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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重逢

  二人乘坐魏公公的馬車抵達了皇宮。

  魏公公畢竟是華清宮的總管,宮門口沒人敢阻攔查看他的馬車,一行人順順利利地進了宮。

  華清宮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屬于后宮,外男是可以進入的,只是沒得皇帝召見,魏公公得去通傳一聲。

  然而等他去通傳的時候,皇帝已經快失去意識了,他的狀況很糟糕,面部腫脹,呼吸困難,像是一口氣隨時都可能提不上來似的。

  “陛下!”

  魏公公顧不得那么多了,忙出去將顧嬌與蕭六郎請了進來。

  這是蕭六郎第一圍觀顧嬌搶救病人,在碧水胡同為顧承林手術那次場面太過血腥,顧嬌關了門,沒許蕭六郎進來。

  顧嬌拎著醫藥箱來到明黃色的龍床前,神色沉著,從容不迫:“把燈點上。”

  “快!快掌燈!”魏公公忙吩咐。

  所有蠟燭被點上,油燈也調到最亮,昏暗的寢殿一下子燈火通明了起來。

  顧嬌一襲青衣,身姿纖細,立于浩大開闊的殿宇中,渺小如栗,卻又散發著奪目的光輝與氣場。

  蕭六郎定定地看著她,這是他從沒有見過的認真模樣,有些陌生,也有些令人移不開眼睛。

  “蕭狀元,抱歉了。”魏公公對蕭六郎訕訕地笑了笑,要給陛下寬衣了,不能再讓人圍觀了。

  他讓宮人擺上屏風,擋在了明黃色的龍床前,蕭六郎只能依稀看到投射在屏風上的身影。

  “陛下沒事吧?”魏公公擔憂地說,“方才還好好兒的,怎么突然這么嚴重了?不就是嗆了幾口水嗎?”

  這是干性溺水,屬于溺水的一種,往往就是嗆了幾口水,上岸后與常人無異,回家后卻會出現呼吸困難、口唇發紺、嗜睡倦怠、昏迷、窒息甚至溺亡。

  這種情況多發病于年齡小的孩童以及體虛羸弱的人身上,身體強健之人也偶爾發生,主要是肺部沒進多少水,不影響肺泡進行氣體交換,卻出現喉頭痙攣、聲門關閉、腦部缺氧。

  顧嬌跨到了龍床上,解開陛下的寢衣,跪坐在陛下身旁,為皇帝清理了口鼻中的殘留物,又為皇帝進行了胸外心臟按壓。

  做完這些,她打開小藥箱,發現里頭多了一瓶便攜式純氧。

  唔,藥物之外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呢。

  顧嬌把氧氣面罩給皇帝戴上。

  約莫是舒坦了,沒多久皇帝便緩緩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清晰。

  看清是顧嬌的一霎,皇帝的心落回了實處。

  他張了張嘴:“顧姑娘…”

  顧嬌扶了扶他的氧氣面罩:“你先別說話,好好吸氧。”

  他缺氧缺得厲害,也不知有沒有引發腦水腫,缺乏儀器的精密檢測,只能通過觀察去判斷了。

  得觀察一晚,明早再判斷有沒有度過危險。

  皇帝聞言,只能微微點了點頭。

  魏公公走上前,看著皇帝睜了眼,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淚:“陛下,您可嚇死奴才了!”

  也虧得陛下當機立斷將顧姑娘請了過來,否則這么嚴重的情況,御醫一定束手無策的。

  皇帝很快睡了過去。

  魏公公打算請顧嬌去偏殿歇息,他自己守著就行,話到唇邊又忽然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了。

  最先遇見她時以為她沒成親,一口一個顧姑娘,叫成了習慣,主要是二東家與醫館的人也這么叫。

  二東家這么叫是因為他感覺得到兩口子不是真夫妻,醫館的人這么叫是因為他們的東家這么叫。

  總之如今大家都叫顧姑娘,哪怕知道她有相公,可似乎這三個字已經成了她的一種身份,大家都沒改口,并且不覺得違和,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屏風被撤下,顧嬌回到了蕭六郎的身邊坐下。

