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震驚程度不亞于第一次見到澐曦的時候,看見她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往祖秉圭身上放的那密密麻麻的細白線的蟲子的感受。
黑苗圣女的血?這么說每年我的命門上都有澐曦的血??我瞬間明白了為什么九轉回魂灸不可以大規模炮制,澐曦姐姐已經死了,現在只剩下澐曦和她的妹妹,就算把這倆人抽成骨頭渣子,也沒辦法滿足太多人使用這個玩意兒。
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那如果你自己用九轉回魂灸,是不是就只有98樣東西就可以了?”
澐曦點點頭。
“那皇上也不必非要你入宮啊,我今后不用這玩意兒了就是,都給皇上不就得了。”
澐曦苦笑道:“你不明白,這東西邪性得很,非但制作起來極其繁瑣復雜,連使用者也是有需求的。黑苗圣女在40歲的時候就會繼承為我族的大巫祝,然后去尋找下一任的黑苗圣女。
有時候能找到,有時候找不到。你十幾年前見到的大巫祝在全族找了幾十年,我們三姐妹才出生的。
而有權利使用九轉回魂灸的除了大巫祝和黑苗圣女,就只有…只有…只有你這樣的。”
我這樣的???
“你的意思是,只有祖秉圭和我這樣的,九轉回魂灸才有效??”
澐曦的臉像熟透了的番茄,點了點頭。
原來這才是皇上讓澐曦入宮為嬪的根本原因,那豈不是要澐曦………
我咬牙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讓你進宮,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能把你讓給他。”
澐曦抱著我的脖子:“弘晝,不然你帶我走吧,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走?走是走不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果我帶你走了,你的族人會遭殃的。還有我們的孩子,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澐曦的眼睛迷迷蒙蒙:“為什么?我不喜歡他,不要做他的妻子,我喜歡你,他為什么要拆散我們?他是一個壞皇帝。”
我趕緊捂住澐曦的嘴:“隔墻有耳,我這王府不是清靜之地,這話以后可不許再說了。我來想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
澐曦沉默地靠在我懷里,我的心亂如麻。走肯定是不能走的,九轉回魂灸在皇上眼里就是秦始皇當年舉國之力要找的海上仙丹,這種極致的誘惑怎么可能讓他輕易放棄。
澐曦的族人和我的孩子都是我們無法割舍的東西,皇上布局了十幾年,大抵是不確定九轉回魂灸到底是什么東西。
在未知的情況下他可以隱忍著按兵不動,而現在他不知道從誰的口里得知了全部的秘密,所以澐曦就是他勢在必得的。
除了澐曦,就只有澐曦的妹妹,可是黑苗現在除了她妹妹就沒有其他圣女了,總不能讓她妹妹進宮,我跟澐曦回苗疆,踩在她妹妹的犧牲上的幸福,按照我跟澐曦的性格,怕是都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百轉千回之間,心里為難自己為難了一萬遍。而緊接著發生的事情,直接打了我跟澐曦一個措手不及。
第二天早朝,訥親忽然提出要攻打大小金川,剿滅全部苗寨,上疏盡是虎狼之詞,什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什么“最善蠱毒,妖行惑眾”,又是什么“巫蠱之禍,以史為鑒”…
句句說的是國策,但是字字針對的是澐曦所在的黑苗一族,而我那位皇上四哥,一言不發聽完之后只說了倆字兒:“準奏”。
澐曦知曉后,一聲不吭,第二天一早熬著通紅通紅的眼睛問我:“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保全我的族人?”
我的心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我擁她在懷里:“澐曦,你若死了,他定是第一個為難你的族人,怕是盛怒之下,無一人可以保全。”
澐曦忽然放聲痛哭:“那我該怎么辦?我不想進宮,我連死都不能死…”
那天的情形,我至死難忘,我跟澐曦相擁著流淚,前途渺茫,我倆曾經許下諾言,生同床,死同穴,如今看來,竟是生死都無法在一處。
心底有種無法遏制的悲憤在蔓延,這十幾年的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底心間,終是想不明白,為何事態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我跌跌撞撞地進宮求見皇上,我想讓他指條活路,如果用我一命,可以換澐曦安好,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可以赴死。
“弘晝,朕身上肩負著江山社稷。朕給你時間跟符澐曦商議,已經是仁至義盡,你莫要奢求其他。記住,若你敢自戕,朕會讓符澐曦和她全族,生不如死。”
我的眼睛像是被熊熊烈火燃燒著:“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皇阿瑪還在天上看著你呢,你用心機把弘瞻過繼給十七叔,如今又逼得我走投無路,你百年之后你羞于面見皇阿瑪!!”
弘歷把案頭的所有東西都推到了地上,總管大太監躡手躡腳地進來看情況,剛一露頭,就被弘歷一個茶盅摔到頭上:“給朕滾出去!”大太監嚇得慌忙跪地退出。
“弘晝!!你大不敬!!你跟誰你呀我呀的!朕是天子!!天子你懂不懂!”
我梗著脖子:“因為你是天子,所以你就想搶你親弟弟的女人?別總拿江山社稷做幌子,你不就是貪圖長生不老,不想把你的皇帝位子讓人嗎?你以為誰都稀罕你坐的這把椅子??”
二十多年的委屈和寂寞齊齊地涌了上來,在這一刻,我一心求死,我阻攔不住這個結局,若是我死,會徹底斷了澐曦的念想。她不必日日煎熬地面對生離,四哥如果再對她好一點,天長日久,把我藏在心底,至少也算護她周全。
這是我的萬般無奈之下的絕望的隱秘,很可惜,皇上四哥并不接我的茬,他在火冒三丈之后,逐漸平息了下來。
冷笑了幾聲,陰森森地對我說:“弘晝,你不必激朕,朕有這穹頂之下一等一的心胸,朕不僅要在文治武功上成為一代明主,更要成為古今第一完君,所以你不僅不能死,朕還會優待于你,你就安心頤養天年吧,和親王。”
是了,他要成全他自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癡情待妻子,寬和待百姓,英明神武,無所不能的幻象。
我是唯一可以作為兄友弟恭的證明,他怎么可能讓我死掉!
我閉上雙眼,心痛到極點,一片茫然。
忽然大太監主管小心翼翼地跪在養心殿門口:“啟稟皇上,有一個叫符澐曦的姑娘,手持和親王府的金腰牌求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