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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二更

  皇帝與宣平侯微服出宮是有緣由的,會碰上老侯爺也不奇怪,原本三人就訂好了地方要在一塊兒暗戳戳地搞事情。

  只是提前碰到了而已。

  皇帝三人去了附近的一間…戲樓。

  沒錯,就是戲樓。

  世人皆知宣平侯風流不羈,愛美人愛聽戲,他時常出入這里,卻沒人知道這原本就是他名下的產業。

  三人進了廂房,外頭的小廝將屋門合上。

  皇帝頭上戴著傷,難受得半死,他坐下后,不耐地說道:“長話短說!事情怎么樣了?”

  老侯爺不敢怠慢,拱手行了一禮,道:“回陛下的話,自打臣回京的消息傳出去后,臣的行蹤便讓人給盯上了。”

  “莊家人?”皇帝問。

  宣平侯抓了把瓜子。

  皇帝瞪了他一眼。

  “唉。”瓜子也不讓吃,陛下火氣真大,宣平侯無奈地將瓜子放了回去。

  老侯爺點頭:“沒錯,今日老臣去了一趟寺廟,安郡王悄悄地跟上來了。”

  皇帝眉頭一皺:“他竟然自己跟蹤你?”

  老侯爺倒不覺著奇怪:“他的侍衛老臣都認識,他只能自己鋌而走險。”

  要發現安郡王也不容易,去的路上老侯爺幾乎沒有察覺,是回來時安郡王提前了一點上馬車,這才被老侯爺發現了。

  至于他為何自亂陣腳,老侯爺不得而知。

  提到正事,皇帝的臉色嚴肅了幾分:“太后的下落呢?可有眉目了?”

  老侯爺揣測道:“臣認為…太后可能已經進京了。”

  皇帝眉頭皺得更緊:“何出此言?”

  老侯爺若有所思道:“莊家盡管還在裝模作樣地尋找太后,可他們尋找的速度慢了許多。況且當初安郡王離開京城,表面是陪妹妹游山玩水,實際是在沿途打探太后的消息。之后,安郡王之后借著鄉試的名義回京…恕老臣直言,安郡王還年輕,他犯不著為了一場科舉放棄尋找太后。”

  皇帝沉吟片刻,覺著老侯爺的話不無道理:“所以你認為他回京,一定是因為他找到太后了?可既然找到了,為何不讓太后回宮?”

  太后回京,比較忌憚的是皇帝這一方才對,莊家人手里握著一張天牌卻不打,這是什么套路?

  老侯爺思索道:“這個…臣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是太后的麻風病沒有治愈,他們在偷偷給太后治病?”

  一個麻風病太后是會遭人輕視與厭棄的,當初莊太后染上麻風病,他們都以為扳倒莊太后的機會來了,可誰料太后竟然自個兒逃出去了。

  他們要敢說莊太后私自離宮,莊太傅就敢當眾質問是不是他們謀害了莊太后。

  他們不敢去堵其中的輸贏,只得用了一招迂回之策,宣稱太后突發惡疾,前往行宮養病。

  隨后他們有意無意讓莊家查到消息——莊太后是得了麻風病逃走的。

  莊家人也忌諱這個病會毀掉太后的名聲,因此按住不發,私底下尋找太后。

  雙方短時間獲得了微妙的平衡。

  可這種平衡總有一日會被打破。

  如果莊太傅真的尋回了莊太后,并且治好了莊太后,那么雙方距離打破平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從醫館去庵堂的路程本就不近,路上又給耽擱了一陣,等顧嬌回到碧水胡同時已是暮色四合十分。

  天邊一抹艷麗的霞光,落在一片紅墻綠瓦之上,暈染出暖橙的光。

  顧嬌走進胡同便真的感覺自己是在回家。

  這種感受前世她未曾體會過。

  前世她在父母身邊居住的日子少得可憐,且空白又冷漠,沒有絲毫家的溫度。

  所謂家,不過是一個住處。

  而今卻仿佛有了新的寓意。

  她忙碌一天后會渴望回到這里,渴望見到宅子里的人。

  她不是從來不知疲倦,只是習慣了疲倦,反正沒人會疼她,所以矯情了也沒用。

  “嬌嬌!”

