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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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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六郎雇的是最快的馬車,八月底便抵達了清泉鎮。

  路過天香書院時,馮林先將行李搬回寢舍,出來后碰到了黎院長。

  黎院長見到他挺意外:“咦?怎么這么快?你不是去鄉試嗎?你沒趕上還是怎么著?六郎呢?”

  “趕上了趕上了!我倆考完就回來了!那個…我回頭再與您細說,六郎在外頭等我,院長再見!”馮林干笑著說完,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誰不知道蕭六郎是黎院長的寶貝疙瘩,自己不溜快一點,黎院長能拉著他問個天昏地暗。

  馮林嗖的蹦上馬車。

  “怎么了?”蕭六郎問。

  “黎院長!”馮林說,“別被他逮住了,一會兒問得你回不了家!”

  蕭六郎深以為然,催促車夫趕緊將馬車趕回了村子。

  車錢是早在省城就結清了,但車夫跟著他們跑了一路做車夫、做小廝,任勞任怨著實辛苦,蕭六郎又給他一兩銀子。

  車夫受寵若驚,忙不迭地到躬身拱手。

  “路上小心。”蕭六郎說。

  “誒!多謝蕭公子!”車夫開開心心地上了馬車。

  干他們這一行的拿的都是辛苦錢,別看外出一個多月,真正落到自己手里的銀子不過二三兩,加上這一兩,下月家里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蕭六郎與馮林往村子里走去。

  他們六月底離村時,村子里的晚稻剛種下,只是稀稀拉拉的小稻苗,如今全長成了綠油油的一片。

  “哇!你們村的麥子長得真好!”

  今年氣候反常,雨水稀少,農田干旱,導致不少莊稼都在地里旱死了。他們從省城一路走來,親眼目睹,內心震撼。

  然而清泉村的莊稼卻好似沒受干旱的影響,長得那叫一個茁壯。

  “是稻子。”蕭六郎糾正他,不過心里也閃過同樣的疑惑,為何自己村的莊稼長得這么好?

  “哦。”馮林應了一聲,突然指著前方,“你看!水渠!不錯啊,你們村都挖上水渠了!換了里正就是不一樣啊!”

  顧老爺子下臺后,村子里選了新的里正,姓羅二叔是族親,據說快出五服了,不過因住得近,兩家走動挺多,因此關系還算親厚。

  羅里正沒顧老爺子有文化,但他是個辦實事兒的,村里哪個鄉親有困難,他都會搭把手幫一幫。

  可要說挖渠…

  不是蕭六郎小瞧羅里正,而是大家鄰里鄉親的,相處這么久,羅里正會什么不會什么蕭六郎還是看在眼里的。

  他是一個相對保守的里正,輕易不會大興土木,而且村子里也沒錢大興土木。

  “哎!六郎!”一旁的馮林又呱呱叫了起來,“你看!水車!天啦天啦!我沒眼花吧?你們村子居然有水車啦!”

  馮林長這么大,見過水車的次數屈指可數。

  水車可是好東西,能將低處的水引流到高處去,用來灌溉農田最好不過了。

  只是水車在這種小縣城里并不多見,一般比較富庶的村子才能安排上水車,他們從省城回來的路上就見到過幾次水車,不過都因為干旱,本身村里的水塘就沒了水,是以水車都成了擺設。

  馮林不解道:“話說,你們村子的水哪兒來的?”

  蕭六郎的目光順著水渠一路往羅二叔家的后山而去,他蹙眉,喃喃道:“引了山上的瀑布嗎?”

  那就不是普通的水渠了,跨越了半座山頭,得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可能挖出來。不僅如此,還需對山上的地形異常熟悉。

  “哎呀!六郎回來啦!”

  是張嬸兒。

  張嬸剛從羅二叔家出來,手里還拎著一籃子野果,她覺著自家八成要走運,每回秀郎考試歸來第一個看到的都是她!

  “張嬸。”蕭六郎打了招呼。

  “張嬸!”馮林也笑嘻嘻地打了招呼。

  馮林總來村子,張嬸已經認得他了,張嬸笑道:“可算回來了,這回比上次去的久啊!省城很遠吧!”

  鄉下人不懂考試與放榜的日子,不知蕭六郎其實是鄉試的外地考生里最早回家的,只覺得他比上回多離開了一個月呢。

  蕭六郎沒解釋什么,說道:“是的,省城比府城遠,多走了半個多月才到。”

  “我說呢!”張嬸一副我果真很聰明的樣子,“好了,離家這么多天,惦記嬌娘了吧,趕緊回去,她在呢!”