  蕭六郎看著她額頭滲出的薄汗,拿出帕子遞過去。

  他本意是遞給顧嬌自己擦,不知是不是自己遞得太高了,竟然顧嬌誤會他是要親自給她擦。

  顧嬌隔著中間的小茶桌,將自己的小腦門兒往前遞了遞。

  蕭六郎神色一頓,捏了捏帕子。

  他最終沒收回手,輕輕地擦了擦她額頭。

  魏公公為二人準備了廂房,請二人去廂房歇息。

  “我不用,你去歇息吧。”顧嬌對蕭六郎說。

  蕭六郎頓了頓:“我也不用。”

  顧嬌守了病人一整晚。

  蕭六郎守了她一整晚。

  宮闈深深,寒窗剪影,枝頭云月相依,一宿靜謐。

  一大早,莊太后去上朝,繼續她的垂簾聽政大業,文物百官之中除了愛睡懶覺的宣平侯,基本上都到了,包括新上任的國子監祭酒以及天下兵馬大元帥。

  莊太后坐在玄珠珠簾后,華貴雍容。

  早朝的時辰漸漸過了,皇帝卻依舊沒有現身,大臣們漸漸開始竊竊私語。

  “陛下怎么還沒來?”

  “是忘了時辰嗎?還是龍體違和?”

  總不會是流連后宮,從此君王不早朝,畢竟誰都知道陛下近日迷上了丹藥,要清心寡欲兩年。

  又或者是被莊太后給氣到了?

  想想不奇怪,莊太后回朝的第一天就冊封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強行拿走了本該屬于宣平侯的兵權,皇帝不氣病了才怪。

  可皇帝越是如此,便越會讓朝臣們感覺到莊太后的強大,不自覺地臣服在莊太后的腳下。

  就在朝臣為心緒復雜、百轉千回之際,金鑾殿外響起了魏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紛紛捧著笏板跪列兩旁。

  皇帝昂首闊步地自大殿中央走過,來到臺階之上,站在龍椅前,沖珠簾后的莊太后拱了拱手:“母后,兒子來晚了,還望母后勿怪。”

  莊太后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劃過一抹錯愕:“皇帝來了就好。”

  皇帝笑了笑:“母后似乎很失望?”

  莊太后揚起下巴,不咸不淡地說道:“皇帝多慮了,皇帝不來哀家才失望呢,皇帝既然龍體無恙,那便開始早朝吧。”

  皇帝冷冷地笑了一聲,轉過身坐在龍椅上,天子威壓,威震四方:“早朝!”

  另一邊,蕭六郎與顧嬌在華清宮簡單用了早膳,起身離宮。

  蕭六郎將她的小藥箱接過來拿在手中,小箱子明明也不重,真不知里頭是怎么能拿出那么多藥物的。

  二人路過金鑾殿。

  馬車就停在金鑾殿附近,魏公公親自送他倆回去。

  今日早朝沒什么要事,很快便散了朝。

  莊太后自金鑾殿出來,坐上自己的鳳攆,她的鳳攆由八名大內高手抬著,四周落著紗簾,外人能依稀看見一道綽約的身影,卻不太真切。

  顧嬌與蕭六郎的往東,莊太后的步攆往西,都在一條中軸線上。

  步攆轉過彎往后宮而去的一霎,也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么,莊太后突然抬了抬手,她身側跪著的女官忙道:“停轎。”

  步攆停下。

  女官問道:“太后,您怎么了?”

  莊太后微微頓了頓,朝步攆后方看去,卻還沒看上一眼,前面傳來了莊月兮的聲音:“姑婆!”

  莊太后被這聲姑婆叫得微微一怔,她停止了回頭的動作,讓人挑開簾子。

  她看向莊月兮。

  莊月兮今日穿的是一身素凈的窄袖青衣長裙,這也是時下京城流行的樣式,她很納悶,明明京城一直都以廣袖華麗的裙衫為美的。

  越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越是把袖子做得寬大隆重,只有窮人家的姑娘才穿窄袖,畢竟要方便干活。

  上次她太后很喜歡時興的朱砂妝,尋思了一下太后會不會也喜歡時興的裙衫,結果是她賭對了。

  太后很喜歡。

  莊太后的眼神都溫和了,對她道:“上來。”

  莊月兮大喜過望。

  她這是能坐上太后的鳳攆了?

  太后的鳳攆可是連公主都沒坐過的。

  莊月兮受寵若驚地坐了上去!

