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王總在嗎?”孟串兒禮貌的問道。
“你誰?”
“我時光周報的記者。”
“記者證。”
她把證件遞給了他們,沒想到那貨看完之后,直接扔地上。仰著臉用下巴對著孟串兒,似乎想用氣勢壓倒她。
原本禮貌客氣的孟串兒收起還沒完全釋放出微笑的嘴角,心里暗道:好啊,這樣最好,省得虛與委蛇費心勞神。
她也不去撿記者證,用一對吊著眼角的狹長的鳳眼瞪著他們,牙齒輕輕磨了一下,發出了一下幾乎引不起什么人注意的“咯噔”的聲音。
幾個人并不看她,邊聊天邊喝茶:“那天那個東方都市報的傻X來采訪,腿沒給他打折。”
“就是就是,當時就是老大說要交幾個記者朋友,不然就不是揍一頓了事的。”
諸如此類吧反正,孟串兒其實并不信他們言語之中所說的東西,啥社會了?還打打殺殺呢?
真要打打殺殺就不會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但是她特討厭別人蔑視她的存在,你罵她可以打她可以砍死她也可以,但是你不能蔑視她。
于是她走過去坐在他們其中兩個人的中間,把小細跟的高跟鞋除了跟兒的那部分蹬在面前長長的沉香木的茶幾上。
然后睥睨著兩邊問:“中國有一句古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怎么我大老遠地從廣州過來,沒人遞根煙?”
旁邊那光頭,光頭還在頭上紋了一個蝎子的傻逼愣了一下,剛想發作。
孟串兒接著說:“你是不知道我跟王林國的關系?找死呢!”
這話純是孟串兒這丫頭耍詐,閻王好遇,小鬼難纏,真正的王林國肯定不敢把孟串兒怎么樣,這幾個二百五急眼了可就說不好了。
孟串兒這話里也藏著機鋒,也沒撒謊,真要問啥關系,那就是記者和采訪對象的關系唄。
那光頭聽完這話,一腦瓜子霧水,倒是把剛才的氣壓下去了,但還是不太情愿的給孟串兒遞了一根煙。
她叼在嘴里沖他哼了一聲:“點上。”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順理成章,仿佛天生就該這樣。
他點頭說哎,然后又抬頭瞅她,意思是憑TM啥支使我,孟串兒用牙來回顛當那根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直到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煙點上。
她狠狠嘬了一口,吐了一大個煙圈,然后說:“那個東方都市報的同行太慫了,換成是我,誰敢碰我一手指頭,他立馬知道悔字怎么寫,要不就弄死我,要不我弄死他。”
還沒等那幾個人說話,甬道的盡頭樓梯口的位置上來了一個。
孟串兒遠遠望去,這哥們兒四十歲上下,一身阿瑪尼高定西裝,BV腰帶,夾著一個BV手包,拖著一個日默瓦的箱子,正在邊走邊大聲地打著電話,電話是vetu。
這貨通體上下閃耀著人民幣的光芒,估計不是怕行動不便他都能給自己鍍個金做成金身活佛,這種人一般素質和內涵都不高。
這么包裝自己有兩種人,第一種是靠臉面掙錢的人,演員、明星或者騙子反正都差不多。
他們時時刻刻都需要與普通人拉開距離把自己凸顯出來,所以需要這些包裝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
第二種,就是傻比,有點錢了之后認為任何東西只要貴就是好的,拼命的往臉上貼。
而這個老王,就是典型的第二種,自己做了一堆見不得光的事兒,本應該低調到埋沒在蕓蕓眾生里難追難尋。
但這貨還非得把自己一身毛染個色從雞窩蹦跶出來喊我是野雞,純屬找獵人與獵槍呢。
孟串兒穩了一下自己的心態,然后站起來打招呼:“王總你好,我是時光周報記者我叫孟串兒。”
這貨愣了一下,輕聲對電話說:“我先掛了,我這開會。”然后冷著臉跟孟串兒說,到我辦公室說吧。
邊說邊瞪蝎子光頭,顯然是責怪他沒盡到一只看門狗的職責,光頭趕緊把煙掐了站起來道:“老板,這位靚女說她…”
“行了閉嘴吧。”
她抖落抖落僵持了的身體,跟他走進了他旁邊的辦公室。
坐下來的事就不用多說了,想都能想得到,甭說采訪,閑扯都沒邊,正事兒一概不聊,想讓他回答的他一個都不回答。
