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暢跟婷婷趕到的時候孟串兒馬上就發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默契,現在是盛夏,于暢穿了個棉T,棉T倒是沒有啥特殊的地方,除了胸口的大耗子。
貓和老鼠想必大家都不太陌生,胸口內耗子就是可可愛愛的杰瑞。
一向非奢侈品不穿的曾婷婷也穿了一件棉T,孟串兒上下打量好幾遍才在衣角的極為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找到了一只小小的湯姆貓。
這倆孩子,進展夠迅速的。這個發現讓本在陰霾中間的孟串兒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欣慰,至少她失去的在這兩個孩子身上找到了另一種形式的彌補。
看婷婷的樣子就是沒打算公開,小情侶之間暗搓搓的小心思,孟串兒也樂得假裝不戳破。
于暢打量了房間一圈,猶豫了一會還是問了一句:“姐夫…呢?”
剛才還有點笑模樣的孟串兒臉一沉:“沒有姐夫,說事兒。”
婷婷跟于暢對視了一眼,撇了撇嘴沒敢吭聲。
于暢緩過神來嚴肅道:“錢總都快把我罵死了,這次盡調他派了他的最精銳的財務和法務盡調,發現春實智農這家公司根本就不可能IPO成功,全部都是假的!
并且假得還特別離譜,光有個概念,什么智能灌溉,我們去現場發現所謂的智能灌溉就是一片野地,真非說智能那就是打水上來之后有車來回接送。
還有什么智能播種智能培育,就是在大棚里用一個音響放音樂,真當自己是神戶的雪花牛肉嗎?一堆破西紅柿有什么可聽音樂的?再說聽音樂也不算智能培育啊…”
孟串兒打斷了一下:“他造假我們又不配合造假,合同里又沒有規定保證它上市成功,我們只需要把它付的300萬的工作做完然后把工作進度發給他,再終止輔導就可以了。”
于暢垂下頭,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句:“但是合同里規定半年之內要幫他完成財務規范并且遞交材料,否則地宇證券需要賠償…600萬。”
婷婷和孟串兒同時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問道:“什么???”
孟串兒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份合同簽得蹊蹺,是在當時于暢宣布有300萬進賬的時候就心里有數的,只是沒有想到是這么大的雷。
IPO輔導協議是有模板的,就算不過風控(風險控制部門)券商也會占據所有的有利條款。正常的IPO輔導協議一般都前期不付款,或者付少量的錢,等工作量到達了一定程度企業才會支付相關費用。
這家春實智農定是瞧準了幾點才能占得雷坑之下的無恥便宜。第一,于暢太年輕,而且是一個人過去單兵獨斗,對方興許敏銳地猜出了于暢對300萬的迫切性;
第二,肯定是有高人改了IPO的模板協議,而于暢處在特殊的環境下無法跟任何人商量這才出了這么大的紕漏;
第三,地宇證券拿了這300萬簡直是燙手山芋,人可以賴賬,作為一家券商機構在合同確鑿的情況下是沒有辦法賴賬的。
第四,解決的方法有兩種,要么中止協議,地宇證券視為違約,賠償300萬加原本的收入300萬等于600萬,于暢孟串兒一干人等被開除,同時公司會追究兩個人的各種責任以及追加賠償損失。
要么,配合春實智農造假,把車接車送澆水說成是智能灌溉,給TM的西紅柿聽音樂包裝成智能培育,然后被證監會發現,于暢被取消保薦人資格終生禁入。孟串兒被開除,附加上一條追究所有責任和賠償。
可以的春實智農,上一次看到這種只有王八蛋才能想出來的合同是在吳鵬那,這招數套路簡直是青出于藍而拍死藍,陰損程度已經挑戰了投行人的腦力極限。
于暢是因為自己才被算計進去的,丟卒保車本來就是個冷血動物才設計出來的詞兒,孟串兒受這個世界再多算計也決計不肯替換掉胸腔里的熱血。那是她在無窮無盡的艸蛋的世界里不會磨滅的英雄夢想。
可是目前想起來,這兩條路殊途同歸,結局都一樣。孟串兒心里這個火啊,那個人走了無計可施也就算了,如今面對小小的春實智農能為難成這樣??
什么鳥我沒遛過,就不信收拾不老實你這么個小雞崽兒。仔細思量過后似乎只有從這家企業的人身上入手了。
“實控人叫什么,能查得到資料嗎?”
于暢點點頭:“吳飛,本市知名企業家。”
孟串兒一驚:“吳飛??哪個吳飛??有個弟弟叫吳鵬的吳飛??”
于暢錯愕地點了點頭:“姐,你咋知道?跟我聊整個合同的就是吳鵬。”
好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登時牙齒就咬得咯咯響,仿佛吳鵬已經在嘴里,恨不得長成鐵齒銅牙嚼爛了他!
“姐?你認識他倆?”
