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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二更

大熊貓文學    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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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岳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往后退了一步:“大嫂慢走,明兒若是醒了,我會讓人通知大嫂。”

  “有勞。”唐大夫人略一頷首,在丫鬟的攙扶下出了屋子。

  之后醫官繼續為唐明治療,而唐岳山再次回到軍營審訊顧長卿,宣平侯在軍營也是有人的,他不可能上午賭輸,下午就違背承諾。

  他沒對顧長卿用刑,卻也用上了最惡劣的審訊環境。

  顧長卿被帶了一間專程詢問重罪士兵的暗室中,四周的墻壁上掛著冷冰冰的刑具,許是經歷太多鮮血的洗禮,饒是被擦拭得锃亮干凈,也難掩那股子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你可認罪?”

  “斷唐明一臂,我認。”

  “半夜行刺之事?”

  “不認,不是。”

  無論唐岳山如何審訊,顧長卿都始終是這幾句,他明明已經被老侯爺打成重傷了,頭腦卻依舊能保持清醒,這讓唐岳山很窩火。

  顧長卿承認斷唐明一臂就已經足夠給顧長卿論罪了,可這不是唐岳山想要的,唐明成了半個廢人,不論那晚的刺客是不是顧長卿,一切都因顧長卿而起。

  若不是顧長卿弄傷了唐明,唐明怎會連個刺客都打不過?怎么遭此毒手?

  顧長卿要為此付出代價,巨大的代價!

  碧水胡同。

  昏迷三日后,顧琰總算悠悠轉醒了。

  姚氏守著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腦袋靠著床柱睡著了。

  她本就在孕期,容易犯困,這幾日又衣不解帶地守著顧琰,一不留神就給睡過去了。

  顧嬌剛給顧琰換了一個吊瓶,扭頭見他睜開了眼睛,輕聲道:“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顧琰搖頭,他沒什么不舒服,就是身子有些疲軟。

  他扭頭看了看屋子,問道:“這是哪兒?”

  “姑爺爺這邊。”顧嬌說。

  剛把顧琰帶回來時,顧琰的情況有些慘不忍睹,為了不刺激姚氏便讓住到了這邊,之后姚氏知道了,卻也沒亂挪動他。

  對于姚氏,顧嬌自然不可能講出全部的真話,她只道是顧琰自己去買東西,結果迷路暈倒了。

  顧琰有心疾,這種情況從前也發生過,姚氏沒懷疑什么,只是仍舊很心疼顧琰、很緊張顧琰。

  顧琰扭頭看到了熟睡的姚氏,張了張嘴,想問什么,就聽得顧嬌道:“我沒說。”

  簡簡單單三個字,沒頭沒尾的,可顧琰聽懂了。

  或許這就是龍鳳胎的默契。

  顧琰放下心來,又問道:“我睡多久了?”

  顧嬌摸了摸他額頭,道:“三天。”

  “那…”顧琰的眸子里掠過一絲什么,卻欲言又止。

  顧嬌將滴度調慢了些:“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小米粥和蛋花湯怎么樣?”

  “都好。”顧琰垂眸說。

  顧嬌點點頭,轉身出去,到門口時她停下步子,微微測過臉,望向一旁的地面,道:“那個混蛋已經被收拾了,不用害怕,他不會再傷害你了。”

  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走到陽光下。

  顧琰悶悶地嗯了一聲。

  顧嬌也沒著急立馬讓弟弟變得活蹦亂跳的,有些創傷要通過時間來撫平。

  顧嬌不知道的是,顧琰醒來后最先在意的其實并不是唐明那些惡心的所作所為,那些事他會在意,也會需要很久才能從心底抹去,但不是現在。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都是昏迷前從唐明嘴里聽到的一個名字。

  顧長卿。

  作為侯府的小公子,他當然對這個名字不陌生。

  他竟然是顧長卿…

  他想到了兒時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因身子虛弱的緣故,他兩歲才學會走路,三歲才能滿處跑。

