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重重,小凈空乘坐劉全的馬車回了碧水胡同。
車頂上負責保護他的暗衛甲也凌空一掠進了家中。
“嬌嬌!嬌嬌!”
小凈空進家門第一件事就是喊嬌嬌,也不管顧嬌在不在。
所幸今日顧嬌還真的在家里。
她是來給隔壁趙大爺治病的,傍晚時分,趙大爺的大孫子突然跑去醫館,說趙大爺摔倒了起不來了,顧嬌忙放下手頭的活兒趕了回來。
趙大爺的摔倒是意外,右手腕與右腳踝扭傷,疼痛難忍故而無法起身,顧嬌為趙大爺檢查傷勢時順便也檢查了一下其它,然就發現趙大爺竟然有高血壓。
不算嚴重,因此趙大爺平日里并沒太大感覺。
不過若是真等到出現了難以承受的不適,情況就很嚴重了。
顧嬌給趙大爺處理完傷勢開了點降血壓的藥物,剛回到東屋就聽見了小凈空的聲音。
顧嬌放下醫藥箱走出去。
“嬌嬌!”
小凈空撲進了顧嬌懷里。
五歲的小團子已經不是剛開始來的那會兒只能抱住顧嬌大腿了,他如今踮一踮腳尖,能勉強夠到顧嬌的腰。
顧嬌一般都會彎下腰來,直接讓小凈空撲到自己懷里。
她做這個動作時并不像姚氏那樣充滿母性的溫柔,她其實是有些僵硬的,表情也過分冷靜了,但她用手臂環住小凈空的一霎,那股山崩海嘯盡被阻擋在她身后的安全感是任何懷抱都無法比擬的。
小凈空安心地呼吸著顧嬌的氣息,閉了閉眼,小心心都安定了下來:“嬌嬌。”
顧嬌揉了揉他小腦袋:“去皇宮了?”
顧嬌聽姚氏說過了。
“嗯!”小凈空點頭點頭,“我去看姑婆和小哥哥啦!”
顧嬌牽著他的小手往后院走去:“姑婆和小哥哥還好嗎?”
小凈空開心地道:“好呀,都挺好的!不對,小哥哥不大好。”
“怎么了?”顧嬌問。
小凈空嘆氣:“他娘親好像出事了,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在為他擔心。”
寧安公主出事?
顧嬌頓了頓:“那我回頭幫你打聽打聽。”
“嗯!”
二人來到了水井邊,顧嬌打了一桶水上來給他洗手。
虧得小凈空是個抗凍的孩子,半點兒不嬌氣,換秦楚煜估計早被凍得嗷嗷兒叫了。
顧嬌還覺得冬天的井水真暖和,可以直接洗澡。
只是家里人都不讓。
洗完手小凈空就去打拳了,是顧長卿教給他的那套拳法,他每天都練,少則一次,多則三四次,從不間斷。
顧嬌覺得強身健體,一天一次足以,不用這么辛苦。
小凈空才不只是為了強身健體呢,他要保護嬌嬌,還有,保護他的雞。
多練練拳也沒壞處,顧嬌由著他去了。
夜里,顧嬌知道了皇帝遇刺昏迷的事。
隔壁老祭酒的書房,顧嬌、蕭珩、老祭酒三人圍坐在矮案旁的團墊上。
“知道她會出手,但也沒想到這么絕…”老祭酒嘆氣。
他們將仙樂居的案子宣揚出去,讓全天下逼著皇帝不得不調查此案,給百姓一個說法,之后又有了花夕瑤的認罪書。
本意就是要逼她出手。
畢竟一個人只有出手了才會露出破綻。
老祭酒若有所思道:“我想過她會使苦肉計,讓陛下心軟。或者她會在陛下看見認罪書前將認罪書毀掉,然后再派人來刺殺花夕瑤。可她怎么就把陛下給捅了呢?”