  小凈空的聲音打斷了顧嬌的思緒。

  小家伙又坐在門檻上等她了。

  早上他還摔了一跤,哭得眼淚汪汪,這會兒卻噠噠噠地朝她跑來,一下子撲進她懷里。

  她順勢要將他抱起來,他卻搖了搖頭,說:“不要,嬌嬌好累了。”

  他忍住要抱抱的沖動,拉住了顧嬌的手。

  “腿還疼嗎?”顧嬌彎身去拉他的小褲腿。

  小凈空搖頭:“不疼啦!”

  其實還是有點疼,可小凈空的撒嬌是建立在不給顧嬌增加負擔的前提下。

  “姐!”顧小順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扔下手頭做了一半的木工活兒,小猴兒似的竄了出來,幫顧嬌去拿她的小背簍,“給我吧!”

  顧小順堅持將小背簍拿在了手里,還很細心地把她的小藥箱放進了她的東屋。

  顧琰原本是在給院子里小凈空打工鏟雞粑粑,鏟得他七竅生煙的,他一沒小凈空閑,二沒顧小順快,最后才見到姐姐,漂亮的臉蛋兒黑得透透的。

  顧嬌被他的樣子逗樂。

  顧琰別扭地背過身去。

  顧嬌去哄他。

  別人哄他難,可顧嬌還他還不容易?顧嬌拉了拉他的手,他便什么脾氣都沒了。

  姚氏端了一盤新出鍋的蒸糕從灶屋出來,看見女兒,她眉目盡是溫柔:“嬌嬌回來了?正好做了些點心,凈空,去看看姑婆醒了沒有?”

  “好嘞!”小凈空最愛去姑婆的屋子查房了,總是能查到什么,成就感滿滿!

  小凈空呼哧呼哧地跑去了老太太的屋。

  老太太正抱著一罐子蜜餞,吭哧吭哧地吃著。

  老祭酒無語地坐在她對面,就這么看她吃了一下午了都。

  這么能吃的嗎?

  先帝他是餓了你多少年?

  “姑婆!”小凈空噠噠噠地跑了過來!

  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蜜餞罐子塞進了老祭酒懷里。

  老祭酒看著懷里突然出現的罐子:“…”

  你把我摁在這里一下午就是為了這一刻?

  老祭酒不想背鍋,他立馬將罐子還給老太太。

  小凈空進屋的一霎,看到的就是老祭酒將蜜餞罐子伸到老太太面前,而老太太雙手抱懷,一臉堅定與拒絕!

  老太太鼻子哼哼道:“我都說了我不會吃的,你威逼利誘也沒用!”

  老祭酒:“…”

  所以半罐子蜜餞是被鬼吃了么?

  還能不能有點禍國妖后的臉面與自覺了?

  老祭酒嘆氣。

  也難怪阿珩放心把妖后帶在身邊了,就沖妖后如今這副樣子,還真構不成什么威脅。

  就是苦了他了。

  一天天的,不是被打劫就是背黑鍋,晚年凄慘!

  卻說安郡王與顧嬌道別后,先去了一趟醫館,找妙手堂訂了一批金瘡藥。

  今天惹她生氣了,照顧一下她的生意哄哄她。

  之后安郡王乘坐馬車回了府。

  莊太傅已在花廳等著了。

  因著太后的事,莊太傅操了不少心,人都蒼老了不少。

  “祖父。”安郡王進屋行了一禮。

  莊太傅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沉著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跟蹤了一整天嗎?”

  安郡王垂眸:“沒有,回府的路上買了點東西。”

  莊太傅閉了閉眼,深呼吸,緩緩吐出:“他的行蹤可有異常?”

