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像從前那樣給蕭六郎試藥,一種不行就換另一種,試到最后,龍一的動作變得焦急而紊亂起來。
他仿佛感受到蕭六郎的腿腳好不了了。
龍影衛不會哭。
也不會難受。
那一剎那,門外的顧嬌在龍一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悲慟。
蕭六郎換完衣裳出來,對靜靜等候在廊下的顧嬌道:“我好了,走吧。”
顧嬌錯愕地看向蕭六郎。
須臾才反應過來他的走吧是要離開這里的意思。
顧嬌沒說讓最好在這里住下的話,她放下手里的樹枝,站起身看向他:“好。”
回去的馬車上,蕭六郎一言不發。
龍一沒現身,但蕭六郎與顧嬌都知道他在馬車后遠遠地跟著。
“是因為公主嗎?”顧嬌終于還是開了口。
蕭六郎盡量語氣如常地說:“她不想見我。”
也是,想見就不會回公主府了。
顧嬌無法反駁。
馬車又晃悠晃悠地走了一陣。
蕭六郎的臉色很蒼白。
顧嬌一時說不清他是因為手上的傷還是心里的傷。
顧嬌想起了在公主府看到的那些畫像,躊躇片刻,問道:“為什么?”
顧嬌想問的是,為什么你們會變成這樣?
蕭六郎卻以為顧嬌在問她為什么不想見你。
這是他心口反復撕裂的疤,是他最不愿去觸碰的回憶。
但既然她問。
他就告訴她。
“因為我不是她親生的。”
“她親生的兒子死了。”
“因為我。”
回到碧水胡同,二人都已收拾收拾好各自的情緒,面上不再有任何異樣。
龍一在他們安全抵達后便施展輕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畢竟是信陽公主的暗衛,他的職責是守護在她身邊。
今天下午國子監只有兩節課,小凈空早早地放了學,這會兒正在自家門口探頭探腦的。
他的一雙小腳腳雖是老老實實地待在門檻以內,小身子卻恨不得整個兒撲棱出去,小胳膊飛在身后,像只望眼欲穿的帝企鵝。
顧嬌一下子被他逗樂。
“嬌嬌?”小凈空發現了顧嬌,歪頭看了看,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回頭對后院的姚氏與房嬤嬤叫道,“嬌嬌回來啦!我我我…我可以出去了!”
說罷,邁著小短腿兒跨過門檻,噠噠噠地朝顧嬌奔去。
不出意外,又咕溜溜摔了一跤。
許久沒摔跤了,但抱頭業務還是很嫻熟的。
他抱著小腦袋,一路滾到顧嬌腳邊。
滾完了,約莫是覺著自己的小硬漢形象又雙叒叕地毀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大字一攤,特別霸氣地喚道:“嬌嬌。”
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別人是壞姐夫。
這副碰瓷的小賴皮樣也是沒誰了。
可惜,都是蕭六郎玩剩下的。
不等顧嬌彎身去把他抱起來,蕭六郎直接把小家伙的小衣襟一抓,一把提溜了起來。
哎呀呀!
人家是要嬌嬌抱!
不是你啦!
蕭六郎把小家伙提溜進了院子。
他的手仗弄丟了,不過到底是比從前強壯有力了些,倒是沒叫小家伙掉下來,可就在進堂屋的一霎,他的右腳支撐不住了。
顧嬌及時將小凈空抱了過來,另一手扶住他,免了他摔跤的難堪與尷尬。
蕭六郎感受著自己無力的右腳,不著痕跡地拽緊了拳頭。
蕭六郎被刺客抓走的事顧嬌沒對家里人說,只道是出公差了,原計劃是他在信陽公主那邊養傷養到痊愈,可以不必告訴家里。
然而提前回來了,受傷的事自然也就瞞不住了。
“六郎回來了呀,這次出公差…”果不其然,姚氏的話才說到一半,便留意到他僵硬的右手,“六郎,你的手…”
蕭六郎若無其事地說道:“出公差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了臺階的瘸口上,流了點血,已經沒事了。”
還縫了十幾針。
顧嬌在心里補充。
可惜她相公這么好看的手,要是留疤她就把兇手的手剁下來!
蕭六郎的手腕上纏了紗布,姚氏不能真拆了紗布去檢查他的傷勢,也就信了他只是普通擦傷,但到底是心疼的,讓房嬤嬤去燉了一鍋豬手湯,要給他補手。
蕭六郎:“…”
蕭六郎今日還需要打吊瓶,顧嬌將吊瓶掛在了西屋書桌后的書架上,蕭六郎一邊輸液一邊看書。
不多時,小凈空兩手抓著一幅畫像走了過來。
他的個子還是很矮,要踮起腳尖才能從書桌后冒出半截小腦袋。
他索性繞過書桌,來到蕭六郎的身邊,歪著頭問蕭六郎道:“你有弟弟嗎?”
蕭六郎沒有抬頭,繼續翻手下的那本燕國算術書籍:“干嘛這么問?”
小凈空看了看畫像上的小蕭珩:“這個人和你長得好像!”
蕭六郎的神色一頓,他扭過頭來,就見小凈空的手里抓著一幅畫。
他一下子認出了畫像上的人,五歲的他與年輕時的信陽公主。
他的手指微微捏緊:“哪里來的畫像?”
“嬌嬌簍子里的。”小凈空歪了歪小腦袋說,“你弟弟好看,比你好看!你弟弟會笑,你不會!”
畫像上的小蕭珩笑得天真爛漫,仿佛世上的快樂盡數被他一人所得,眼底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
這是曾經的蕭珩。
蕭六郎看著畫像上的自己與信陽公主,心底一陣恍惚。
母慈子孝仿佛已離他很久遠了,驀然回首,恍若隔世。
下午,信陽公主心疾發作,在公主府暈了過去。
擔心一去一來延誤救治時機,玉瑾索性把信陽公主送去了醫館。
顧嬌又是被龍一夾走的,那滋味太酸爽了。
信陽公主吃了研究所的抗心衰藥,病情得到了不錯的緩解與控制,之所以暈倒并非心疾發作,是一整夜沒睡,操勞過度,血糖過低。
顧嬌給信陽公主輸了點葡萄糖。
信陽公主醒來時已是傍晚,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床邊有顆圓溜溜的小腦袋。
她張了張嘴,沙啞著嗓子問:“這是哪里?”
正蹲在地上玩彈珠的小凈空抬起頭來,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她:“女施主你醒啦?你在醫館,這是嬌嬌的屋子,你睡的是嬌嬌的床。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嬌嬌說,要是你不舒服,我就去告訴她,她在前面坐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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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正式接到通知,爆更取消了。
本以為要存稿到二月,好吧,現在也不用存了。
正好,最近家里真的太忙了,手上那點微薄的存稿就留著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