“你有沒有在吳鵬面前提過我,哪怕只是一個姓氏?”
于暢想了一會兒,確定道:“沒有,一個字都沒有。”
孟串兒又問:“那他有沒有在你面前說起過我?”
于暢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也沒有。”
婷婷一來一回地聽了他倆的對話,問道:“姐,你是不是跟這個叫吳鵬的有仇?我覺得你的眼睛要噴火了。”
孟串兒道:“豈止有仇,我是一定會neng死他的。嗯,他不提我很正常,他搞不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貿然提及萬一你問了我一句,
哪怕一句,他這個合同必然簽不成,這人是世間陰損之最。而且像這種公司去找大券商簽約人家鳥都不會鳥他,帶著風控去的小券商也不會上他的當。”
這于暢,連上當都上的天時地利人和的。
孟串兒不想提及那個人跟吳鵬的爛七八糟的往事,也不愿意在這時候攪亂自己的心神,所以對吳鵬怎么陰損略過不提。
但是于暢和曾婷婷已經從前所未有的孟串兒的憤怒中窺見一二,畢竟她是一個在地宇證券630會議上出現那么大變故尚且一言不發的人。
如今咬牙切齒成這個樣子,想必這仇不共戴天。
想了一下會兒,孟串兒抬頭問于暢:“錢總和付總最近在忙啥?你說春實的盡調是錢總派人跟你去的?”
于暢還沒回答,曾婷婷仰著小臉兒搶先說道:“錢總和付總最近很幫我跟于暢,聽于暢說錢總回家跟他深談了一次,大概意思就是只要姐姐你能真正做到你所說的,他們兩個不會再有二心。”
于暢臉微微紅了一下,這曾婷婷心直口快,哪有家里事這么自然就娓娓道來的,肯定關系不一般啊。
孟串兒裝沒看見,等著于暢回復。
于暢清了清嗓子道:“姐,你是不是想找錢總他們幫忙?我可以去做說客。”
“嗯,今晚回家你求助一下錢總跟付總,明天全部門會議之后我跟他們兩個詳細商量,若是他們兩個肯跟我通力合作,我孟串兒若辜負他們天打雷劈!”
錢一明和付康在630會議上慘敗,聯手算計孟串兒最后居然輸在了自己的親外甥手里。不甘心和憤怒都是有的,但是孟串兒臨走說的那句話卻讓錢一明深思了很久。
“你要是真疼這個外甥,真該體諒體諒他的從骨頭縫兒里滲出的為難,孩子大了總要成長,你我再斗下去,只怕于暢有天會不堪重負崩潰掉。”
從小于暢爸爸就在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做生意,錢一明跟姐姐關系很好所以基本于暢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其實他跟于暢的年齡只有九歲的懸殊,于暢剛出生的時候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那時候把這個小娃娃當成弟弟,后來于暢慢慢長大,過于早熟的自己倒是提前體驗了做父親的感覺。
這孩子又聰明又懂事,在成績上從沒有讓長輩們操過心,品行端正,三觀正直。可是自己,又在逼著他做了什么?偷東西?背叛團隊?為自己的斗爭陰損使詐?
于暢都沒有拒絕,知道他用了驚天反轉的手段也不過為著成全少數人才有的職業理想,以及跟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肩作戰。
而這不是自己在于暢沒長大的時候最盼望看到的成長嗎?反觀這么多年聯合付康跟周沙璧的爭斗,纏斗到極點的時候身心俱疲,試問不斗就不能活嗎?就不能有個健康的職場環境為了共同的目標奮勇直前嗎?
可是有周沙璧在,不斗就是不能活啊!不僅要斗,還要瞞,自己跟付康付出了多少辛酸血淚是真的不愿意也不敢再讓于暢重復了啊。
人都說在職場沒有天堂,想要干凈純潔的辦公室工作就跟跟美女愛英雄一樣屬于成人童話的范疇,可是當錢一明看到、聽到于暢眼含淚光說的那句:“誰與我共同浴血,誰就是我的兄弟”的時候他才神奇般地相信,
孟串兒這個神奇的物種讓成人童話活生生地存在于現實中,有童話可以實現,連自己跟付康那兩顆早就枯萎的心重新感受到鮮活的跳動。
讓他聯想起青蔥的學生時代已經不知道飛到哪里去的歲月和熱血。而后每一次跟周沙璧的爭斗井軋算計,每一次酒醉的夜晚,都能聽到夢破碎的聲音。
孟串兒就像是拿著一把掃帚,把那些碎片收起來,在每個人心底留存著。
讓人相信即使有一天眾人都已經不在了,但夢還在,碎片式的,每一個觸摸到它的人都還可以將它拼湊成自己夢想的模樣,永恒的存在。
這就是孟串兒神奇的地方。
所以于暢回去只說了一個提議,錢一明跟付康就欣然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