  鳳攆的地上鋪著柔軟的絨毯,據說是用上等的雪狐毛所制,仿佛踩在云朵上一般,真有種至高無上的榮耀感。

  這可比馬車和轎子氣派太多,莊月兮坐在莊太后身邊,從這個高度看過去,感覺皇宮的景致都不一樣了。

  莊夢蝶還在呼呼大睡,完美錯過了乘坐鳳攆的機會。

  抵達仁壽宮后,莊太后讓人將庫房打開,把里頭的好東西一一搬了出來,她靜心挑選了幾樣送給莊月兮,有東海夜明珠、西沙紫煙壺、東晉玄鐵匕首、前朝太蒼古劍、昔日戰王盔甲…

  前面兩樣還算說得過去,后面怎么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什么匕首古劍盔甲的,是送姑娘家的東西嗎?

  她這樣的才女,其實更喜歡名跡字畫啊。

  不過,既然是太后送她的,她依舊十分開心就是了。

  莊太后一直一直送,連玉珠子與金貔貅甚至做木工的刀具都拿出來了,莊月兮一頭霧水。

  這些都像是給孩子玩的東西…

  “會不會太多了?”她定了定神,問。

  莊太后就道:“給嬌嬌的,不多。”

  話音一落,莊太后自己都怔住了,“哀家剛剛說了什么?”

  莊月兮愣了愣,說道:“沒什么,您說給我的,不多。”太后也真是的,怎么連她名字也叫錯?她是有乳名,叫月月。

  顧嬌回到醫館的院子,蕭六郎立刻給她換藥。

  她趴在柔軟的床鋪上,蕭六郎輕輕地掀起她的衣衫,這次倒真沒帶任何旖念,因為她實在傷得太重了,給皇帝搶救扯到了傷口,好幾處結痂的地方都裂開了,血水滲透了紗布,干涸后與紗布黏在了一塊兒。

  蕭六郎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對她道:“可能有點疼,你忍一下。”

  床鋪上的人沒有動靜。

  蕭六郎俯身一瞧,就見她已經睡著了,她的眼眸微閉,纖長的睫羽在頰上落下一片疏影,鼻尖微微冒著汗水,應是睡夢中也在隱忍疼痛。

  原來不是不疼,是不在乎這點疼。

  是因為從前有過更疼的時候嗎?

  蕭六郎蹙了蹙眉,為她換藥的動作更輕了些。

  碧水胡同,一家人坐在一塊兒吃飯,飯桌上沒了顧嬌,沒了蕭六郎,更沒了總是詢問他們今天都做了什么的姑婆。

  飯菜都不香香了。

  五月初十,朝考的成績出來了,杜若寒榜上有名,排行第七,馮林與林成業分別排行八十與七十九,總錄取人數八十人。

  參與朝考的進士中,共有七十二名二甲進士,其余全是三甲同進士。

  馮林與林成業都是三甲同進士,他倆要在朝考中擊敗眾多同僚是十分不易的。

  因此雖是吊車尾,馮林還是激動得哭了。

  他見過太多考著考著就掉隊的人,大家一起從家鄉出發,卻每考一次都能掉隊幾個,乃至于根本沒人能走到最后,又或是只能孤孤單單地走到最后。

  難得他們幾個全留在了京城,這實在是上天的眷顧!

  從今天起,他們便都是朝廷的庶吉士了!

  庶吉士并不是正規意義上的官,硬要給安個名頭那就是朝廷的預備官,他們將在翰林院的朝館進行為期三年的學習,三年后散館,成績優異者將成為真正的翰林。

  那時的考試就不是兩百進八十了這么高的機會了,歷屆散館都只錄取三人,其余的根據成績以及平日里的表現派去地方上做官或教學。

  雖說考試很殘酷,但好在還有三年的時間。

  蕭六郎對這個結果并不算太意外,馮林與林成業都是勤奮刻苦之人,又得了老祭酒不少指點,本朝第一大儒親自他倆,他倆要再考不上都說不過去了。

  五月十一日,蕭六郎去翰林院報道,同來報道的還有榜眼安郡王以及探花寧致遠。

  按照昭國的律法與傳統,歷屆新科狀元都是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職,從六品。翰林院修撰主要職責是掌修實錄,記載皇帝言行,進講經史,以及草擬有關典禮的文稿。

