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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妖刀傳說

  “你殺過人嗎?或者說,殺過妖嗎?”

  在聽完筱原紗紀的故事以后,神子緩緩地飲盡了杯中的最后一點清酒,他轉過頭來,一臉嚴肅地望著沈清。

  沈清笑著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清楚,前不久我才有了意識,說不定在有意識之前,我曾經殺過很多人,畢竟他們都說我是難得一見的大妖。”

  神子有些錯愕地看著沈清:“難道化妖之前的事情,你全都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了。”

  沈清無奈地笑道,他這樣倒也不算說話,畢竟這具身體,從內而外,只有記憶是屬于自己的。

  “罷了。”

  神子輕嘆了一聲,然后將視線投向了一旁端坐著的筱原:“在殺戮的那一瞬間,看著血液從別人的身體里不斷涌出,看著別人睜大了眼睛慢慢倒在地上,再看著自己親手奪走一個又一個生命,那種感覺是什么樣的?”

  筱原低下了頭,微微有些發抖:“那種感覺,我想,若是作為‘人’,都會覺得痛苦吧?看著周圍一地的尸體,全是自己曾經的故友......雖然他們對我一直不太好吧...”

  說道最后筱原的聲音已經低得快要聽不見了:“其實我不想殺他們的,只是等我醒來以后,他們就已經全都死了。”

  神子輕輕彈了兩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沈清非常狗腿地拿起了面前的酒壇,給這位眼神中突然有了神彩的年輕人斟滿了酒。

  “在大約五十年前,曾經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來到神社中向我懺悔,說她受到妖刀的控制,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她說那是一把妖刀,一把能夠誘惑人心,讓人變成魔鬼的太刀。”

  他的語氣很輕,好像是在闡述一件被塵封已久的往事:“她用雙手將那把長刀舉到了我的面前——那是一把很漂亮的紅色長刀,確實如她所說的,刀身上不斷地散發著妖氣,那是一件有活靈寄宿在其中的珍貴刀具,正當我準備接過長刀,詢問她這把妖刀的來歷的時候”

  說道這里,神子頓了一下,他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然后才又說道:“她順著我起身的姿態,將那把刀插進了我的胸口中,我再望向她的眼睛,那原本清澈動人的雙眸已經被血紅色所占據了。”

  沈清與筱原相視一眼,兩人的眼中皆是震驚,這等秘聞,可從未在民間流傳過。

  “呵呵,不用驚訝,這件事情,除了你們之外,便沒有人知道了。因為那個女人她沒能再走出這個寺廟。”

  神子思索了一下,然后又道:“我翻看過她的記憶。”

  “她出生在一個山野間的小村莊里,從她的記憶中來看,那里是個寧靜詳和的地方。幾十年來,從沒有被外界的戰火所影響,在這片土地上,應該也很難得了吧?”

  “她的父親是村夫,母親是一個神社的巫女,從小,她便被視作神社里的下一個巫女,一直受到村民的尊重與愛戴。”

  “一個難得的快樂童年生活。”

  沈清點了點頭,做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是的,這個年代,很少有沒有戰亂的地方了。”

  神子喝了口酒,然后繼續說道:“既然有神社,便會有供奉的信物,而那個神社的信物,或者說封印著的東西,是一把刀。”

  “那把刀被陰陽師用咒文封印住了,并且放在了神社的最里面的房間,那個房間,被劃為了整個村子的禁地。但是人類這種東西,總會有好奇心的,不是么?”

  沈清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喝了口酒。

  這個劇情不算新穎,一個小女孩,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將那把本應被永遠封印的妖刀重新釋放了出來,最后反而被妖刀操控了。

  “她沒有聽從家人的話語,在一個晚上,她趁著母親出門赴約的功夫,扯掉了門上的封條,孤身一人走進了被封禁的房間里面,在那里,她拿起了妖刀,擁有了堪比神明的力量。”

  說道這里,神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你是不是以為,從那以后,她便被妖刀操控了?”

  “難道不是嗎?”

