的古怪,包括她與唐岳山離奇走散,應當是林子里藏著某種陣法。
奇門遁甲之術,像極了某國師的絕學。
更重要的是——
“喏,這個。”顧嬌抬起手來,攤開手心,露出了一塊大燕皇室的令牌。
上官慶看看令牌,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整個人又炸毛了一次:“你什么時候偷了我令牌?我好心救你!你卻在我身上順手牽羊!你太沒良心啦!”
顧嬌撇撇嘴兒:“你看起來就很好偷的樣子…一時沒忍住嘛。”
上官慶:“…!!”
上官慶決定給這個闖入者一點顏色瞧瞧,鬼王的權威是不容挑釁的!
他攤開雙臂,身軀一震,四周的大樹上的枝葉瞬間無風自動了起來。
顫抖吧,闖入者!
顧嬌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仰頭望了望,來到一棵大樹下,隨手抓了抓,抓到一根繩索,往下一拽。
“哎喲——”
樹上的小鬼被拽了下來。
上官慶并不輕易放棄,他一掌拍上身后的大樹,大樹開始汩汩流血。
顧嬌唔了一聲,抬起一根食指,往一個樹洞里一戳。
正要流出來的血:嚶,流不出來了…
上官慶氣得渾身發抖:“看來你是要逼我出、絕、招!”
“你是說這個嗎?”顧嬌彎下身,往草叢里一薅,薅出了一個白骨森森的骷髏爪,爪下還掛著一個一臉懵逼的小鬼。
小鬼動了動手里的機關,骷髏爪抓扒了兩下,咔,咔。
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小鬼見狀不妙,果斷放棄自己的道具…呃不,鬼爪,灰溜溜地遁走了!
顧嬌想了想,十分大方地將鬼爪還給上官慶:“給你。”
上官慶:“…”
上官慶咬牙抓過鬼爪,往旁側一扔,正在偷聽的小黑無常被砸了個正著,抱著鬼爪一聲不吭地開溜了。
上官慶神色冰冷地看向顧嬌:“你究竟是誰?老頭兒派你來的么?國師殿新收的弟子?從前沒見過你!”
看來你和國師殿真的很熟啊,難怪深得國師真傳,整得像半個穿越者似的。
我是你弟妹。
顧嬌說道:“我是黑風騎新任統帥,姓蕭。”
上官慶聽到蕭姓黑風騎新統帥時,并未表現出太復雜的神色,顧嬌由此推斷,他應當還不知情,或者他沒有多想。
蕭慶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上官燕沒說,顧嬌就當他還不知道,她自然不可能擅作主張去戳破。
上官慶往顧嬌身后望了望:“黑風騎也來了?”
顧嬌道:“沒來蒲城,在曲陽。”
上官慶:“哦。”
顧嬌問道:“火銃是誰給你的?”
上官慶翻了個小白眼:“我自己發明的不行嗎?”
顧嬌看了看他手中的火銃:“都生銹了,它年齡怕是比你還大。”
上官慶霸道地說道:“我不管,就是我發明的!”
發現僅一字之差,四舍五入就是發明!
“哦。”顧嬌挑眉,望了望林子里清掃戰場的人,“那,那些鬼兵和他們身上的盔甲也是你發明的?”
上官慶道:“盔甲是后山找的。”
這與顧嬌的猜測一樣,這里是軒轅軍埋骨的地方,所以才有那么多殘破的軒轅戰甲。
“至于那些鬼兵。”上官慶開始往來時的路上走,一邊走,一邊說,“一些是邊關的匪寇,被我收服了。”
顧嬌跟上他,走了好一段才明白他口中的“一些”是什么意思,因為,這里顯然還有“一些”。
叢林后方是一處山谷,背靠三座大山,小河自山谷蜿蜒而過,一座小橋連接了叢林與山谷中的小小村落。
村落分兩邊,一邊是鬼兵們的住處,一邊是村民的住處。
這個村落顯然是剛建的,茅草屋都是新的。
鬼兵們凱旋卸甲,村民們在空地上點了篝火,大人在勞作,孩子在一旁愉快玩耍。
與戰火蔓延的蒲城形成了鮮明對比,這里簡直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上官慶淡淡說道:“都是飽受戰火的城中百姓,以及被燒毀了村莊的村民。晉軍不做人,就讓他們去做鬼好了。”
難怪殺氣晉軍來毫不心慈手軟,原來是將晉軍的暴行看在了眼里。
“上官慶。”
“干嘛?”