  而榜眼與探花則被授予翰林院編修一職,正七品。翰林院編修主要負責誥敕起草、史書纂修、經筵侍講。

  他們是新來的修撰與編修,這些重要大事暫時輪不到他們幾個新手去做,他們目前的主要職責依舊是學習,除了繼續研讀原有的經書外,還須熟悉律法、宮廷政務、章程、農學、算學、史學、天文等。

  可以說他們需要學習的東西比科舉的時候更多更繁雜了。

  非進士步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可內閣是那么好進的嗎?以為考上三鼎甲便自此高枕無憂的人,只能說是太天真了。

  他們每三月一次考試,年底還有歲考,歲考一次不通過,警告處分,兩次不通過就會降級。

  安郡王的傷勢痊愈了,他又恢復了玉樹臨風的樣子。

  他雖是正七品編修,可他分到的辦公房比蕭六郎的更大更寬敞。

  這并不奇怪,畢竟內閣是莊太傅的地盤,翰林院也大半掌控在莊太傅的手中。

  可寧致遠分到的辦公房也比蕭六郎的好,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是吧,你…”寧致遠幫蕭六郎搬東西,一來到屋門口便聞到了一股難以言述的味道,他小聲道,“你的辦公房怎么在馬棚附近啊?”

  冬季尚可,天一熱,那味兒…呃,不要太銷魂!

  寧致遠繼續小聲道:“你還說要給我穿小鞋呢,我看你是被別人穿小鞋了吧。莊家的事我聽說了,那位莊太后回來了,不然他們不敢做得這么明目張膽,你先忍忍,等這陣子風頭過了,興許陛下找個機會就能給你騰個地方了。”

  蕭六郎早料到回了京城,等待他的不會是一條康莊大道,他不甚在意地說道:“你別老往我這里來。”

  “你當我想來啊?”寧致遠小聲道,“他們讓我來看你笑話的,回頭我笑幾聲,你別往心里去啊。”

  寧致遠深諳為官之道,第一天就被人拉了陣營,不能自保前只能假裝投敵。

  他心里其實是向著陛下的,也是愿意與蕭六郎成為朋友的。

  “東西放下了,我走了。”寧致遠輕輕都把一摞書放在蕭六郎的書桌上,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又折回來,拿起幾本書,“對不住了兄弟。”

  他說罷,將書啪的扔在地上,扔得巨響。

  隨后給他拾起來,拍了拍,迅速用袖子擦干凈放好,逃一般地出去了。

  蕭六郎自嘲地搖了搖頭。

  被孤立只是第一步而已。

  還有個雪中送炭的寧致遠,也沒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嘛。

  最近京城出了幾件大事,最引人矚目的自然是養病一年多的莊太后高調回宮了,一回宮京城的天都變了;第二件事也與莊太后有關,那就是莊太后竟然在京城一塊依山傍水之地,要大肆修建府邸。

  自打莊太后回宮,京城的百姓不論厭惡唾棄她,談論的都是她。

  “太后又要給自己建行宮了嗎?她有三處避暑行宮了還不夠?還折騰?”

  “不是為她自己建的,聽說是為了她娘家的侄孫女。”

  “是侄孫女,不是侄孫?”

  誰都知道莊太后自己沒有子嗣,最疼的親大哥的小孫子莊玉恒,難道不是為他修建郡王府嗎?

  他快到說親的年紀了吧?也該給他建一座府邸了。

  “不是安郡王呢,是安郡王的妹妹!”

  “哪個妹妹?”

  “自然不是那個草包妹妹!是女學第一名的莊家大小姐。我大舅哥是那里的工匠,我聽他說,太后下令,以公主府的規格造的!”

  茶樓中的眾人聽到這里,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以公主府的規格建造,這是要把莊家那位千金捧上天嗎?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莊小姐才情兼備、品貌無雙,確實值得太后疼愛呀。太后從行宮養病歸來,就把她接到了宮里小住,她真是比咱們皇室的公主也不差了。”

  皇室的公主若無疼愛,也不過是空有頭銜而已,莊家大小姐這樣的,有太后為她撐腰的才是昭國真真正正的無冕公主。

  一時間,百姓們是羨慕死了莊月兮,莊月兮的風頭本就不小,這么一來,更是恨不得連三歲的孩童都知道。

  莊月兮也很高興,她沒料到太后會這么寵她。

  她今日換了一身紅衣入宮,想讓太后眼前一亮,誰知莊太后的神色卻淡了下來。

  “不好看。”莊太后搖頭。

  莊月兮微微一愕,這是她最漂亮的打扮了,母親與下人們都說比青衣好看。

  可為了討太后喜歡,莊月兮還是換回了青衣。

  莊太后的眉眼這才溫和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太后好像是在看她,卻又好像在透過她看什么別的人。