“是砸了。”蕭珩糾正說。
“都一樣。”老祭酒清了清嗓子,“陛下真是太可憐啦。”
蕭珩:你的表情分明不是這樣的。
顧嬌口渴去喝茶。
蕭珩不著痕跡地將她涼掉的茶水拿過來,將自己沒用動過的這杯熱茶換給她。
他的目光并沒落在顧嬌身上,表情也很淡,就像只是一個隨手的動作似的,他說道:“陛下應該是看到認罪書了,并且選擇不信她,甚至可能要羈押她,她才鋌而走險對陛下動手。兩個疑點,一,為何陛下不信她?二,陛下身邊還有一個龍影衛,她是怎么越過龍影衛對陛下動手的?”
蕭皇后沒見識過龍影衛的厲害,想象不出他們出手有多快,沒人能輕易在龍影衛的眼皮子底下傷到陛下,就算傷到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第一點我很疑惑。”蕭珩道。
顧嬌點點頭。
她也是。
陛下如此寵愛寧安公主,就憑一封認罪書便懷疑上她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除非當時在御書房還發生了什么,讓陛下從對寧安公主的親情濾鏡一下子破碎了。
老祭酒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道:“當初靜太妃落馬太快,總感覺她與陛下之間還有什么事被我們忽略了。”
蕭珩說道:“關于第二個疑惑,我心里有個猜測。”
老祭酒看向他:“你說。”
蕭珩分析道:“她不可能越過龍影衛對陛下出手,她要么是將龍影衛引開了,要么是將龍影衛打敗了。她此前并不知孫平會來送信,龍影衛提前引開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她能打贏龍影衛?”老祭酒看向顧嬌,“嬌嬌,她會武功嗎?”
顧嬌喝了一口相公遞過來的熱茶,肚子里暖暖的,她搖頭:“沒發現。”
老祭酒皺眉:“難道她是個高手,像靜太妃那樣用藥物改變脈象,瞞下自己會武功的事?”
顧嬌道:“如果是那樣,她的身體會出現虛弱的表象,她沒有這種情況。”
蕭珩開口道:“要對付龍影衛不一定要會武功。世上萬物相生相克,龍影衛來自燕國,我想,燕國一定有對付龍影衛的辦法。”
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股與仙樂居勾結的背后勢力。
他們如此步步為營,難道真是忌憚一個仙樂居少主嗎?
以莊太后的能耐,下旨廢了這個公主很難嗎?
之所以還要自降段位玩心計,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在試探那股藏在暗中的燕國勢力。
蕭珩頓了頓,說道:“花夕瑤不能繼續在刑部待下去了。”
那封認罪書皇帝辨認不出真假,仙樂居少主卻是一眼就能看出破綻的,畢竟認罪書上寫的根本就不是花夕瑤的真正經歷,敘事口吻也不對,唯一相同的是字跡,然而在前兩點都造假的情況下,也不難猜出是字跡也是被人造了假。
仙樂居少主明白到目前為止花夕瑤都并沒有背叛她,然而今非昔比,她做了如此大的動作,所承擔的風險也比從前大了許多,花夕瑤的存在對她而言始終都是一絲威脅。
蕭珩并不心疼花夕瑤的性命,只是花夕瑤始終都是扳倒仙樂居少主的重要人證之一。
經過幾人的協商,當天夜里花夕瑤被秘密送往醫館,與莫千雪成了隔壁的鄰居。
花夕瑤:“…”
莫千雪:“…”
顧嬌打算將暗衛甲調過去看著花夕瑤,莫千雪哼道:“不必這么麻煩,我就能把她看牢了…軟骨散多下一點!”
