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蕭珩正在整理小凈空的大型搗亂現場,自從聽說他有個更大的驚喜要給顧嬌后,小家伙就認定了他的驚喜是藏在屋里。
小家伙翻箱倒柜,翻了又不會自己放回去。
就這個毛病,家里說了小家伙幾次,當然他每次嘴上應得很好,轉頭就忘了,或者他沒忘,可他收拾了跟沒收拾一樣。
每次都得他或者顧嬌來重新收拾一遍。
蕭珩專心收拾,不知顧侯爺來了家里,更不知他被自家的雞給欺負了。
“姐夫。”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帶著一點小心翼翼,也帶著一點小歡喜。
蕭珩剛拾起小凈空的金算盤,聞言轉過身來,看向他道:“是阿琰啊,怎么了?”
今日清和書院沒課,顧小順去魯師父與南湘師娘家了,顧琰推說自己不舒服留了下來。
顧琰站在門口,兩只手背在身后,模樣有點拘謹。
自打顧琰來到家里,還是頭一次表現出這種似乎…嗯,蕭珩想說害羞,但又覺得以顧琰的性子不至于臉皮這么薄。
何況對他有什么可害羞的?
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了。
“那個…我可以進來嗎?”顧琰問。
連問話的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的。
這態度是不是轉變得有點兒大?
蕭珩古怪地看了顧琰一眼,道:“沒事,進來吧,是有功課不會做嗎?”
家里的三個小男子漢中,蕭珩與小凈空交流最多,一是他倆睡一屋,二是小凈空話比較多,三就是小凈空的作業與補習最多。
與顧琰和顧小順相對交流較少,基本上這個時辰他倆過來就是為了問功課。
顧琰的回答卻出乎蕭珩的意料,他搖了搖頭,說:“我有個東西想給姐夫看。”
“什么?”蕭珩問道。
顧琰來到蕭珩面前,猶豫了一會兒,拿出藏在背后的拳頭,攤開后露出一顆質地溫潤的玉扳指。
如果顧嬌在這兒,一定能認出這就是她第一次給顧琰搶救時,不小心帶進了袖子里的玉扳指。
顧琰一度十分珍惜這枚玉扳指,誰碰一下都不行,顧瑾瑜有一回不小心碰了,被顧琰發了好大的火。
也就是顧嬌特殊,顧嬌碰等于自己碰,顧琰不介意。
蕭珩看著他手心里的玉扳指,一時不知他是何意。
顧琰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眸子里劃過一絲失落,垂下眸子,幽怨地說道:“你果然不記得了。”
“我記得它是你的玉扳指。”蕭珩說,也不知自己說的對不對。
顧琰悶悶地說道:“不對,它是你的。”
“我的?”蕭珩驚訝。
這句話的意思可以有兩種,一種是它原本就屬于他,另一種是顧琰打算將這個玉扳指送給他。
結合顧琰進屋后一系列的神態變化,蕭珩覺得不大可能是第二種。
不然顧琰不會說“你果然不記得了”。
“是送給你的?”蕭珩問,頓了頓,又道,“小時候?”
成為蕭六郎后,他是不記得自己送過顧琰任何首飾,那么只能是他和顧琰都未離京之前。
如果他記得沒錯,顧琰四歲便去了幽州的溫泉山莊。
“是我去溫泉山莊之前。”顧琰情緒低落地說,“家里的哥哥不和我玩,我一個人跑出府。”
是甩開下人鉆狗洞出的府。
這個出府的方式有點難為情,顧琰自動掠過。
“我迷路了,然后遇到你。”
迷路是當時的感覺,現在一回想他壓根兒就不算迷路,連定安侯府的后巷都沒跑出去。
蕭珩指了指他手心里的玉扳指:“然后,我給了你這個?”
顧琰搖頭,小聲道:“你沒給,我要的。”
蕭珩:“…”
看不出來,你小時候還會找陌生人要東西。
顧琰:“我偷跑出府,想回去又找不到路,哇哇大哭,你路過,讓下人把馬車停下。你說,那孩子長得可愛,拐回去給我做弟弟。”
蕭珩:不對,這不是你的揭短史么,怎么成了我的黑歷史?
我沒拐孩子的癖好,你不要胡說!
蕭珩輕咳一聲:“我應該只是開個玩笑吧?”
顧琰繼續悶悶地說道:“然后你家下人就把我抱走了。”
蕭珩:“…”
蕭珩訕訕:“你當時應當很害怕吧?”
