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開了能有一個多小時,后四十分鐘全是土路,因為孟串兒能感受到身體的顛簸程度。她跟李豐隆在兩輛車上,兩個淡藍色長袍一左一右把孟串兒夾在中間,時不時會讓她趴低點,也不知道是為啥。
一路上孟串兒都緊閉雙唇沒有說話。她需要積攢力量,一會要面對的可能會讓她的神經每分每秒都處在高級緊繃的狀態。
“下車。”這翻譯跟來的時候一樣簡略。
“可以幫我把眼睛這塊布摘了嗎?鬼都不會記得剛才的路。”全程黑布緊勒雙眼,孟串兒都想罵娘了。
“可以。”車上孟串兒右側的長袍男試圖不那么粗魯實際還是很粗魯地把眼罩給她解開了。
重見天日,啊不,重見天月的感覺就是眼冒金星,十幾秒沒緩過來。李豐隆也被解開了眼罩來車邊兒接孟串兒,二人相視一笑,了然于心。
搜身的過程十分繁瑣,手機、紐扣攝像機、GPS全被沒收。而且搜孟串兒的也是個男的,用波斯語說了句不知道啥玩意。
翻譯面無表情吩咐孟串兒:“把胸罩脫了檢查一下。”李豐隆皺了一下眉,張嘴就想抗議——讓孟串兒拍了一下。
這有啥的,能進塔利ban還不能脫胸罩?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著媳婦兒套不著流氓。
她二話沒說當著一眾拿著重機關槍的塔利ban的面兒,把手順著短袖T桖的領口繞到胸罩背帶的地方,褪到胳膊處,再從胳膊外面把帶子扯下來(此處女生秒懂。),兩個胳膊都結束后再把手伸到后背解開掛扣,從衣服里徹底把胸罩解脫出來扔在地上:“檢查吧!”
旁邊搜孟串兒的拿著機關槍的哥們忍不住樂了,翻譯仍然一副千年冰山臉來一字不落地轉換旁邊哥們的感嘆:“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啊。”
那個表情,配上那個語氣,簡直專業人工智能機器人,孟串兒都怕他一會沒電了。
繼續轉化語言:“你手里握的是什么?”
孟串兒打開了攥的緊緊的手:“一塊石頭。”
“為什么要帶石頭?”
孟串兒眼珠子一轉迅速回復道:“這是我的幸運石,是我的信仰,就如同古蘭經對你們的意義,阿拉的平安在你身上。”
搜身的哥們點點頭,不再跟孟串兒的石頭計較。
李豐隆的心由得沉了一下,不到一秒鐘便忽略了自己的小情緒回到工作狀態中,插了一句:“現在能架攝像機嗎?”
“不能,你們還需要過關卡。”
緊接著孟串兒和李豐隆見識了什么叫做關卡,連續30個重機槍層層疊疊的防守,不是30個重機槍,是30個防守!
穿過一層又來一層,每一次進去的時候都會面對一片黑洞洞的槍口。他們身穿類似迷彩服但還是有一定區別的衣服,嚴肅而整齊。看得出,塔利ban是一個軍紀嚴明的組織。
“你們可以使用攝像機了。”最后一個關卡過完,里面是好幾個有些破敗的院子,院子套著院子跟迷宮一樣,里面到處都是走來走去的赤裸著上半身的阿富han人,有的拿著手槍,有的拿著AK,有的在來來回回搬運東西。
李豐隆聽到翻譯這句話,迅速打開攝像機跟孟串兒保持最佳拍攝距離然后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她。跟隨著她,就等于跟隨著自己的心和使命。
孟串兒對著鏡頭落落大方,甚至還帶了職業的微笑:“觀眾朋友們,這里是時光周報視頻中心。我是駐喀布er記者孟串兒,現在是喀布er時間8月15日凌晨1點29分,我們在穿越了足足30個重型機關槍的防守后來到了塔利ban制毒販毒的現場,這是全球首次有記者能夠進入其中,現在將由我來為大家進行現場報道。”
“豐隆你鏡頭穩一點,然后請剪輯組的同事把中間零碎和廢話的鏡頭進行垃圾處理。”孟串兒已經不是現實中那個調侃小豐隆的孟串兒,在鏡頭下立刻變成了一個成熟,睿智,機警和專業的出鏡記者。
李豐隆用左手在攝像機上比了一個“OK”。
孟串兒走進了一間正在熱火朝天忙活的屋子,屋子里的人正忙著將罌粟為原料制成的不同的毒品進行分類。主要有三種:鴉片、嗎啡、還有萬毒之王海洛因。
“那么大家可以看到,他們會把海洛因裝成3克一袋,袋子上面有標簽。這些主要用來零售,每克可以賣到1500阿富han尼。”孟串兒的聲音變成了畫外音,李豐隆將攝像頭移到桌子上那些貼滿標簽的小袋子。
“大部分買主來自于喀布er的貧民窟,極少部分人用來吸食,多數用來轉賣,從這里買到的海洛因,可以賣出一倍到兩倍的凈利潤。我們來采訪一下這個小伙子。”孟串兒指了指一個眼看就是未成年的十四五歲的孩子,他正在認真地給毒品貼標簽。
“請后期剪輯組的伙伴給所有毒販打上馬賽克。”孟串兒又在錄制的視頻里囑咐了一句然后問那個孩子:“做這行多久了。”(以下所有的的對話都省略掉那個撲克臉的翻譯,請大家自行腦補他來回轉換的樣子。)
“兩年了。”這孩子嫻熟的動作讓人心疼。
“如果不做這行你會想要去做什么?”
