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半個月前就下達了,老鐵匠與木匠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不日應該就能抵達京城。
顧瑾瑜這邊并不知老鐵匠與木匠要來京城的事,她被冊封為郡主后,先去坤寧宮拜見蕭皇后,領了金印與寶冊,之后又去淑妃的長春宮小坐了一會兒。
各宮娘娘都送來了賀禮,就連莊貴妃與太子妃送了。
這二人可是后宮除去莊太后與皇后之外,最位高權重的女人,她們的態度很大一部分程度上代表了后宮的風向。
難得這回風向竟然是一致的。
“姑姑沒有看錯人。”淑妃與有榮焉地拉著顧瑾瑜的手,滿眼夸贊。
這件事,揚眉吐氣的何止是皇帝,還有顧瑾瑜。
無論是姚氏對顧嬌的偏疼,還是顧瑾瑜在女學收到的冷落,這一刻,所有的陰霾都好似被一掃而空。
顧瑾瑜帶著無比驕傲的心情回了侯府。
少不了的,又是被顧侯爺與顧老夫人一頓夸贊。
自打凌姨娘的事件后,顧老夫人終日處在郁郁寡歡的邊緣,聽聞顧瑾瑜這般有出息,給侯府長了大臉,她才重新容光煥發。
她親熱地拉著顧瑾瑜的手:“你祖父是外出了不在府里,若是在,一定也會夸你的。”
祖父…
那個在顧瑾瑜心里無比高大的字眼,她連叫一聲都不敢。
祖父真的會為她感到驕傲嗎?
印象中,祖父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家里的人都十分畏懼他。
他似乎永遠都沒對哪個孩子滿意過,即便大哥如此努力,祖父看向大哥的眼神也還是透著挑剔。
如果真的能被祖父夸贊一句,顧瑾瑜覺得她大概能炫耀一輩子。
顧瑾瑜從顧老夫人的院子出來,打算去姚氏院子,告訴姚氏自己立下大功被冊封為郡主的事,她要母親知道她才是家里最聰明的女兒,最值得姚氏器重與疼愛。
走到半路,她意外地碰到了顧長卿。
她眉眼一彎,走上前沖顧長卿行了一禮:“大哥。”
顧長卿淡淡頷首。
顧瑾瑜看著他手里拿著的包袱,微笑著問道:“大哥是從外面回來嗎?拿了什么?”
“一點獵物。”顧長卿說。
今日軍營狩獵,他獵了兩只小鳥,打算一會兒送去碧水胡同給顧琰與小凈空玩。
顧瑾瑜聽出了他的冷淡,若在以往她就該識趣地走了,可今日她格外自信,她笑了笑,說:“長這么大,我還沒打過獵呢,大哥下次方不方便帶上我?”
“女人不能隨便進軍營。”顧長卿婉拒。
“啊。”顧瑾瑜略略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她從荷包里拿出一個玉佩,揚起小臉,溫柔一笑,“送給大哥。”
“這是什么?”顧長卿問。
顧瑾瑜笑容可掬道:“是陛下賞賜的暖玉。”
送玉佩是其次,提醒大哥她當上了郡主才是正緊。
顧長卿看見玉佩,終于想起了在軍營聽到的消息,顧瑾瑜立下大功,被封為從二品慧郡主。
“恭喜你。”顧長卿從容淡定地說,沒收下玉佩,“既然是陛下的賞賜,那你自己收好,別弄丟了。”
“嗯…好吧。”顧瑾瑜倒是真心希望顧長卿能收下這塊玉佩的。
顧長卿回了院子。
顧長卿的心底沒多大波瀾,他沒指望過靠顧瑾瑜將侯府發揚光大,因此顧瑾瑜當不當郡主、立不立功,與他關系都不大。
顧瑾瑜在大哥這邊顯擺完,又迫不及待讓別人也知道,可惜姚氏不在府上。
姚氏去了碧水胡同。
她給顧嬌的衣裳做好了,拿來給顧嬌試穿,結果可倒好,袖子與褲腿竟然又短了。
這孩子是現在才開始長個兒嗎?