  有一日他趁著午睡悄咪咪地爬下床,來到了侯府的小花園,那時,正有一名玄衣男童在花園里練劍。

  男童不到十歲的樣子,卻比十歲的孩子更高,揮動著與他身型極為不符的長劍,一身正氣,英姿颯爽。

  那是哥哥。

  他知道。

  待到男童收了劍,他噠噠噠地跑過去:“哥哥,我是顧琰,你可以叫我琰兒,也可以叫我阿琰!嗯…娘親叫我寶寶,如果你喜歡,也可以這么叫。”

  他見他滿頭大汗,還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小兜兜遞給他:“給。”

  對方卻沒接,看向他的眼神充滿冷漠:“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弟弟。”

  那眼神,他當時不懂,只覺有些受傷,可長大后細細想起來,那不是傷,是刀尖劃過他稚嫩的小心臟的疼痛。

  “你就是我哥哥!你是父親的兒子,我也是父親的兒子!”

  “但你不是我娘的兒子,我們,永遠不可能是兄弟!”

  三歲的他,就那樣被人丟棄在了冷風里。

  約莫是真的疼到了,乃至于他至今都還記得。

  可他放棄了嗎?

  他沒有。

  他不懂為什么他的父親是哥哥的父親,而他的娘親卻不是哥哥的娘親,他去問父親。

  父親說,他當然是你哥哥,你也是他弟弟。

  唔,他就知道!

  他很開心。

  可轉頭,他就看見父親沖到哥哥的院子,將正在練字的哥哥拎出來痛揍了一頓。

  “誰許你欺負你弟弟的?你再敢這么亂說話,我打斷你的腿!”

  不要,不要打斷哥哥的腿!

  他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抱住父親的大腿,讓他不要打了:“不打哥哥,不打…不打!”

  父親抱著他走掉了,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哥哥,滿臉憤怒與屈辱。

  他來找他。

  他咆哮著對他說:“你別再來找我,我看見你就討厭!我討厭你!我希望這個家里根本就沒有你!”

  他其實想和他說,哥哥,二哥和三哥打我,他們把我的胳膊打青了,好痛好痛。

  可那一刻,他覺得他的心比胳膊還要痛。

  他以為他和兩個哥哥是不一樣的,他見他摸過地上的小兔子,也見他救過樹上的小鳥,他是那么善良的一個人,他連小鳥都喜歡,自己這么可愛,他一定也會喜歡。

  可他不喜歡,他厭惡他,他恨不得從來就沒有過他。

  他捧著自己的一顆心,虔誠而崇拜地交給他,換來的是他棄之如敝履。

  然而就算是這樣,當他被三哥關進黑屋子時,心里盼著的還是他,他多么期望哪怕是一次…就一次,他能來護護他…

  他是他最敬愛的哥哥啊…

  后來他走了,他踏上了前往山莊的馬車。

  他不時回頭張望。

  他那時想著,如果哥哥能出來看他一眼,他就什么委屈都沒了,他不走了,他不怕被三哥和二哥欺負。

  可是他沒有來。

  他終于伏在娘親懷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在莊子里整整十年,他都沒等到他來探望他一次,他終于逼著自己一點點接受了現實。

  他不是他弟弟,他也不是他哥哥,他們有著同一個父親,卻永遠不會有任何關系。

  腦海里記憶翻涌,顧琰閉上了眼。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整個軍營陷入了一片沉寂。

  顧長卿坐在草席上,并無多少睡衣。

  忽然門外傳來動靜,緊接著是兩道軀體倒地的聲音。

  顧長卿眸光一凜,一股警惕的眸光自眼底閃過。

  下一秒,刑房的門被人打開,十多枚枚冰冷的暗器朝他兜頭兜臉地射了過來!

  這是要把他射成篩子的節奏!

  顧長卿倏然自地上滾過,抓起墻邊的草席,揮臂朝暗器卷去,以柔克剛的力道將暗器悉數拿下,隨后草席一散,將暗器朝對方射了出去!

  對方似乎早有準備,并未著急進入刑房,暗器射回的一霎他忙躲到了外墻后。

  暗器錚錚錚地釘在了刑房外的地上!