花夕瑤:“…”
安置好花夕瑤后,幾人又評估了一下其余相關人員的危險系數,從小到大依次是蕭皇后、皇帝、邢尚書。
蕭皇后在調查這樁案子,她知曉的內幕越少越安全,只要她的方向是錯的,就是寧安公主想要的。而一旦她意識到真兇是誰,處境就會變得危險。
這也是為何蕭珩決定暫時不向她言明內幕。
皇帝如今落在了寧安公主手里,人身安全難以保障,但如果他此時死了,寧安的利益也止步于此了,在榨干皇帝的價值之前,寧安是不會動他的。
就是不知這個價值能榨多久。
第一個被開刀的反而可能是邢尚書。
翌日,大理寺著手調查孫平行刺皇帝一事,邢尚書堅決聲稱孫平是冤枉的,希望大理寺能還孫平一個公道。
邢尚書好歹是二品大員,除非陛下親自下旨對他動刑,否則大理寺還真不能嚴刑拷打。
可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就在大理寺為找不到案件的確鑿證據而焦頭爛額之際,刑部有衙役找上大理寺,聲稱一位在刑部收押的嫌犯手中握有此案的證據。
大理寺忙將人叫到了審訊房。
邢尚書也在。
邢尚書萬萬沒料到來人會是李侍郎。
李侍郎因為調查仙樂居的案子被人下套,身上背了一條人命,沒有足夠的證據替他翻案,因此暫時被收押在刑部。
邢尚書心中是有計劃的,等扳倒仙樂居就把李侍郎放出來。
“二位大人。”李侍郎沖二人拱手行了禮。
大理寺卿道:“不必多禮,我聽聞李侍郎手中握有本案的線索。”
“沒錯。”李侍郎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的地面,說道,“其實下官知道背后的主使是誰。”
“哦?”
“孫平只是一把利刃,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他就是…”李侍郎言及此處忽然頓住。
邢尚書的心底涌上一層不祥的預感。
李侍郎把心一橫,道:“邢大人,對不住了,辜負了您這幾年對下官的栽培,可下官實在是替您瞞不下去了!”
邢尚書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李侍郎!”
李侍郎沒去看他,只是自懷中拿了幾封信函遞給大理寺卿:“這些是刑大人與孫平兄弟私下來往的證據,孫平的堂哥孫堅曾是個市井混混,一次邢大人出游時遇上幾個劫匪,孫堅與那伙人有仇,就順手把那伙人揍了。不料因此事入了邢大人的眼,邢大人將他們兄弟二人帶入刑部做了衙役。孫平還算老實,孫堅卻有些劣性不改,邢大人數次為他償還賭債,這些都是孫堅的欠條與悔過書。
而就在前不久,邢大人曾給了孫平一大筆銀子,要孫平替他辦一件大事。下官的是無意中在值房外聽到的,邢大人叮囑他,此事事關重大,對孫堅都必須守口如瓶。下官還聽見孫平說,要是我回不來了,請大夫代我照顧好我堂哥,我堂哥雖好賭了些,可他一直在改,并且已經改了許久。”
大理寺卿問道:“你怎么不早說?”
李侍郎苦澀地說道:“我們是刑部,時常要調查一些機密案件,我以為孫平是被派出去查一樁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大案了,那不是我該過問的,我就沒往心里去了。是今早聽到牢房外的衙役說陛下遇刺,兇手是孫平,我才想起這件事來。”
最傷人心的永遠都不是敵人的刀槍,而是同袍的冷箭。
“你為什么這么做?”
“大人,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邢尚書的確曾讓孫平替他辦一件事,并且給了孫平幾張銀票,但他只是在替一個去世的衙役照顧他的家人而已。
那個衙役是在調查一場兇殺案時被兇手報復致死,邢尚書一直心懷愧疚,覺得自己沒保護好下屬。
哪知孫平還沒來得及將銀票送出去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果然,人倒霉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大理寺神色復雜地看了看邢尚書,對李侍郎道:“所以,指使孫平行刺陛下的幕后元兇就是邢尚書?”
李侍郎說道:“指使孫平的人是邢尚書,但行刺陛下的幕后元兇并不是他,邢尚書也只是替人辦事罷了。”
此話一出,不僅邢尚書滿眼錯愕,就連大理寺卿都怔了怔。
大理寺卿正色道:“難道還有隱情?幕后元兇究竟是誰!”
李侍郎一臉痛心地閉了閉眼,像是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道:“是太后!”
邢尚書一拳將李侍郎打趴在了地上!