“表揚你。”
無數次設想過你的樣子,但沒料到你是這樣的上官慶。
雖然自幼中毒,導致你的身體不夠強大,可你有一個智慧的頭腦與一顆善良堅韌的心。
在有限的生命里,你創造了無限的可能,你救贖了很多人的命。
“誰、誰要你表揚了!”上官慶撇過臉去,耳根子唰的紅了。
顧嬌看著他紅紅的耳朵,一個沒忍住,哈哈哈地笑出了聲來。
和蕭珩一樣,被人夸了會臉紅呢!
“是鬼王殿下回來了!”一個村民聽到了少年輕快爽朗的笑聲,不由地朝這邊望來,他見上官慶帶了個陌生少年回來,并不驚訝,而是笑著說,“今天有新人加入我們了嗎?”
十分歡迎的樣子。
他們之中絕多大數人都曾走投無路,都曾在這里被前輩們歡迎。
他們也歡迎后來的加入者。
上官慶雙手負在身后,看了顧嬌一眼,對那位四十多歲的男性村民道:“沒有,他是路過的,不小心闖進了我們的林子,他明天就走。”
村民驚訝道:“啊,這…外面不安全啊。”
他不是質疑,他走了不會將我們的藏身之處供出去嗎?而是擔心顧嬌出去會遭遇危險。
他們都是一群善良而樸實的村民。
“這個小哥哥很厲害的!”
小黑無常不知何時竄了出來,手里還抱著那個鬼爪。
“你舌頭呢?”村民問他。
哎呀!
弄丟啦!
小黑無常再次社死逃開!
顧嬌含笑看著上官慶。
上官慶色厲內荏地說道:“哼,本殿下只是需要一點苦力而已,等仗打完了,本殿下就讓他們全都去給本殿下挖礦!天天挖!日日挖!不睡覺地挖!本殿下要榨干他們最后一點價值!”
“抱,抱抱。”
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娃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張開小胳膊要抱抱。
上官慶無奈一嘆,抱起她來,指尖揭掉她嘴邊的一顆黑芝麻:“小螢,你又偷吃了,晚上不許吃糖,知道嗎?”
一歲半的小螢坐在上官慶的臂彎上,窩在上官慶懷里。
她在戰火中失去了父親。
她太小,并不理解這意味著什么,只是每到夜里,她睡在上官慶的臂彎里,就仿佛尋回了那份缺失的安全感。
小螢趴在上官慶懷中呼呼地睡著了。
她十歲的哥哥跑過來將她抱走了。
不得不說,上官慶又一次刷新了顧嬌的認知。
以為是個不正經的家伙,見了面后,那些對付晉軍的手段果真不正經,可這套不正經的背后又有著對蒼生的憐憫與溫柔。
上官燕將這個兒子教導得極好。
上官慶道:“對了,你同伴暈倒了,不是我們嚇暈的,他自己撞暈的。”
怕鬼的唐岳山發現顧嬌不見了,趕忙去找他,一下子撞上了陷阱的黑墻。
上官慶接著道:“我們的人把他抬回來了,你一會兒可以去見他。今晚你就歇在村子里,明早我送你們出城。”
早上那個買糖葫蘆的家伙果真是他。
“我可以四處走走嗎?”顧嬌問。
“可以。”上官慶望了望村落北面,“除了后面那座山頭。”
“為何?”顧嬌不解。
上官慶的神色忽然染上幾分復雜:“因為那里面…住著真正的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