  對方這才揮劍進屋,刺殺顧長卿。

  顧長卿的手上與腳上都帶了鐵鏈與鐐銬,他抬起雙手,用鐐銬間的鐵鏈繳了對方的劍,將劍握在手中,狠狠刺向對方心口!

  他是受了傷沒錯,可論身手,他依舊高出對方太多。

  那名戴著面具的黑衣人只差一點就被顧長卿刺中,他忙退出了刑房,顧長卿腳上的鐐銬是栓在墻壁的鐵環上的,他出不來。

  黑衣人站在危險范圍之外,雙手寶懷,肆無忌憚地笑了一聲:“沒想到啊,受了傷還這么能打,不愧是冷面閻羅顧都尉。”

  “你是誰?”顧長卿冷冷地問。

  黑衣人微微一笑:“我是來殺你的人,有人花錢買你的命,不過看樣子,我低估了你的實力,我今晚是殺不掉你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殺你弟弟了。”

  顧長卿眉心一蹙。

  黑衣人慢悠悠地道:“金主說了,你們兄弟倆的命,怎么也得取一條來,否則難泄他心頭之恨!”

  心頭之恨?

  顧承風與顧承林可沒與誰交惡,難道是——

  顧長卿心下一沉,還想再問出點什么,對方卻已經施展輕功,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

  顧長卿回想了一下對方的面具,那面具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再就是地上的暗器,也透著一股子莫名的熟悉。

  對方可能真的去殺顧琰了,也可能是假的。

  顧長卿的眸光沉了沉。

  他并未猶豫太久,抬起手中的長劍,咔咔的斬斷了手腳上的鐵鏈。

  他走出刑房。

  恰在此刻,一名來換崗的士兵來到刑房外,他看見拿著劍、戴著鐐銬卻斷了鐵鏈的顧長卿,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兩具尸體。

  尸體的血流了一地,而顧長卿的劍身上吧嗒吧嗒滴著血…

  他臉色一變:“顧都尉!”

  顧長卿蹙了蹙眉,卻沒解釋,他扔了劍,想了想,又一掌劈暈了對方。

  其實大可不必,對方太震驚了,壓根兒忘記去攔他了。

  可若是不打暈對方,對方就有瀆職之罪。

  顧長卿去馬棚牽了自己的馬,火速趕往長安大街。

  一路上他有留意是否被人跟蹤,確定沒有,才拐進了碧水胡同。

  他直接去了老祭酒那邊。

  他沖進顧琰的屋。

  顧琰在用顧嬌熬的藥汁泡腳,姚氏在一旁陪著他。

  二人見顧長卿風塵仆仆地進屋,懼是愣了一下。

  顧長卿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刑房關了幾天,樣子究竟有多狼狽嚇人,他衣衫上還沾著血,嘴角不小心挨了一鞭子,還是青紫的。

  幾天沒刮胡子,唇周都有了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的眼神卻在暗夜中亮得逼人。

  顧嬌對姚氏與家里說的是顧琰是迷路昏迷,因此姚氏不知道兒子遇到過唐明,并且已經從唐明口中知道了他就是顧長卿。

  姚氏還當他們是與從前那般相處,姚氏起身道:“你是來看琰兒的吧?”

  其實想問問顧長卿怎么了,又不大好開口。

  “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姚氏說著便出去了。

  顧長卿看到顧琰此時此刻的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他不并后悔,相反他松了一口氣。

  他很慶幸對方是在算計他,而不是真的要來傷害顧琰。

  “你…好些了嗎?”

顧琰垂眸,沒有說話  經歷了那樣的事,任誰都會情緒低落,他這樣的反應在顧長卿眼里不算奇怪。

  顧長卿想到那天唐明叫他的名字,當時顧琰似乎已經暈過去了吧,應該是…沒聽到的吧?

  顧長卿鼓起勇氣來到床邊,像往常那樣探出手去摸摸他額頭。

  他擔心鐐銬會露出來,特地用袖子遮住了。

  可當他快要碰到顧琰時,顧琰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頭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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