  今天天香書院放假,私塾不放假,顧小順去鎮上照顧兩個寶寶了,顧嬌在家里做事。

  蕭六郎與馮林進了屋,第一眼看見的不是顧嬌,是一個農戶打扮的男人。

  二人皆是一愣。

  男人聽到門口的動靜,轉過身來,眸子一亮:“六郎?這位是…馮秀才吧?”

  馮林怔怔:“呃…我是,您是…”

  “羅里正。”蕭六郎打了招呼。

  羅里正撓頭一笑。

  馮林恍然大悟:“你就是新上任的里正啊?你可真厲害,又是挖水渠,又是做水車的,全村的莊稼都讓你給盤活了!”

  羅里正先是一怔,隨即憨厚老實地笑道:“馮秀才夸錯認了,挖水渠的不是我,做水車的也不是我!”

  馮林一臉驚詫:“不是你是誰?”

  蕭六郎的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他下意識地朝堂屋后門望去,恰巧此時,顧嬌一邊擦手一邊進了堂屋。

  她看見蕭六郎,步子就是一頓。

  她是知道鄉試結束的時間的,她也知道大概什么日子放榜,她估算著蕭六郎應該是放榜之后才會回來,不料竟是這么快。

  她怔愣的小模樣有些天然呆。

  蕭六郎感覺自己的心口好似不受控制地顫了下。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與羅里正打了個招呼。

  羅里正一頭霧水,剛剛不是打過招呼了么?

  顧嬌看著蕭六郎,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在省城多玩幾天。”

  蕭六郎云淡風輕道:“省城也沒什么好玩的。”

  顧嬌:“哦。”

  羅里正笑道:“方才正說你呢,馮秀才問我水渠是不是我挖的,水車是不是我做的,哈哈,我哪兒有這等本事?”

  他說著,對馮林道,“是嬌娘!”

  “啊…”馮林目瞪口呆。

  顧嬌開山種藥田,還挖了個魚塘,在瀑布的水引入魚塘時順便也挖了一條水渠直通村里。

  天氣干旱,山上的瀑布也小了許多,但灌溉村子里的農田還是夠了。

  蕭六郎深深地看了顧嬌一眼。

  “不是吧?才走兩個月,你連魚塘都挖出來了?”馮林倒是知道顧嬌買山的事,可他沒料到顧嬌如此雷厲風行。

  羅里正對顧嬌道:“對了,你上次和我們說的打谷子和揚谷子的木車,我去找村里的木匠做了,就是沒這么快做出來,他們讓我問你,用哪種木材比較好?”

  顧嬌想了想,道:“紅松、山楊、椿木、椴木都可以,硬度高,不易變形。”

  “好!那我先去了!”羅里正說著,又轉頭提前恭喜了蕭六郎與馮林幾句,預祝他倆鄉試能榜上有名。

  “什么打谷子和揚谷子的車?”馮林好奇地問。

  顧嬌解釋道:“就是能把谷粒與稻穗分離的車,以及把不夠飽滿的秕谷篩選出來,只留下正常谷粒的車。”

  “還有這種東西?”馮林表示懷疑。

  他雖然分不清麥田與稻田,可脫谷粒他還是知道的。

  那都是抓著一捆稻子用蠻力往地上砸,砸得老費事兒不說,還不一定能脫干凈,沒脫下來的稻穗就得用手去細細地摘一遍。

  他小時候給人摘過谷子,一天半個銅板。

  至于說分離出秕谷與好谷,通常是先將谷粒曬干,再選個有風的日子進行揚谷。好谷較重,會落在地上;秕谷較輕,會被風吹到一旁。

  舂米之后也是用揚谷的方式來分離大米與谷殼。

  顧嬌讓人做的揚谷車原理上與揚谷一樣,可以分離秕谷、好谷,也能分離大米與谷殼,只是揚谷車效率更高、更省力,也更干凈徹底。

  原本羅里正也不大信有這么好用的東西,可見了顧嬌為鄉親們挖水渠與做水車后,羅里正對她的本事與人品都深信不疑了。

  傍晚時分顧琰三兄弟才到家。

  小凈空的眼皮子從中午便開始突突直跳,他一進屋看見壞姐夫,終于明白為何自己眼皮子跳了一下午!

  他走進屋,一臉嚴肅地看著壞姐夫。

  嗯,沒有瘦。

  嬌嬌應該不用擔心。

  他又把蕭六郎拉到后院,讓蕭六郎給他摘棗樹上的棗子。

  蕭六郎抬頭望樹枝上:“都快九月了,哪里還有棗子?”

