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小小的鏡子里空無一物。
沈清不由地有些詫異,他伸出手來,想要拿起眼前的鏡子,卻是一把抓了個空,在一道波紋閃過以后,他面前的鏡子與木桌全都消失不見了。
“這是怎么回事?美和子,又是你的惡作劇嗎?”
沈清皺起眉頭轉過身來,剛要發怒,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已經和剛剛完全不同了,簡直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此刻他正站在一座用石頭搭成的橋上,而頭頂上,也不再是木屋的天花板,而是正下著淅瀝瀝的細雨的天空,周圍的建筑都是從未見過的低矮民宅,按道理來說,在東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說也不可能有這類建筑存在才是。
有些困惑的抹了抹眼睛,沈清伸手摸了摸石橋上的紋路,冰冷的手感以及手背上傳來的雨滴觸感讓他確定了這不是什么3D投影技術弄出來的畫面后,他如同脫力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來從來沒有人講出來第一百個怪談的百物語,它最終的結局便是如此,青行燈的傳說竟是事實,只是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是不是還有人被帶到了地獄里來?
“小哥哥,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是摔倒了嗎?”
正當沈清想的出神的時候,有一個空靈的女聲在他的身后響了起來。
沈清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個穿著紅色衣裳,撐著青傘的美貌女子正婀娜地朝著自己走來,只是蘇曉注意到,這個女子的走路姿勢,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別扭,但是再仔細觀望,卻又是挑不出來什么毛病的標準內八字步伐。
“是啊,雨天路滑,剛剛不小心在橋上踩空了。”
摸不清楚眼前的東西是人是鬼,沈清只能陪著笑臉說道。
“一個人在外走路是得小心些,小心讓源賴光的家犬聞見了妖氣!這幾個月死在他們手下的妖怪,已經越來越多了。”
美貌女子伸手將沈清扶了起來,并且將傘下的空間分給了他一半。
“源賴光?”
聽到這個名字,沈清不由地微微一愣。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源賴光應該是平安時代的大將,是傳說中擅長退治魔物的陰陽師。
“是啊,自從他擔任禁軍統領,守衛宮禁以后,對京都的妖怪幾乎是趕盡殺絕,他手下的四天王手上,也折損了不少我們同胞的性命,你這種小妖,還敢露著妖氣在京都行走,真是不怕死!”
女子輕輕挽住了沈清的胳膊,領著他朝著橋下走去,一時之間,傘下的氛圍無比旖旎。
聽到這句話,沈清感覺眼前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他現在應該是在傳說中人與妖共生,神與鬼同行的平安時代!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沈清咽了口口水。
“咯咯,我叫橋姬,是一直在這座橋上游走的妖怪,其實叫做橋靈要更貼切一些。”
走到了橋的下面,紅衣女子將傘收了起來,對著沈清輕聲笑了笑,只是這溫和的笑容卻讓沈清亡魂皆冒!
橋姬是傳說中的一種妖怪,在東京,算是老少皆知的妖怪。
傳聞她是由在橋上投河自盡的女人所化作的妖怪,一般都在夜晚現身。
由于生前得不到自己所心愛的男人的愛,在化作妖怪以后,她會用各種嫵媚的辦法去誘惑經過的男子,而后將其勾引到水中淹死。
當然,橋姬的目標不僅僅是男人,因為強烈的嫉妒心作祟,那些長得比自己漂亮的女子經過這里的話,橋姬還會強行將其拉入水中溺死,所以說有很多自恃漂亮的女人,每次遇到河邊的小橋都會繞路行走。
就在宇治橋西邊,還有座小小的“橋姬神社”,當地人舉行婚禮時,新娘子都會避免從神社前經過。
原本只是將這些怪談當做傳說來看的沈清,現在不得不重視起來,畢竟不管怎么說,自己也算是一個相貌上等的清秀男人。
“你怕什么,同是妖怪,我還能害你不成?”