但他都應付著,用極其侮辱人智商的方式——比如問他土地證在哪,他說在他辦公室。問能看不,他說當然能。
然后等要看的時候他說找不著,還他娘的做戲:“哎?昨兒還在呢?內誰誰誰,趕緊幫我找一下,這位孟記者等著看呢。”
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孟串兒就翹著二郎腿看他在那演戲。
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讓他回應啥,反正來了就行,給你機會說話了,你不好好說話,那不賴我。
對于采訪對象是,你說我就能記,然后按照你說的去寫,至于你說的真假用證據說話。
但你啥都不說,也沒事兒,我用證據直接說,這樣你連說話和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這個過程一定要有,不然破壞新聞最基本的平衡性。
最后孟串兒拍了兩張照片,那幾個傻狍子要攔著,王林國一擺手,那些人沒敢動。
等她要走的時候,光頭堵在門口像變戲法似的變出兩條和天下的煙,還有幾摞人民幣,往她懷里塞,說快過中秋了,好好過節。
她不接,對方也沒有讓她出去的意思,意圖很明顯,不拿東西你就別想走。
她想了想拿起相機對著那個光頭,還有他手里的東西就一頓拍,光頭瞬間被拍蒙了,看著王林國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老王在后面喊到:“你他M的有病啊!孟記者是那樣的人嗎?趕緊把那些東西收起來!”
孟串兒下樓打個車她就趕緊蹽,還自作聰明地跟司機說給我繞城跑。
司機說你到底去哪,孟串兒說你哪那么多廢話,繞城跑,繞城懂不懂,圈兒跑。
司機似懂非懂地踩了油門,一路就想套她是不是警察在追蹤某個重大案件或者是不是毒販子在逃亡途中。
她一邊佩服司機的奇思妙想,腦洞開的都能當編劇了,一邊緊緊盯著后車鏡,把每個車牌記在紙上。
直到確定,沒有一輛車是重復的,這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
間隙中她也給司機講了個故事,基本完全的復制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說自己被老公打加虐待折磨,好不容易遍體鱗傷的跑出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所以千萬不能被她再抓回去,那她就死定了。
這個故事明顯震撼了司機的大男人情懷,就差拎把刀擋在孟串兒面前充當正義大俠了。
就連她下車的時候他還不放心要護送到位,讓孟串兒憋著笑拒絕了。
最后連車錢都沒要,而且憤怒著完全一副給錢就是瞧不起他的姿態,她無奈,自己無心欺騙了一個正義的好人,罪過。
她剛走到旅店的門口,手機里蹦出來一條微博私信的提醒,她打開看到一段讓她激動不已的文字,是于小山發來的。
“文字沒有比較,故事更沒有雷同,可能我們心里對這個世界的感觸正好在一個點上,所以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才能打動你。把你的書給我發一本,有時間我看看。”
在這個陌生的小城,在后半夜柔和的月光之下,在剛剛結束一陣驚心但不動魄的采訪。
在此刻形單影只的孟串兒心里,這一段短短的都能數過來字數的文字,像是來自于現實與生活之外的某個充滿暖陽的空間。
帶著一種溫暖瞬間進入她的心里,頃刻驅散了此時的所有孤單和陰涼。
這時候,沒有什么比遲來了了兩年的私信更讓她興奮的了。
她只想趕緊回房間,想安安靜靜地多看幾遍這幾句不起眼卻在她心里千斤之重的話。
從這些話里,她能看到那個男人,那個叫于小山的男人。
那個男人在她的心里,不僅有力量,還有憂傷,不僅爺們兒,還有玩世不恭,不僅自以為是,還有些許悲憐。
總之就是那樣的一個人,那個在作品中和他的想象中存在很長時間的人,此時似乎真實地來到了她的身邊,盡管她伸手不及,卻心意已然。
然而始終預料不到的是,生活永遠給你驚喜,不然就是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