  小凈空的目光死死盯著蕭六郎的頭頂,他之前嚴格記錄過壞姐夫的身高,勉強能夠到第一根樹枝,現在壞姐夫已經超過樹枝了!

  壞姐夫長高了!

  事實上,這兩個月來,根據他的嚴密觀察,不僅壞姐夫長高了,顧琰哥哥與小順哥哥也長高了,就連嬌嬌也高了。

  全家唯一沒變化的是他與姑婆。

  嬌嬌說,那是因為他還小。

  可狗娃比他更小,狗娃都長高了!

  小凈空愁眉苦臉!

  “你怎么了?”蕭六郎看著他問。

  “唉,沒什么,不說我了。”小凈空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一本正經地抬頭望向蕭六郎道,“說說你吧!這次考得怎么樣?題目難不難?有沒有把握?若是中不了舉,家里又得重新供你三年!”

  蕭六郎萬萬沒料到躲過了黎院長,卻沒躲過小和尚…

  這都什么大家長的小語氣?

  “你還知道三年考一次呢。”蕭六郎好氣又好笑地挼了挼他的小寸頭,把摘下來的一顆紅棗遞到他手上,“給,拿去玩兒。”

  小凈空看著手中干癟的小棗子,撇撇小嘴兒。

  誰要玩兒?幼稚!

  蕭六郎家里人帶了禮物,老太太的是麻糖與黃豆酥。

  老太太開心!

  顧嬌把麻糖沒收了,黃豆酥一天只能吃一塊。

  老太太不開心!

  給顧琰帶的是一塊玉做的硯臺,圓形的,他就喜歡圓圓的東西,尤其是玉做的。

  顧琰:“多謝姐夫。”

  給小凈空的是一套九連環。

  小凈空一臉高傲地接過,嘴上說著“什么嘛,幼稚死了”,轉頭就躲進屋里,暗戳戳地解起了九連環!

  給顧小順的是幾塊上等的木雕材料,如今他手上不缺工具了,就缺讓他禍禍的好木。

  “姐夫,這塊是啥木?沒見過!”顧小順掂著手中一塊黑漆漆的木塊問。

  “烏木。”蕭六郎說。

  烏木非昭國所有,是從慶國那邊運來的,他們運氣好,半路遇上一支商隊。

  幾人都對自己的禮物很滿意。

  終于輪到顧嬌了。

  顧嬌心說這回總不能再給她送毛筆了,結果蕭六郎確實沒送筆,卻送了一沓紙。

  顧嬌:“…”

  這并不是市面上賣的那些糙紙,而是十分名貴的水紋紙,迎著光會有簾紋、竹紋或者花紋顯示出來,因而也叫花紋紙。

  花紋紙工藝復雜,造價昂貴,連府城都沒得賣,只有去了省城才有。

  在昭國,送花紋紙約莫等于送花。

  花前月下,紅袖添香。

  然而顧嬌的笑容逐漸僵在了小臉上。

  被沒收了麻糖的老太太笑得前俯后仰。

  有一種浪漫,叫六郎認為很浪漫!

  馮林也帶了東西,幾大塊煙熏驢肉,一瓶燒刀子酒,燒刀子是店家送的。

  顧嬌沒喝過古代的酒,聞著不太烈的樣子,她嘗了兩口,吃晚飯時都還沒啥反應,到洗碗時酒勁兒便上來了。

  蕭六郎先將馮林送去村口,又回來給小凈空洗了個澡,等他去灶屋找顧嬌時,顧嬌已經把洗了一半的碗扔在鍋里,自個兒坐在了堂屋后門的門檻兒上。

  她背對著蕭六郎,一動不動地望著星空。

  蕭六郎走過去:“你在看什么?”

  顧嬌緩緩地扭過頭來,神情呆呆的、木木的,小臉蛋兒酡紅一片,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泛著晶瑩的水光。

  她的樣子與平日里的清清冷冷的不一樣,倒像一瞬間成了孩子,特別無辜。

  “看星星。”

  她說。

  聲音都軟軟糯糯的,帶著一絲迷糊的小奶音。

  蕭六郎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道:“回屋吧,天黑了。”

  “不回。”她搖頭,嘟噥著小嘴。

  得,小凈空平時就是這樣。

  喝個酒,把自己都給喝成顧三歲了。

  顧嬌繼續仰頭看星星。

  “六郎。”她忽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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