李侍郎遞交了莊太后寫給邢尚書的部分信函,并不是莊太后的親筆書信,但這個也好理解,為了怕落下把柄,太后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會有自己的筆跡?
她連身邊之人的筆跡都不會用。
但每封信函若是用燭火熏烤,便會在紙張上躍然浮現出莊太后的鳳印。
信函上的內容坐實了這些年邢尚書這些年在皇帝與莊太后之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最后一封信函是七天前,莊太后說她忍耐皇帝已久,皇帝與她作對多年,發現來硬的干不過她,于是開始用一片孝心迷惑他。
她以為皇帝真的與她冰釋前嫌了,還為了皇帝將把持多年的朝政之權拱手送了出去。
誰料皇帝近日竟在密謀除掉她。
皇帝不仁,那就別怪她不義。
她要皇帝的命!
這一切編得有鼻子有眼,若非邢尚書知道這是給他設的局,只怕他自己都要信了。
這些信函全是莊太后寫來的,并沒有邢尚書的回信,這也好理解。
邢尚書的回信必定是在莊太后手中,若是在莊太后那兒搜不到呢也有解釋——以莊太后的精明,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必定是看完就燒哇。
“那我為什么又要留著證據?難道我就不怕東窗事發?”邢尚書質問李侍郎。
李侍郎捂著被打腫的臉,沉著地應道:“那是因為大人您明白做太后的傀儡是與虎謀皮,若有一日太后卸磨殺驢,你手里至少還保留了威脅太后以求自保的底牌!”
這理由簡直無可挑剔。
邢尚書應該生氣的,然而他第一反應卻是忍不住在心里豎了個大拇指——完美犯罪呀!
莊太后曾是昭國最位高權重的女人,先帝去世前,曾命她代為監國。
是先帝名正言順地將權力交到了她的手中,垂簾聽政又如何?只要她不謀反,就沒人能把她怎么著?
可如今出了弒君的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蕭皇后平日里十分忌憚莊太后,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莊太后都干出弒君謀反的勾當了,她難不成還繼續忍氣吞聲!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我死了,哥哥回來會替我報仇的!”
禁衛軍付統領是宣平侯的心腹,蕭皇后拿上宣平侯留給她的令牌,命付統領帶兵將莊太后軟禁在了仁壽宮。
蕭皇后是沒權利處置太后的,她只能等皇帝醒來再做定奪,是以,將莊太后秘密軟禁之后,蕭皇后便回坤寧宮處理公務去了。
皇帝御賜后,皇宮內人心惶惶,風聲鶴唳,往日到了吃飯的時辰,各宮門口都是一片熱絡不絕的景象,今日卻格外肅穆了些。
宮人們拎著食盒從御膳房出來,見了面也不再歡聲笑語地打招呼,悶不做聲地該行禮就行禮,不必行禮就當空氣。
華清宮內,小太監也送來了皇帝的飯菜。
“你們都下去吧,我來就好。”魏公公吩咐宮人道。
“是。”
眾人魚貫而出。
魏公公四下看了看,確定寢殿內沒有第三個人了,他才來到龍床邊,輕輕地叫了幾聲:“陛下,陛下!”
皇帝沒有反應。
“陛下,奴才得罪了。”魏公公自懷中掏出一個生魚鰾,這個魚鰾他拿藥水泡過,去了腥味兒。
他將魚鰾剪了一個小口子,掰開皇帝的嘴拿手指硬塞了進去。
剛做完這些,身后便響起了一道不咸不淡的聲音:“魏公公,你在做什么?”
魏公公一個哆嗦,差點把魚鰾戳進皇帝的嗓子眼兒!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過身長松一口氣,道:“嚇死我了,原來是公主啊,我還以為是皇后過來了。”
寧安公主走上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皇后過來你心虛什么?”