孩子仰臉看看孟串兒,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我8歲的時候想做老師。”孟串兒心里一揪,想起了維也納藝術學院公布過希特勒的錄取通知書,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希特勒并沒有收到這份可以改變世界的錄取通知書。
如果希特勒收到了,這世界會不會少了一個戰爭販子,多了一個藝術家。就如同眼前的孩子如果去上學,做了老師,就少了一個給毒品貼標簽的毒販。
這世界給予的反差讓人遺憾、失落和難過。
孟串兒摸摸他的頭示意他繼續,然后對著鏡頭道:“毒販們工作的時候可以吸食毒品,但是不可以喝酒。因為毒品需求量巨大,所以需要加班加點,酒精在這里是被嚴令禁止的。”
其實塔利ban甫一上位的時候曾經雷厲風行地開展禁毒政策:所有種植罌粟的農戶,都必須立即毀掉自己的田地,違令者直接處以兩年監禁,并在公共場所實行鞭刑。而繼續貯藏鴉片的人則會被全身涂黑關進小黑屋,直到招供上交所有存貨為止。
據相關新聞報道,在轟轟烈烈的禁毒運動中,塔利ban對公開羞辱情有獨鐘。塔利ban常常強迫違背禁令藏有毒品的人排成一列,扛著裝有海洛因和鴉片的沉重包裹游街,以示懲戒;隊伍前面還有傳令人用喇叭宣傳禁毒法令。
在部族勢力強大的鄉村地區,塔利ban還想到了連坐的主意:任何村落有人私自種植鴉片,一經發現,該村長老也要連帶被剃光須發,加入游街受辱的隊伍里。
從2005年開始,自從斷絕了經濟來源以后,塔利ban在阿富han全境,放開種植鴉片和大麻。所以一方面是作為對它的軍餉和戰略物資供應源頭;另一方面就是籠絡老百姓,就是放開種植罌粟,全民皆可靠此賺錢,所以使它的勢力,慢慢地有所擴大。
孟串兒走到門口的守衛面前,問他:“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槍?”這話稀松平常像問“這白菜多少錢一斤”一樣。
守衛自豪地說:“M2000。”
“所以你非常驕傲?”
“是的,我在捍衛阿富han的領土,我是塔利ban的戰士,是阿富han的勇士!”
“你覺得毒品可以拯救阿富han?如果警察來了怎么辦?”
守衛不屑一顧,揮舞手中的M2000:“警察來了就等著吃槍子兒吧,毒品可以帶給我們錢,我們沒有強迫任何人吸毒。”
李豐隆從攝像機的鏡頭里面觀察孟串兒,他覺得真的沒有比孟串兒更優秀的戰地記者了,她的氣場和隨機應變的本事在任何千鈞一發的時刻都不會讓人失望,她可以很輕松地去跟人交流,即使是一名拿著M2000的塔利ban毒販。
這需要無比過硬的心理素質和長期養成的同理心,李豐隆有些自豪,這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啊。同時也有些失落,這世間好物,彩云易散琉璃脆。頑強如孟串兒,心里卻沒有他。
院子里有許多扣著蓬的大卡車,每一個卡車上都有著拿沖鋒槍的守衛,每輛車都懷著同一個目的——購買毒品。孟串兒和李豐隆已經在這個院子里轉悠半小時了。
但是很顯然,老A想展示的肯定不僅僅是這些破敗的院子,未成年貼毒品標簽的孩子,或者光著膀子拿著M2000的守衛。如果僅僅是這些,那么老A也就是個超級牛逼的毒梟,而非塔利班的精神領袖了。
人工智能機器人翻譯看樣子電量還算充足:“老板說,現在讓你們去看武器和坦ke,然后會親自接見你們,但是老板只留給你們20分鐘。”
孟串兒點點頭,讓李豐隆迅速補了幾張非常珍貴的照片,然后坐上了來時候的那輛凱迪拉克,直奔塔利ban的核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