  回答的不是沈清,而是一旁久久沒有說話的筱原,這個高大的女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這個故事中。

  “當然不是。”

  神子低頭輕嘆道:“她拿起那把妖刀以后,其實什么都沒有發生,寄宿在妖刀內的活靈根本就沒有蘇醒,她抱著妖刀坐在神社門前的臺階上,想要等到她赴宴的母親歸來,可她等到的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一個路過的村民。”

  “那個村民平日里一直是神社虔誠的信徒,自然是見過這把每逢盂蘭盆會便會被一群陰陽師請出來進行祭祀的妖刀,在見到這把妖刀被女孩拿在手中以后,他看向女孩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你這個怪物!’——這句話在女人的記憶力里非常清楚,應該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

  “后來,神社前的人越聚越多,全都是女孩所熟悉的村民。她的母親聞訊趕來,卻顫抖地跪在了她的跟前,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而她那個懦弱的父親,只是怯懦的跟在村民的后面,用從后屋拿出的鐮刀指著她,高聲叫嚷著要將她殺死。”

  “女孩想要解釋這一切,可她剛朝著神社前的人群邁出一步,便有人將手中的鋤頭朝她扔了過來,沒有戒心的女孩沒躲得開這一擊,被沉重的鋤頭砸到了肩膀,這時,寄宿在妖刀中的活靈才被鮮血的味道給緩緩喚醒過來。”

  神子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惋惜:“說是妖刀,其實它也并不能控制人的內心,它只是擅長引誘人們而已。”

  “它向那個女孩拋出了種種誘惑,可女孩卻絲毫不為所動,女孩的肩頭傷到了,很痛,她下意識地抱著刀身朝著母親那邊跑,畏懼妖刀的人們給她讓開了一條道,她很輕松地便跑到了她母親的面前。”

  “而她的母親望著面前的女兒,卻尖叫了起來,她想往后跑,卻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只能爬著向后退去,并且盡可能地抓起手邊的一切朝著女孩扔去,口中說的,全是‘怪物’一類的字眼。”

  沈清閉上了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動。

  除非將傳言之人,皆數殺盡!

  “后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因為所有知情的人,全都死了,包括她的父母親人,那個曾經寧靜祥和的村莊,徹底化為了人間煉獄,就連一個車輪高的孩童都沒活下來。”

  神子從蒲團上站了起來,走到了寺廟的門前,將緊閉的門扉打開,他向遠方眺望著,一雙狹長的鳳眼中充滿了迷茫:“自從有意識以來,我從沒有出過伊吹山,但是那一次,我很想去她所在的村莊看一看。”

  筱原皺起了眉頭,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她所做的,就如同你所做的一樣,我都不敢妄言對錯。”

  望著已經快沉入山下的夕陽,神子緩緩地開口道:“或許是我的修行還不夠。”

  “神子殿下,您說的這個女人,我也聽說過。”

  就在這時,筱原突然開口道:“我曾經聽家里的老人們說過,在出云一帶,曾經有一個身后背著比自己還要高出半截的巨大太刀的女人,她在白天的時候都是清醒的,與人類無異;但是每當到了晚上,她便會化身為殺神,只要在夜晚被她碰到,無論男女,無論老少,無論貧富,都會成為她的刀下亡魂,傳言她曾在一夜之間,將整整一隊前來圍剿她的官兵盡數殺死,然后將領頭者的頭顱懸掛在了城墻之上。”

  聽到這里,神子只是無奈地搖頭:“只是謠傳而已,在她的記憶中,在出了村莊以后,她便從未殺過任何一個人,而是心懷死意,直奔伊吹山而來。”

  筱原立刻反駁道:“可死去的那些官兵,每個人的名字在名冊上都有紀錄啊!而且有一個我家里的老人,他說自己親眼見過那顆被懸掛在城墻上的頭顱的!”

  “那應該是不同的妖怪吧?畢竟神子殿下所描述的女人,拿的只是一把紅色的小太刀而已,紗紀你說的那個妖怪,用的可是快有一人高的巨大太刀,況且既然是神子殿下親自探查到的記憶,想來應該是不會有錯的。”

  沈清適時地開口,聽故事的時候,他一直在仔細分辨,看看他們所說的妖怪是否在后世的傳說中出現過。

  他們所說的妖刀,其實沈清的心底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算了算年頭,不管怎么樣都對不上。畢竟妖刀村正,是德川家康時期才有的產物,而現在,才只是平安時代,別說德川家康,現在有沒有德川這個姓都說不準呢。

  掐指算算年頭,早了大概得有七百年。

  而“童子切”與“鬼切”,則是在砍了大江山的兩大鬼王以后才出名的,現在應該還是塊生鐵的樣子。

  “這樣,那把妖刀的主人叫出來問問就是了,五十年的時間,應該也能彌補她的過錯了。”

  神子笑了笑,伸手對著佛像輕輕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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