  這一日下午,到了入宮給皇帝復診的日子。

  上次皇帝干溺,雖強撐著去上了朝,可一回到華清宮就倒下了,萬幸是顧嬌留了藥,今天藥吃完了,魏公公上門了。

  小凈空放了學,來醫館找她,見她在收拾小藥箱,問她道:“嬌嬌嬌嬌,你要去哪里?”

  “出診。”顧嬌說。

  “去哪里出診呀?”

  “皇宮。”顧嬌說。

  對顧嬌而言,皇宮也好,民宅也罷,都只是一個要去出診的工作場合而已,也就沒什么好大驚小怪或者隱瞞的。

  皇宮呀…

  小凈空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上前一步,抱住顧嬌的手,一臉萌萌噠:“嬌嬌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嗎?我好幾天沒和你在一起啦,我太想你啦。”

  如果皇帝在這兒,就能聽出自家胖兒子是和誰學的肉麻兮兮的了。

  顧嬌對小凈空的賣萌殺毫無抵抗力,加上小凈空是聽話的小孩子,從不給顧嬌添亂,顧嬌尋思著帶他也不是不行,主要今天家里也確實沒人。

  蕭六郎與老祭酒去翰林院與國子監了,顧琰與顧小順去學藝了,姚氏與房嬤嬤又去了廟里許愿。

  顧嬌點頭答應了:“好吧,不過你不能亂跑。”

  小凈空拍拍小胸脯:“我保證不亂跑!”

  顧嬌將小凈空帶上了馬車,看到小凈空,魏公公眼皮子突突一跳,這小祖宗怎么也來了?

  “魏公公好。”小凈空禮貌地打了招呼。

  魏公公訕訕一笑:“好,好。”

  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吧?以往都是三個一塊兒胡鬧,今兒七殿下不在宮里,許尚書家的小公子也不在,他一個小娃應當闖不出啥禍來。

  而且怎么看,這個小娃娃都是三個里最乖的一個,什么糊墻啊、群毆啊是肯定都是七殿下與許小公子帶頭干的壞事!

  小凈空一路上特別乖,坐在顧嬌身邊,萌得像個瓷娃娃,這讓魏公公徹底放下心來。

  進華清宮后,魏公公領著顧嬌去給皇帝復診,把小家伙留在小花園里玩耍,給他拿了點心與瓜果,也安排了一名面向溫和的小宮女看著他。

  魏公公與顧嬌一走,小家伙就開掛了!

  “宮女姐姐,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他萌萌噠地說。

  然后他就捉不見了!

  鈕祜祿·小凈空壞壞一笑,溜出了華清宮。

  他要去找姑婆!

  皇宮這么大,他其實也不知道姑婆到底住哪里,不過他有向小七打聽過,太后是住后宮的,從御花園穿過去就到了!

  他答應了嬌嬌不亂跑,所以他真沒跑,他一蹦又一跳!

  他蹦進了御花園,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嬌嬌?你也在這里呀?”

  他蹦過去,唰的抱住了對方的腿。

  對方嚇了一大跳,一把將他推開!

  小凈空跌倒在了草地上,不疼,卻懵圈了一把,他抬起小腦袋,古怪地看著對方:“你不是嬌嬌!你為什么要穿嬌嬌的衣裳啊?咦?我見過你!你是那個給我糖葫蘆的姐姐!”

  莊月兮聞言,也認出小凈空了。

  這不就是她去碧水胡同找顧嬌的那一次,碰到的小家伙嗎?

  她被小家伙的海東青啄傷了脖子,疼了好些天呢。

  等等。

  他方才叫她什么?

  嬌嬌?

  莊月兮的腦海里突然閃過顧嬌的模樣——一襲青衣,左臉上一塊紅色胎記…

  莊月兮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

  “莊小姐,莊小姐!”