顧琰搖頭:“沒有,我挺高興的,可你拐了一會兒又后悔了,說我不好玩,又把我送回去了。”
蕭珩:“…”
這事兒蕭珩完全沒印象。
蕭珩那年也不過七歲,雖說是到了記事的年紀,可抱走顧琰只是一時興起,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他每天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記住一個只逗弄了一小會兒的孩子?
顧琰不同了,他自幼身子骨羸弱,姚氏與顧侯爺將他養得很謹慎,從不許他出府,他見過的小孩子屈指可數。
蕭珩給他糖吃,給他玩具,還送給他一個那么漂亮的玉扳指,他自然將對方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他的小腦袋瓜子留不住對方的容貌與輪廓,只記得他叫蕭珩,是昭都小侯爺。
就這個還得得益于蕭珩太有名氣,他時常能從下人的嘴里聽到他,算是變相地幫他溫習了一下當初的記憶。
蕭珩真不知自己與顧琰之間竟然還有這么一段經歷,饒是不信命的他也不由地感慨緣分的確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東西。
二人的談話被院子里傳來的雞犬不寧的聲音打斷,二人推開窗子一瞧,才知顧侯爺來了,并且和他們家的一條狗、七只雞外加一直海東青杠上了。
顧侯爺是習武之人,不至于殺不死一條狗和幾只雞,可狗是兒子的寵物,雞是姚氏每天都在喂養的家禽,這只鳥他沒啥顧忌,偏偏這只鳥太能飛了,他捉不住…
蕭珩與顧琰去了院子才將一場混亂制止,此時的顧侯爺已經弄得滿身都是雞毛!
顧侯爺心里那個氣,恨不能殺了那幾只可惡的雞!
尤其那只最小的!
在他身上拉了好幾坨雞粑粑!
顧琰看著自家親爹的狼狽樣子,忽然一個沒忍住,哈哈笑出了聲來。
顧侯爺:“…”
臭小子,你可還記得我是你親爹?
顧琰的笑聲一直持續到姚氏回來,姚氏下月臨盆,顧嬌給她算的預產期是下月初一,還剩半個月的樣子。
她的四肢出現了輕微浮腫,看上去有些行動不便。
顧侯爺立馬顧不上顧琰了,走過來伸手去扶她:“你怎么又出去了?房嬤嬤怎么看著你的?你當心點兒!”
姚氏跨門檻那動作,著實把他嚇到了。
孕婦走個路這么生猛的嗎?!當年的小凌氏可不敢這樣!
其實姚氏自己也感覺這一胎懷得比頭胎輕松,要不是她年紀大了,應該能輕松的。
她在村子里曾見過農婦挺著肚子下地勞作,比起她們,自己算是很嬌弱了,只不過比起大戶人家的夫人少奶奶,她還是要生猛一些的。
“侯爺,你怎么弄成這樣了?”姚氏愕然地看著他。
老侯爺總不能說自個兒被幾只雞給欺負了,在媳婦兒面前不能這么丟人,他輕咳一聲,道:“沒什么,雞跑出來了,給捉了一下。”
姚氏道:“是我放出來的,讓它們在菜脯里捉蟲的。”
別人家養的雞偶爾會吃菜葉子,他們家的不會,只吃蟲,特別乖。
顧侯爺訕訕道:“那、那我一會兒再給你放出來。”
姚氏看了看自家的小菜脯,道:“不必了,今天捉得差不多了,侯爺趕緊去換身衣裳吧。”
顧侯爺去馬車上換了備用的衣裳,隨后去后院與姚氏說話。
他今日來一是探望姚氏,二也是向姚氏宣布一則喜訊:“咱們女婿升官了。”
姚氏眸子一亮,下意識地扭頭望向在灶屋門口與顧琰一塊兒砍柴的蕭珩:“六郎,你升官了嗎?”
蕭珩是下午才接到的文書,還沒來得及與家里說。
“姐夫,你升官啦?”顧琰興奮地看向蕭珩。
“嗯。”蕭珩拿著柴刀,點點頭。
“什么官什么官?”顧琰小迷弟追問。
“翰林院侍讀。”蕭珩說。
“呵。”顧侯爺不屑地笑了,“我當多了不起的官呢,一個翰林院侍讀而已,人家安郡王可是馬上就要進入內閣做輔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