魏公公借著替皇帝整理被褥的動作,不著痕跡地將剪下來的那一小截魚鰾塞進了皇帝的褲衩里。
魏公公的眼神閃了閃,訕訕地說道:“奴才如今是您的人了,再見皇后難免有點兒心虛。”
寧安公主冷笑:“倒也是。讓皇后發現你背叛了陛下,你這條命本公主可就保不住了,所以你自己得小心啊,別本公主沒要你的命,皇后要了你的命。”
魏公公狗腿地應下:“是,是。”
“陛下情況如何了?”寧安公主倨傲地問。
魏公公心道,果真是撕破臉了,偽裝都懶得上了,這副樣子哪兒有半分兄妹之情?連信陽公主都比你對陛下好多了!
魏公公答道:“還是昏睡不醒的樣子。”
寧安公主自寬袖中拿出一瓶藥來。
“奴才來吧!”魏公公殷勤地說。
“你?”寧安公主質疑地看著他。
魏公公道:“陛下兩日未洗漱了,略有狼狽,公主金尊玉貴,還是奴才來,您在邊上看著,要是奴才喂的不對,您就提醒奴才。”
寧安公主看著不修邊幅的皇帝,撇了撇嘴兒,將瓶子遞給魏公公:“好啊,你來。”
魏公公拿過來,拔掉瓶塞,小心又忐忑地去抓皇帝的下巴。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看得出他很緊張。
但這份緊張并不會令人起疑,畢竟是第一次如此冒犯龍體,任誰都會害怕。
寧安公主一瞬不瞬地看著魏公公將藥細致地倒進了皇帝口中,她淡淡地笑了笑:“比我倒得好,一滴都沒灑。”
魏公公笑笑沒說話,一副害怕又狗腿得不行的樣子。
寧安公主成功被取悅,忍不住笑了一聲:“得了,你的腦袋在你的脖子上穩當當的,就算你灑了我也不會殺你,蕭皇后要殺你我也會保下你,你可知為何?”
魏公公當然不會說因為公主你善良仁德?
這不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么?
魏公公訕笑道:“因為奴才是陛下的總管,陛下有些話總得奴才來傳達,奴才對公主還有點兒用。”
寧安公主冷笑:“算你聰明。”
魏公公道:“對了公主,您以后是不是還是盡量少往華清宮來?若是讓皇后發現了——”
寧安公主漫不經心道:“發現了就說我是來探望皇兄的,我與皇兄兄妹情深,皇后怎么會懷疑?”
魏公公語重心長道:“那是您光明正大地來,皇后不會懷疑,您總這么偷偷兒地來,被皇后抓包…皇后不笨的。”
寧安公主為何偷偷地來,還不是為了避開眾人給皇帝下藥?這個時辰人少一點。
想到這里,寧安公主才意識到宮人們今晚都不在。
“咦?他們都上哪兒去了?”她疑惑地問。
我干壞事把他們支走了。
魏公公冷汗一冒,面不改色道:“我算到公主可能會這個時辰過來,提前將他們支開了。”
寧安公主看著魏公公花枝亂顫地笑出了聲來:“難怪皇兄如此器重你,魏公公,你還真是心細如發!”
魏公公一臉虔誠地說道:“為主子分憂是奴才分內之事,奴才想活,自然要讓公主看到奴才的本事。”
寧安公主笑了笑:“好啊,等事成之后,你能不能活,就看你有多得本公主的心了。”
魏公公道:“奴才會為公主肝腦涂地的!”
寧安公主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行了,你去外面守著吧,我有話與皇兄說。記住了,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是!”
“啊,對了。”
“公主請吩咐。”
“我皇兄的玉璽在哪里?”
魏公公僵住。
寧安公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方才你還說要為我肝腦涂地,如今讓你拿個玉璽你都不樂意了?”