姚氏哭笑不得,將袖子與褲腿上收的邊放下來。
改好衣裳,她把一家人的衣裳都拿出來,看有沒有需要縫補的。
家里其他人的衣裳她是請繡娘做的,每月都有新衣裳,老太太與蕭六郎的衣裳耐穿,主要這倆人比較不好動,其余幾個的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從前都是顧嬌補的。
今天姚氏一看,差點笑岔氣。
她還以為她女兒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呢,原來也是個憨憨。
顧嬌剛給菜園子澆完水,來后院兒就見姚氏捧著一對衣裳笑得發抖。
“怎么了?”她不解地問。
“哎喲”姚氏眼淚都笑出來了,老半天才止住笑,問顧嬌道,“嬌嬌,你的針黹是和誰學的?”
顧嬌想了想:“無師自通?”
姚氏就知道。
不然誰會這么縫啊?
姚氏快被女兒逗死了,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示意顧嬌坐下,隨后拿著顧嬌縫補過的地方,道:“不用一針打一個結,也不要把線頭留在外面。像這樣…”
姚氏拆了重新縫了一遍給顧嬌看。
“唔。”顧嬌認真地想了想,“我還以為自己縫得很好呢。”
畢竟縫衣裳確實提高了她的手術縫合技能,她縫針都比從前快了。
母女倆說著話,顧琰與顧小順從書院回來了,今天不用去魯師傅那邊學藝。
二人不知顧嬌與姚氏都在家,打打鬧鬧,各自頂著一根雞毛進了院子。
顧小順在鄉下是有個小幫派的,那會兒他還是十里八鄉第一小惡霸,頭上的雞毛就是他們雞毛幫的象征。
之后被顧嬌送去了天香書院,看上去是改了,暗地里其實還是一竄天猴兒。
今天總算讓顧嬌逮了個正著。
“呃,姐。”顧小順唰的將頭頂的雞毛摘了下來,眼珠子動了動,將顧琰頭上的雞毛也摘下來。
倆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等候顧嬌的發落。
“嬌嬌呀!”
胡同里的張大嬸上門了,“我家灶屋后的院墻要塌了!”
“我去給您瞧瞧。”顧嬌看了眼家里的倆竄天猴,放下澆花的水桶,與張大嬸兒一道去了她家。
街坊鄰居第一次發現顧嬌能干是隔壁老祭酒的屋頂漏雨,顧嬌爬上去直接把屋頂翻修了,之后街坊們就都知道莊老太太家的侄孫媳婦兒能干了。
張大嬸兒家的院墻裂了,需要用泥漿修補。
古代沒有水泥,都是石灰砂漿與夯土。
石灰砂漿的穩定性不夠,遇上陰雨天容易受潮,夯土是比較好的選擇。
夯土的原材料是紅泥、粗砂以及石灰塊,石灰塊與粗砂姑爺爺家里還有,紅泥被小凈空用完了,他最近癡迷和小伙伴做房子,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上哪兒去弄。
張嬸兒給急壞了:“今、今天是不是修不了拉?我看它撐不到明天就得塌啦!”
院墻連著灶屋,一旦塌下來,在灶屋里做飯的人就危險了。
顧嬌想了想,對她道:“稍等一下。”
顧嬌回了自家宅子,去灶屋找出糯米,煮了一鍋糯米湯,然后將濃稠的糯米團倒入攪拌均勻的石灰砂漿中。
“姐,這是做什么呀?”顧小順好奇地問。
顧琰也蹲過來,巴巴兒地看著她:“為什么把米湯倒進去?”
顧嬌給二人一人遞了一根棒子,示意二人不停攪拌:“這是糯米砂漿,比夯土好用,比它來糊墻再合適不過了。”
夯土的過程其實是很辛苦的,需將三種原材料混合在一起后,要用工具一遍一遍捶打,捶打的次數越多,夯土才越結實。
糯米砂漿沒這么復雜,但結實度卻高很多,這是由于煮熟的糯米湯內含有支鏈淀粉的成分,是完美的天然粘合劑,夸張一點說,經由它粘合的石灰漿強度幾乎堪比前世的混泥土。
“你們當心,別弄在身上了。”顧嬌說。
“哦!”二人齊齊點頭。
顧瑾瑜來到碧水胡同時,看到的就是姐弟三人一塊兒攪拌砂漿的場景。
顧瑾瑜眉心就是一蹙。
顧琰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個走路都要喘的病秧子,她沒料到他居然會做事,還是做這種粗活兒。
姚氏坐在一旁,優哉游哉地縫補衣裳,絲毫沒覺得顧琰干活有什么不對。
顧瑾瑜定了定神,走進院子道:“娘,姐姐,弟弟,你們在做什么?”
