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子這該如何是好啊?”
孫管家接過諭旨,臉色變得很難看。
雖然他昨天就已經知曉葉衍被撤職的消息,但從沒想到還會被貶謫至邊境。邊境地區向來貧瘠,生活條件怎么可能比得上寒都?
而且說是貶謫,卻連個官職也不給,這就是變相的發配啊!
那小太監走之前說了,限期兩日內收拾好東西啟程,時間這么短,便是和這寒都城的熟人們一一打聲招呼都來還不及,又哪里有時間準備一些生活用度?
葉衍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小太監走出院門,他的眼睛動了動,已經差不多讀懂了小太監話外的意思。
催的急無非是不想他再與寒都城中的人牽掛過深,很明顯,寒王是要淡化他與這邊的聯系。
怎么感覺寒王這是在忌憚他呢?
憂心忡忡的孫管家開始排列名單,都是些寒都書院畢業的大臣,或與老院長或與葉衍關系匪淺。
他準備讓葉衍選幾個出來重點聯系,看看有沒有翻身的希望,哪怕是不用貶謫邊境也好。
“先去一趟相國府,他是老院長的得意門生,也是您未來的岳丈…然后是楊司徒卿和王司士卿,都是老院長手中出來的學子…”
聽老管家六神無主般喃喃自語,葉衍苦笑一聲,搖搖頭道:
“不用準備了,沒必要也沒意義。”
既然寒王決定罷黜他這個院長,自然不會再放任他與朝堂大臣走動。
如相國六卿之類的重臣還好一些,那些職位低些的,只怕此刻心里已經把他當成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而且寒王這么做,估計是蓄意已久。換位考慮,若自己是寒王多半也會這么做。
一個才二十出頭的書院院長,背靠前院長這顆大樹,手握從龍之功,只要不中途夭折,起碼還要再管理書院個三五十年。
這么長時間,教出來的學子何止成千上萬,再算上老院長那邊留下的關系,估計要不了十年便會成長為一尊連寒王都頭疼的巨擘。
現在看來,前身與前大司馬卿之間的來往只不過是給了寒王一個對他動手的借口,一次良機。
倘若前身真有反意,當日朝堂上下跪受綁的早就不止一個了。
所以貶謫邊境也就很好理解了。對付一個在朝中影響力大的人,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把他調出朝堂,冷處理,時間會慢慢抹平他的痕跡。
‘這寒王還真是好狠的手段,兩名曾為他流血拼命保他上位的兄弟一個殺一個逐,這下子王國軍隊與天下士子全都抓在手里了!’
‘不過貶謫這件事從某方面來說也是好消息,起碼表明寒王還不想或者不敢直接殺我,就是不知道途中會不會有其他宵小跳出來。’
‘只是從寒都到邊陲,山高路遠的,山賊又多,還得想個法子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才行。’
葉衍當即吩咐管家道:“先幫我聯系好馬車吧,多花點錢無所謂,一定要找那些說話能在道上管用的。”
他現在有錢不怕花。
昨晚除了說禮中的書信和婚約,他不是一無所獲的,他在臥房的一個木箱子里找到了前身攢下的財物。
這是一筆驚人的財富。
光統一樣式的“十兩”小銀磚就有一千六百兩,都靠著木箱磊地整整齊齊的,剩下得散銀也有一些。
此外還有一袋“五兩”金條,葉衍點過,共二十根,換算起來就是一萬兩銀兩。
“那您看這驅邪…”
葉衍的臉迅速黑了下來:“不用了,我已經好了。”
“哎。”
管家沒有堅持,他的心已經因為手中的這份諭旨而亂了。
葉衍默默地收拾著準備帶走的東西,對于這次貶謫,他其實沒有什么太大的感觸。
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樣的人生地不熟,去邊陲城市反而更讓他覺得輕松些。
那里沒有人認識他,正好他也不認識別人。
管家從門口脫下鞋走進來:“公子,我打聽到了,是那位狗先生進的讒言讓寒王驅逐咱們,小人得志!”
“你怎么知道?”葉衍問道。
“狗先生的車夫到處宣揚的,說是那狗先生昨日特意進宮提的諫言。”管家一臉憤怒的罵道,“真該死,要不是他落井下石,咱們也不用這么麻煩!”
“要不咱們找找關系給那狗先生施壓,逼他再次進宮收回諫言吧!別看您現在失勢,只要愿意拉下面子,還是有不少人肯幫你出頭的。”
“你想的太簡單了,這件事和那狗先生沒什么太大關系的,關鍵還是要看上面的意思。”
葉衍暫時停下收拾的動作,他伸出食指,往頭頂上空指了指。
“或許指使仆人到處宣傳也不全是他本人的意思。”
“您是說?”管家的臉色忽地變了。
葉衍無所謂地笑道:“不然他的話怎么會管用?不過這次怎么說也有他的一份,我會記住的。”
聽到是上頭的意思,管家頓時泄氣了。他舍不得離開住了好幾年的京都,但形勢明顯不會如他所愿。
“那小人先回去一趟,讓家小收拾收拾跟您一塊走。”
“你來府上做事幾年了?”葉衍忽然問道。
“回公子,從伺候老院長到伺候您,有十幾個年頭了。”
“很長一段時間了啊。”
孫管家一臉追憶:“是啊,很長了…”
“我剛來的時候,公子您還小,還不到老奴的半個身子高,不過那時候老奴就知道,您以后會很了不起。老奴從來沒見過誰家的孩子像您這樣打小就喜歡讀書的!”
葉衍沉吟了一會,道:“嗯,這次就不用你跟著去了。”
葉衍的話有種不容拒絕的味道,管家心里一慌,數不清的悲傷涌上心頭。
他渾濁的雙眼上蒙上了一層水光,那里藏著他的不舍與哀愁。
他在府上做事十幾年,臨老卻要被主子丟下,而比這更加令人悲哀的,是往后或許再也看不到這熟悉的院子和人了。
他顫著聲道:“公子,您不要老奴了?”
葉衍看著他悲著一張臉,臉上爬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痕,忍不住搖搖頭。
“這件事和你沒關系,我是奉旨貶謫,讓你一家人跟著算什么事情。”
“公子,老奴不怕吃苦的!”
“我知道,但你不只有我,你還有家人。”葉衍打斷了他的話,“就這么說定了!”
見管家臉上的憂慮完全沒有放下,葉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你都說過我會很了不起了,我還能受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