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多年里,你就沒有過開心的時刻嗎?”晉王也站起來。
“有啊。”她支肘在窗臺上,“懷孕生子,看著他們長大,這些都讓我開心。但是,越是開心,旸兒的死就越是讓我難過。那是我唯一的兒子。他再也回不來了。”
晉王胸脯起伏,走上前抓住她手臂:“我可以讓瞻兒留下!他也是你的兒子,他比旸兒陪伴你的時間更久!他已經成親了,湘姐兒很快就會懷孕,難道你不想看到他的兒女出生嗎?”
晉王妃望著他:“他是寧王嫡長子,他為什么要頂著晉王府庶子的名義留下?”
晉王喉頭下沉:“他可以歸宗,公開他的身世,他也住在晉王府!”
“這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晉王妃把手抽出來,“你已經對他下過手,你與他父親的手足之情已經沒有了,你與他能保持距離互不干涉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還指望他能接受你嗎?如果可以,他又何必離去?”
晉王怔然。
王妃退開兩步,望著門外早已經抬著食籃到來的宮人:“吃飯吧。”
東側宮這邊,宋湘與陸瞻換好衣裳,帶上宋濂隨蕭臻山他們往山下走去。
不知不覺,他們竟在仁壽宮呆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早黑透了,說好的烤肉局也早就過了約定時間。
蕭臻山作主,先在山下找了個開闊的平地把架子支起來,烤到五六成時再一起上山來等陸瞻。
倆人回來時他們已經在門外等待多時,聽說還連晚飯都沒吃,便索性一道山下吃肉。
出門的時候宋湘扭頭看了看正宮方向,門關著,燈火還閃耀。
沖著晉王發的那個毒誓,宋湘也傾向于晉王不是謀害寧王以及七年后謀殺她和陸瞻的兇手,那么深深篤定丈夫就是兇手的王妃,此時此刻她又會是什么心情呢?她又如何面對這過去的將近二十年時光呢?
也許是王妃對她和陸瞻都太好,使她情不自禁設身處地地替她著想起來。
此外,兇手究竟會是誰呢?
她想來想去,也只有楚王一族符合兇手動機。楚王身為皇長子,才能卻不及年少英武,頻頻為國家立下功勞的皇帝,所以炮制了一場陰謀來除去這個弟弟。
卻未料出師未捷身先死,結果皇位還順理成章落到了皇帝手上,楚王那些后人原本就算成不了太子也定然是個養尊處優的王族,結果淪為階下囚,會有人不甘心,想復仇,這并不稀奇。
何況,當年楚王乃是受身邊臣子攛掇算計皇帝的,為首的頭目們肯定都殺光了。但剩下的呢?他們仍然有可能隱藏在朝野各個角落。聯合起來,這也是一股小小的力量。
而他們若要復仇,那必然是沖著皇帝來,都沖皇帝來了,還能不是謀逆嗎?蜀地的鐵礦,正好就可被他們用來在制造兵器上。
這些都能對上,但皇帝說楚王的動向每年都有專門的官吏奏報,并且以皇帝與楚王間的過往,的確也不太可能會容許這件事情存在疏忽,所以楚王一府的作案條件確實又是欠缺的。
又且,楚王死了幾十年了,他的后人也被囚了幾十年,就算有報仇的心,也得有這個能力。囚犯是沒有資格讀書習武,培養自己能力的。
“姐,我能去叫沈笠他們出來嗎?”
宋濂忽然搖了下她的手。
宋湘抬頭,才發現前面不遠就是目的地了,滿地枯草的空地上,兩只不知是鹿還是麂子已經被烤得焦得四溢,紅紅火光映得皮肉金黃透亮,邊上圍了一圈人,是大伙的扈從,正在燒火的燒火,抱柴的抱柴,抬酒的抬酒。
附近也有些遛達中的人被吸引過來,——氣氛已經熱鬧起來了!
宋湘道:“今兒來的都是男客,你問你姐夫!”
宋濂扭頭,這邊陸瞻就已經擺手了:“有還沒睡的就叫過來吧!難得出來一回,熱鬧熱鬧怕什么。”
宋濂立刻跳起來打發小廝去喊人了。
蕭臻山也交代扈從:“去看四爺睡了沒?沒睡也請他過來吃酒!”
楊諶笑著與蘇倡對視:“你們都有人帶,我們卻沒有!”
宋湘說道:“可把表嫂和大姐都請過來。”
蘇倡揮手說:“算了!你大姐這會兒多半睡了,我讓人切幾塊肉送回去給她嘗嘗。”
“那也好。蘇慕你去,挑好些的位置,給表少奶奶也切一份。”陸瞻說著想了下,便招呼著大伙坐下來:“蘇慕是烤肉的好手,來嘗嘗他的手藝。”
扈從稱是又去。這時候宋濂領著沈笠他們一幫小的已風風火火回來了,夾在中間的還有裹成了粽子的沈鈿。
看到沈鈿,宋湘驀地想起下晌宋濂給她的那幾張紙,碰了碰陸瞻道:“這回來的人家里,哪戶人家的丫鬟穿綠裙白衫的?”
陸瞻頓了下:“不清楚。怎么了?”
宋湘便就把來龍去脈跟他說了,又借著彼此身體遮掩,將袖中的幾頁殘紙給他看。
陸瞻凝眉,抬頭道:“大姐常與官眷往來,她比我更清楚,你可以去找她問問。”
宋湘想了下,就說道:“那我去送肉給她們去。”
陸瞻拉住她:“急什么?你還沒吃晚飯,明日再去也不遲。”
宋湘拿了塊肉排在手里,快速吃了幾口,然后起身:“我吃好了,——蘇慕你把肉包好給我,我給郡主他們送過去。”
陸瞻還要拉她,她道:“我送完再來。”
那只手這才松了回去。
宋湘帶著花拾和景泰上了石階,各家各戶的住處都散布在山坡各處,沿途仍偶有人走,到了岔道處,宋湘預著要在敏嘉那兒坐上一會兒,便先去沈鈺這兒。剛拐彎,就聽前方來了人,聽聲音是沈家均正送客出來。
便站了站,輕輕咳嗽了一聲。
景泰道:“世子妃在此,敢問前面是哪位大人?”
前方稍頓,幾道人影便走到了跟前,原來是沈宜均與蕭祺父子。
三人都朝宋湘下禮。
宋湘微笑上前:“原來是沈尚書,大將軍。大將軍和四公子竟在此,方才小侯爺竟差人來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