似乎是看到了沈清眼里的懼意,橋姬隨手將青傘放在墻邊,撇了撇嘴。
“我是妖怪?”
沈清指著自己,有些驚異地問道。
“原來是一只初生的妖怪,難怪不會隱藏自己身上的妖氣。”
橋姬湊近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清,然后又道:“剛成為妖怪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妖怪,倒也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不算稀奇,只是現在人鬼戰爭四起,百姓生離死別,漫山遍野都是軍旗與尸骨,像你這樣妖氣超乎尋常的濃烈的妖怪,可千萬不要現身在人類的面前,不然免不得被剁成肉泥泄憤。”
“可是我是什么妖怪?我記得我明明還沒有死,只是玩了一場百物語而已。”
沈清垂下頭來看著水面,卻被那水中的倒影嚇了一跳。
微波蕩漾的水面上,是一只有著少年清秀的面孔,卻鬼爪尖耳,蒼白頭發的人——或許已經很難稱之為“人”了,他像極了人們口中所說的惡鬼。
“不知道呢,我在這座橋上快有百年了,都從沒有見過像你一樣的妖怪,明明是初生,卻有著如同大妖一般的妖氣,看來你的身世應該不一般吧。”
橋姬笑了笑,推開了橋下小屋的門,沈清跟著走了進去,卻發現里面除了一張奢靡的大床以外,別處都隨意地堆放著金銀珠寶,就好像是些最不值錢的垃圾一般,估計是從那些被引誘的男子身上取出來的東西。
沈清四處打量了一番,然后眼睛卻被一樣東西死死地吸引住了。
橋姬順著沈清的目光看去,大床的枕頭上,靜靜地放著一顆雪白的顱骨。
“那是我情人的顱骨,雖然他拋棄了我,但我還是那么喜歡他,我將他供奉在這里,現在,就算是時間也沒有辦法將我們再次分開。”
橋姬平靜地說道,聲音里沒有絲毫波瀾。
“那只能祝你們百年好合咯~”
強忍著心中的惡寒,沈清開口說道。
“百年也太短了些,起碼一萬年才能夠。”
橋姬輕聲笑道,望著那雪白顱骨的眼神中滿是眷戀。
“對了,你說的那個源賴光,他厲害嗎?”
沈清實在是不好對這種情感妄加評論,只能轉移話題道。
“很厲害。他是源氏最強的鷹派陰陽師,不僅精通各類陰陽術法,并且手下眾多,沒有任何一股妖怪的勢力能夠與他抗衡。”
橋姬思索了一下,然后才又說道,顯然是對這個強絕陰陽師的存在非常忌憚。
“酒吞童子也不行嗎?”
沈清試探地問道,在他的記憶里,傳說中“大江山”的妖怪,應該是擁有能與源賴光抗衡的力量的。
“酒吞童子?那是什么妖怪?”
橋姬不假思索地反問道,她還真的從未聽說過能與那位號稱源氏千年以來從未有過的天才陰陽師一決高下的妖怪。
“唔,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沈清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暗推算著,按照橋姬的話來說,現在應該是酒吞童子還未入主大江山的時期,換句話來說,也是投奔這位未來鬼王的最好機會!
“那你知道‘伊吹山’在哪里嗎?我想去那里看看。”
“嗯,年輕的妖怪,看來你來自伊吹山那里啊。”
橋姬看了一眼沈清蒼白的面龐,然后又道:“從這里一路向西,走上一天左右就能到了,但是我勸你最好不要這么做。”
“為什么?”
沈清有些不解地問道。
“先不說一路上有多少源氏的人手,光說那伊吹山,那里有座寺廟,許愿尤為靈驗,香容絡繹不絕,而寺廟里有一位神子,他修為精深,在他的護佑下,從未有過妖怪敢踏入伊吹山半步!”
橋姬耐心地解答道,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什么東西交談過了。
沈清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摘下鼻梁上的那金絲眼鏡扔在地上,一踩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