  一名宮女提著籃子走了過來,“您的要籃子和剪刀。”

  這個宮女是太后派來伺候她的,方才去給她拿摘花的工具了,不然她也不會落單。

  莊月兮的腦子里隱隱閃過一個荒誕的猜測,她覺得這個猜測不可能,但結合太后回宮后的種種異樣,以及太后那晚出現時穿的粗布衣裳,她一陣不寒而栗。

  她沒接宮女手中的籃子,而是猛地倒退好幾步,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小家伙,嘴唇抖動了一下,轉身走掉了!

  小凈空撓撓頭。

  干嘛呀這是?

  莊月兮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回了仁壽宮。

  宮女提著籃子追在她后頭:“莊小姐,莊小姐你沒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嗎?還是被什么嚇到了?”

  御花園雖有工匠打理,可五月天,出現蟲鼠也不是沒可能的。

  “不會的…不會的…”莊月兮怔怔地呢喃。

  太后疼的人是她,不會是一個地位卑賤的小醫女,她才是太后的親侄女兒,那個醫女算什么?給她提鞋都不配!

  華清宮。

  顧嬌給皇帝復診完,拿下聽診器,說道:“陛下龍體康健,無礙了。”

  “那個…”皇帝眼神閃了閃,欲言又止。

  顧嬌就道:“花柳病也好了,兩年之內要堅持復查,行房是可以的。”

  好叭,馬甲果真是掉了,生無可戀。

  皇帝清了清嗓子:“咳,朕也不是非得…”

  好叭,能寵幸后宮了,挺開心的!

  誰還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了?

  顧嬌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到了外頭才發現小宮女在四處尋找。

  而小凈空不見了。

  “你在找什么?”顧嬌問。

  小宮女道:“奴婢在和姑娘的弟弟捉迷藏。”

  你被耍了,小姑娘。

  顧嬌掃了一眼就知道小凈空不會躲在這里,什么灶膛、米缸才像是他會躲的地方。

  小家伙是溜走了。

  顧嬌沒對小凈空提過姑婆的身份,因此一時半會兒沒猜到他是去找姑婆了。

  不過,小家伙蹦蹦跳跳的,倒是在草叢里留下了不少痕跡。

  小凈空本著堅決不跑的原則,像只小兔子一樣蹦到了華清宮外,之所以會知道太后住這里,當然是他用無敵賣萌技能問了路上的宮女。

  可令他氣憤的是,外頭的兩個看守的大人竟然不讓他進去!

  小凈空氣鼓鼓地道:“你們不能攔著我!我要見姑婆!”

  其中一個太監道:“你哪個宮里的?這是太后的寢宮,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宮里嬪妃眾多,不時有親眷入宮探望,其中不乏小凈空這么大的孩童,只不過,這里可是太后的寢宮,別說一個后妃的親眷了,便是七殿下也不能擅闖的!

  小凈空最終也沒能進去,不過,正門進不去,狗洞可還行?

  他聽小七說過,皇宮有許多狗洞。

  真是巧,姑婆這里也有。

  他跪趴在地上,吭哧吭哧爬過去,結果,方才攔住他的那位太監居高臨下地站在狗洞后面,手里拿著一個小皮鞭。

  小凈空:“…”

  小凈空又默默地爬了回去。

  今天風和日麗,小凈空絕不放棄!

  好,我進不去,那我就等姑婆出來!

  許是他運氣不錯,莊太后還在午睡后出來了。

  她坐上鳳攆,打算去御花園散散心,莊月兮陪在她身側,一道坐在舒適奢華的鳳攆中。

  小凈空嘿咻嘿咻地爬上大樹,站在高高的樹干上,看著那個從底下經過的鳳攆,他瞇瞇眼,伸出小胳膊,猛地將自己砸了下去!

  姑婆,我來啦!接——住——我——

  莊太后正在鳳攆上閉目養神地坐著,卻忽然聽到咚的一聲巨響。

  她身子一抖,睜開眼,蹙眉道:“什么東西砸地上了?”

  沒錯,小凈空預判失誤,與鳳攆失之交臂,砸進了鳳攆走過的草地里,半天沒把自己摳出來。

  “一個孩子,許是哪位娘娘的親眷。”鳳攆外的一名太監說。

  “派個人送他回去。”莊太后對別人家的孩子沒興趣。

  “是!”太監應下。

  顧嬌順著小凈空的腳印找到了附近,隨后她聽到了動靜,忙往這邊走來,卻與莊太后的鳳攆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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