顧琰看了她一眼,沒理她。
顧琰討厭她。
不知身世時討厭,知道后更討厭。
顧嬌也沒理她,繼續做自己的糯米砂漿。
她都沒與顧小順說話,顧小順當然也不會不理她了。
姚氏回頭看向她:“是瑾瑜啊,你怎么過來了?”
顧瑾瑜柔聲道:“我在府里沒見到娘,猜想娘一定是來了這里,我給姐姐和弟弟帶了點東西。”
顧琰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砂漿很快做好了,顧嬌找了桶子,裝了一大桶。
“我來!”顧小順將桶子提去了張大嬸兒家。
顧琰也想提,可惜提不動,他于是抱了個小鏟鏟。
姐弟三人去給張大嬸兒家補墻。
姚氏嘆了口氣。
顧瑾瑜看著地上臟兮兮的砂漿與一鍋沒用完的糯米濃湯,嫌棄地蹙了蹙眉,轉頭看向姚氏:“娘,姐姐怎么能讓弟弟干粗活呢?弟弟身子骨那么弱。”
“就是身子弱才要多干活,沒見你弟弟比從前精神多了了嗎?”不是顧琰每天都還在吃藥,姚氏只怕要認為兒子已經是一個正常人了。
顧瑾瑜撇撇嘴兒:“可是御醫都說,弟弟不能太過辛勞,要多靜養。”
姚氏道:“你姐姐是大夫,她知道怎么做對琰兒最好!”
顧瑾瑜張了張嘴,一個藥童罷了,哪里就是大夫了?
顧瑾瑜的目光落在糯米湯與砂漿上,簡直瞎胡鬧,糯米湯是吃食,顧嬌卻拿去和稀泥。
要不怎么說是鄉下長大的,一點常識都沒有。
顧瑾瑜看不來,但忍了忍沒說:“娘。”
“怎么了?”姚氏問。
顧瑾瑜笑了笑,從寬袖里拿出一個金印與一個寶冊遞給姚氏。
姚氏微愕:“這是…”
“您打開看看。”顧瑾瑜自豪地說。
姚氏將金印的盒子打開,翻過來一瞧,竟是郡主的印鑒。
顧瑾瑜等著姚氏的贊賞。
風箱的事姚氏聽說了,姚氏不懂朝廷的冊封規矩,但做了郡主終歸是一種榮譽。
姚氏欣慰點頭:“娘的瑾瑜真厲害。”
得到姚氏的肯定,顧瑾瑜很開心。
沒一會兒,姐弟三個回來了,三人糊墻臟了滿身,頭發上都是灰塵。
張大嬸兒抱著一罐子醬菜走進來,對姚氏道:“阿瑤啊,你家孩子真能干!一下子就給我弄好啦!”
姚氏眼底的欣喜與驕傲幾乎要溢出來,比看到顧瑾瑜的郡主金印還高興:“是啊,他們都挺能干。”
糊個墻有什么能干的?
顧瑾瑜撇嘴兒。
顧瑾瑜帶來了不少御賜的東西,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成為郡主的喜訊,然而除了姚氏一開始那點微薄的贊賞外,顧嬌三個簡直拿顧瑾瑜和她的貴重物品當空氣。
顧瑾瑜完全沒感受到炫耀的喜悅。
她帶來的金銀珠寶,還比不上一壇不值錢的醬菜。
果然是鄉下來的,不識貨!
夜里,顧瑾瑜回了侯府。
小丫鬟告訴她,她出門的兩個時辰里,又有不少千金登門拜訪,還留下賀禮,都是慶賀她榮封郡主的。
顧瑾瑜的心里好受了些。
顧侯爺回府,顧瑾瑜將去碧水胡同的事與她說了,當提到顧嬌給鄰居糊墻時她特地夸贊了一句:“其實姐姐也挺能干的。”
顧侯爺若當時在場,只怕也會覺得姐弟三個挺能干,可被發明了風箱的顧瑾瑜單獨拎出來說,就有了一種鮮明的對比。
顧侯爺嗤了一聲:“糊墻有什么能干的?她也就只能干這個了!一天天的,讓她去念書她不念!非得干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就不能學學你?好好念書,好好彈琴,好好地做侯府的大小姐!”
顧瑾瑜溫聲道:“姐姐開心最重要。”
顧侯爺冷哼:“她是開心了!”