  安郡王回稟道:“他去修葺完畢的索橋那里看了看,應當是在看索橋的質量。”

  索橋是顧侯爺負責修葺的,據說顧侯爺最近讓老侯爺揍慘了,在家閉門養傷,老侯爺會去替他查看索橋倒也說得過去。

  但老侯爺絕不是個簡單的武將,他是一個有勇有謀的老頭子,他走一步就在算著十步之外的事。

  莊太傅懷疑老侯爺揍兒子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能借代兒子辦事為由光明正大地四處查看。

  畢竟工部的事情太多了,遍布京城各大角落,老侯爺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會被人懷疑了。

  當然那是別人,不是莊太傅。

  莊太傅狐疑地蹙了蹙眉:“就只看了索橋?沒做什么別的?譬如,見什么人?偶遇什么事?”

  偶遇了靜太妃…和顧嬌。

  安郡王埋在寬袖下的手不著痕跡地抓了抓衣擺:“他在寺廟附近走了走,沒遇上什么人。”

  莊太傅摸了摸胡子,沉思道:“這就奇怪了,難不成他真是去檢查索橋的?”

  安郡王垂眸。

  安安靜靜沒有接話。

  生平第一次,他對祖父撒謊了。

  安郡王一直乖覺,八歲送他去陳國為質,他一句怨言也沒有,這些年更是為了家族嘔心瀝血,莊太傅一時間倒也沒懷疑他在撒謊。

  莊太傅擺擺手:“你下去吧,顧老侯爺那人十分警覺,你今日盯梢他一次只怕已經被他發現了,下次你就不要去了,我會換個人。”

  “是。”

  安郡王行了一禮,走出花廳。

  “哥哥!”

  路過垂花門時,莊月兮突然從大樹后走了出來。

  安郡王看看她,又回頭看看花廳,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莊月兮一雙美眸都是他:“我等哥哥。”

  “我累了,先回院子了。”安郡王身心俱憊地說,說罷,與莊月兮擦肩而過。

  莊月兮的目光追著他,上前一步道:“哥哥為什么不說實話?”

  安郡王步子一頓,回頭警惕地看著她。

  莊月兮委屈又不解道:“哥哥明明看見老侯爺和…”

  “閉嘴!”安郡王厲聲何止莊月兮。

  莊月兮一愣。

  安郡王是個溫潤如玉的美少年,他的骨子里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溫柔與教養。

  他很少如此疾言厲色。

  “你跟蹤我?”他眉目一片冰冷。

  這樣的安郡王無疑是陌生的,可事實上,這才是真正的他,在陳國無數的陰謀詭計這下活下來的他。

  “我沒有。”莊月兮被這樣的安郡王嚇到了,慌忙搖頭,“今天女學沒課,夢蝶叫我去上香,不信哥哥去問她。”

  “她也看見了?”

  “她沒有。”

  莊夢蝶那個草包,只顧著拜佛和吃齋菜。

  “你想告訴祖父,就去吧。”安郡王疲倦地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莊月兮的心都是痛的。

  她不會告訴祖父啊。

  她怎么舍得讓祖父責罰哥哥?

  她只是不明白哥哥為什么要隱瞞?怕給那個女人帶來麻煩嗎?

  是她,是她讓哥哥變了。

  哥哥開始對祖父撒謊,開始兇她,開始變得不像從前的哥哥。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

  莊月兮的手指一點一點捏緊了。

  老侯爺最終還是被皇帝給懲罰了。

  皇帝罰得還挺重,雖說老侯爺打自己是無意的,可他差點打了小神醫卻是故意的。

  正因為皇帝感受到了這一鞭子的疼痛,所以才能生動地想象若是打在了小神醫身上會是怎樣。

  宣平侯也一并受罰。

  老侯爺與宣平侯都是武將,抽他倆鞭子和撓癢癢一樣,皇帝于是罰他倆抄兵書。

  罰武將抄書與罰文臣打板子是一樣的,都讓人痛不欲生。

  老侯爺跪在金鑾殿的偏殿,看著一桌子兵書與毛筆,頭都大了!

  宣平侯卻不咸不淡地將毛筆往桌上一扔。

  抄狗蛋!

  找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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