魏公公硬著頭皮來到寢殿的小書房中,打開暗格,取出玉璽雙手遞給寧安公主。
寧安公主得意一笑:“出去吧。”
魏公公回頭看了昏迷不醒的陛下一眼,轉身出了寢殿。
寧安公主拿著玉璽在皇帝身邊坐下,她另一手自寬袖中掏出了一道明黃色的圣旨。
在昭國,皇帝的圣旨多為皇帝口述,翰林官執筆,略加修辭書寫詔書,最后呈給皇帝蓋璽印。
但也有特殊情況,譬如皇帝自己詔書,或指定身邊之人書寫詔書。
“皇兄,你一定想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事,不如妹妹來和你說說。”
“孫平行刺皇兄的案情有進展了,你一定想不到指使孫平的幕后元兇是誰?是母后。”
“我也沒想到呢,母后那么疼你,怎么會讓人殺你?可人證物證俱在,母后這回是翻不了案了。”
“查案的人是誰啊?是大理寺卿與皇后嫂嫂。”
“皇后嫂嫂的脾氣想來皇兄是清楚的,聽說母后做出如此天誅地滅之事,皇后嫂嫂當機立斷,命禁衛軍將母后軟禁在仁壽宮了。”
“皇后嫂嫂還讓我來問問皇兄,該如何處置母后?什么?皇兄想殺了母后?”
“這不妥吧,母后好歹養了皇兄一場,皇兄怎可做出弒母之事?啊,我忘了,皇兄早做過了。母妃不就是被皇兄賜死的嗎?想來皇兄一回生二回熟,再弒母…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了吧?”
寧安公主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好似魔怔了一般,然而下一瞬,她笑容一收,冷漠地說道:“母妃是被你們聯手害死的,你們竟然還有臉問我到底怨不怨?”
“皇兄,不如我來殺掉你的母后,然后來問你怨不怨!”
昏迷著的皇帝忽然身子開始輕輕地顫抖,雙手與眼皮下的眼珠仿佛在進行劇烈地掙扎與晃動。
他像極了一頭想要努力掙脫桎梏與牢籠的獸,哪怕代價是自己的血肉。
“呵!”寧安公主一手便將他摁住了,她嘲諷地說道,“殺她多便宜她,不如讓她落發為尼,嘗嘗我母妃受過的苦!再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慘死在自己面前,看著自己守護的江山一點一點落入旁人手中!這滋味,不比死了難受嗎!”
皇帝渾身劇烈顫抖!
寧安公主的眼底一絲憐憫都無,她收回壓住皇帝的手,直起身子,拿著圣旨出了寢殿。
她又扔給魏公公一瓶藥:“夜里再給他服一次。”
魏公公看了眼她手中的圣旨,瞳仁一縮,不敢多問,低下頭,雙手接過:“是。”
寧安公主揚起下巴道:“陛下方才醒來過,這是他讓我代為書寫的圣旨——莊太后弒君謀反,大逆不道,即日起前往太平庵落發為尼,無召不得回宮。魏公公,你現在,跟著我去仁壽宮頒布圣旨!”
魏公公勃然變色:“公主…”
寧安公主冷冷地看著他:“是去,還是死?”
魏公公顫巍巍地接過圣旨。
他才不信陛下會對莊太后下手,母子倆早已冰釋前嫌了,陛下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舍得傷害太后的!
這分明是…分明是…
寧安公主冷聲道:“不要挑戰本宮的耐性!你不去,換個人亦可!”
魏公公胸腔內一陣翻滾。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她換個人來陛下身邊,陛下更兇多吉少了…
魏公公眼眶發紅,顫聲說道:“去!奴才…奴才…這就去仁壽宮宣旨!”
魏公公跟著寧安公主去了仁壽宮。
蕭皇后有令,忍任何人不得進入仁壽宮探望莊太后。
然而見圣旨如見陛下,因此魏公公與寧安公主并不在被阻止的行列。
“圣旨到——”
魏公公高唱。
仁壽宮內毫無反應。
魏公公再次高唱:“圣旨到——”
只有宮人們走了出來。
寧安公主望向緊閉的寢殿:“母后,陛下有旨。”
莊太后似乎并不打算理人。
也是,自古就沒有皇帝給太后下旨的,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莊太后不予理會也在情理之中。
魏公公又喊了一次圣旨道。
寧安公主眉心一蹙,走上前推開朱紅鏤空的門。
卻見空蕩蕩的寢殿,哪里有莊太后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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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婆:哎呀,終于能通宵搓葉子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