把他兒子拐跑了!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擔心琰兒成天和那丫頭在一起,也變成一個小土包子。
被擔心會成為小土包子的顧琰,此刻正在與昭國第一神童小凈空玩跳棋,成功輸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十八局。
他黑著臉去了昭國第一天才少年的書房,找姐夫下會兒五子棋找安慰,結果被連殺五局。
傷透了心的琰寶寶去了老太太屋,和老太太以及她的兩位牌友搓了會兒葉子牌,又被老祭酒檢查了一下功課,完成了自己圓(挫)滿(敗)而又充(苦)實(逼)的一天。
給軍營的第一批金瘡藥反響不錯,軍營很快下了第二批訂單。
顧嬌忙著日進斗金。
顧瑾瑜也沒閑著。
風箱的發明很大程度上刺激到了她,她打小聰明過人,她不信別人能想出來的東西,她的腦袋瓜子想不出來。
何況風箱也就那么一回事嘛。
精妙是精妙,可原理很簡單啊。
不就是增加風力,讓火苗燒得更旺嗎?
這有什么難的?
顧瑾瑜靈機一動,拿出紙筆,將爐子與風箱的配比進行了改良。
她增加了一倍的風箱,這樣會讓火力更大,冶鐵的效果更高。
顧瑾瑜拿上圖紙去了進了宮,將自己的想法與淑妃說了:“…原本一個月能做完的,改良之后半個月就能完工了!”
“天啦,快這么多嗎?”淑妃驚訝。
“嗯!”顧瑾瑜篤定地點點頭,“這好比朝廷早先用的水排,因為風力不夠大,所以效果不夠高。”
淑妃不太懂這個,不過聽說能比現在的爐子還好用,那自然又是一項大功勞。
淑妃二話不說領著顧瑾瑜去御書房覲見陛下。
邊關最近不安分,陛下正與軍機大臣們商議要事,若尋常人來了,太監不會貿貿然通傳的,可誰讓這位慧郡主如今是陛下跟前兒的大紅人呢?
魏公公笑著道:“請娘娘稍等,慧郡主稍等,老奴這就去通傳一聲。”
老奴?
從前魏公公在顧瑾瑜面前可是自稱雜家的。
“有勞公公了。”淑妃說。
顧瑾瑜也頷了頷首。
魏公公邁著小碎步進了屋,小聲在陛下跟前兒稟報了幾句。
陛下快被邊關的問題煩死了,恰巧也需要一點振奮人心的消息,便先讓軍機大臣們退下,將顧瑾瑜與淑妃叫了進來。
而顧瑾瑜果真沒令他失望。
陛下其實也是個門外漢,但他信任顧瑾瑜,立馬讓人把圖紙送去了工部。
工部的督造司看著顧瑾瑜的圖紙,露出狐疑的神色:“這么多風箱,沒問題嗎?”
一旁的同僚道:“是顧姑娘的圖紙,能有什么問題?陛下親自讓人送來的,趕緊吧!”
陛下下的令,那就沒轍了。
督造司即刻吩咐手下,按照顧瑾瑜的圖紙將爐子與風箱的配比改良了一番。
結果證明,效率的確提上來了,一天幾乎能產兩天的量。
陛下龍顏大悅,賞賜了顧瑾瑜,也賞賜了顧侯爺與工部。
顧瑾瑜在京城一時間風頭無兩。
所有人都稱贊她是繼太子妃后的又一奇女子,甚至隱隱讓她有了與太子妃比肩的趨勢。
東宮,一個小宮女為太子妃打抱不平:“娘娘,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也配與您相提并論?”
顧瑾瑜的身世瞞不住東宮,如今她做了郡主,更沒隱瞞天下人的必要了。
老百姓不僅不歧視她,反而因此更看重她,認為她是民間的郡主,不僅沒架子,還向世人展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山雞飛上枝頭也能變鳳凰。
太子妃跪坐在墊子上,恬靜淡然地練著字,仿佛不論經歷多少風浪,她都始終淡然如菊。
“風光一時不算什么,要能風光一世才算她本事。”
話里話外,對顧瑾瑜的風頭都沒有絲毫不滿。
太子妃見過太多風光一時的人,如流星般轉瞬即逝,陛下跟前的紅人來來去去,可長長久久的又有幾個?
她從來不會去嫉妒搶了自己風頭的女人,因為她知道,那都是一時的。
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老鐵匠與木匠歷經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終于抵達了京城。
一路上由官府的人護送,倒也不算太難熬,就是老鐵匠到底年紀大了,略有些吃不消。
因是陛下召見,官差們不敢延誤,入京后,帶二人去驛館沐浴更衣了一番便即刻入宮面圣。
二人連京城都沒來過,更別說皇宮了。
走在光可鑒人的漢白玉地板上,二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他們這種卑微的工匠,做夢都沒料到能見到當今圣上,當真是光宗耀祖了!
老鐵匠緊張又激動,邁步的老腿兒都在顫抖:“能見到陛下,我、我、我死在這里也值了!”
接待他們的是陛下身邊的魏公公。
魏公公笑了笑,道:“金鑾殿上,可不能說這個字,是忌諱。”
老鐵匠趕忙捂住了嘴。
當然,他不忘瞟了魏公公一眼,明明是個男人,怎么說話陰陽怪氣的?
木匠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年輕人適應快,然而也激動得生活不能自理,走了兩步,一個踉蹌險些摔了。
一旁的小太監們抿嘴偷笑。
魏公公一個眼神兒掃過去,小太監們齊刷刷地肅然了神色。
魏公公將人領去了偏殿。
他在門外恭敬地稟報:“陛下,縣城的匠人到了。”
“進來。”陛下心情不錯。
二人的衣裳是在驛館里換過的,磕頭的禮儀來的路上官差們也教了,至于說學不學得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人還沒見到皇帝,只聽那龍威四起的嗓音便感覺腿肚子一陣發軟。
“請。”魏公公笑著提醒。
二人戰戰兢兢地跨過門檻。
宮殿大氣恢宏,纖塵不染,二人不像是來了皇宮,簡直像進了仙宮。
“跪——”魏公公唱禮。
二人撲通跪下。
早先學的禮數統統忘得一干二凈了,二人拿出了在墳頭給祖宗磕頭的勁兒,給皇帝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完事兒了二人還想點炷香,可惜沒有。
陛下對外如此敬畏自己的子民是很寬和的,不會擺在朝臣面前的那種神圣威嚴的架子。
“平身吧。”他道。
二人:怎么還有這個?官差也沒說呀!
二人面面相看了一眼,忽然趴在地上,將身子攤平了。
陛下:“…”
魏公公:“…”
陛下險些笑岔氣:“…快扶起來!”
“是!”魏公公也辛苦地憋住笑,親自將老鐵匠與木匠扶了起來。
是兩個老實人,不然當初也不會毫不藏私地將鼓風技術在傳授給了朝廷以及當地的工匠。
這也是陛下決定封賞他們的原因。
然而令陛下訝異的是,他們竟然拒絕了陛下的賞賜。
老鐵匠真摯道:“原也不是我倆做的,是那位姑娘,陛下要賞,賞那位姑娘吧,我倆得的好處夠多了!我的鐵鋪出了名,阿成的鋪子也有做不完的生意,我倆一輩子都沒掙過這么多銀子!如今又能見到陛下,我倆死都無憾了!”
等他們回了縣城,他們可就是見過皇帝的人了,能吹噓十八代呢!
死字在皇帝跟前從來都是忌諱,然而從一個老百姓的嘴里用如此真摯的情緒說出來,陛下只覺得開心。
一開心,賞得就更多了。
陛下笑著道:“你們還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二人在來的路上便商議過了。
老鐵匠道:“我們…想見見那位姑娘,當面和她道聲謝。”
那位姑娘,是他們命里的貴人,這聲謝是無論如何都要說的。
陛下今日心情不錯,準了二人的請求。
顧瑾瑜被帶進了皇宮。
魏公公想著給她一個驚喜,沒明說是來了誰,只道是兩位縣城的故人。
顧瑾瑜還尋思著她在縣城有什么故人,莫非是兩個莊子里的丫鬟?是玉茹回來了嗎?
結果她就看見了兩個陌生的男人。
兩個陌生的男人也看著她。
顧瑾瑜的心里涌上一層不祥的預感,她蹙了蹙眉,斂起思緒,行了一禮:“陛下。”
陛下抬手示意她平身,看了看一旁的木匠與老鐵匠:“你可還記得他們?”
“嗯?”顧瑾瑜一愣。
這倆人…她認識嗎?
老鐵匠與木匠的心底閃過同樣的疑惑,對呀,這個姑娘,他們認識嗎?
陛下調侃二人道:“怎么了?才過了大半年,就不認得自己的小恩公了?還口口聲聲要親自給人道謝。”
顧瑾瑜的心里咯噔一下!
老鐵匠皺眉道:“陛下,你弄錯了,她不是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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