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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醫門之秘

  “君子當也知道,貴族之人整日跪坐,活動日少,是以最容易積食、飯欲不振,若是以此湯廣行天下,卻要解決了多少貴人的難言之隱啊!”

  扁鵲作為一個醫者,敏銳的意識到了茶水的好處。

  要知道天下間廣行的茶湯,里面的配料實在是太雜了。

  莫說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貴族們了,就連他這個粗糙人,都是難以下咽!

  “巨子只管使用便成,我家小公子自然沒有私藏的意思!”

  田野許諾扁鵲可以使用田白鼓搗出來的清茶。

  扁鵲鄭重的道謝:“越人謝過田氏公子了,這清茶,卻是要造福無數人啊!”

  因為扁鵲是感謝田白的,是以,田野只是含笑以對。

  “世人都以為醫家是我創立的,其實不然!”

  扁鵲感慨一聲,搖頭而嘆:

  “醫家已經創立數百年了,一直以來都是師徒相傳,并沒有大規模的招收弟子,是以世人不知。”

  “傳到了我老師這一代的時候,已經是十三代了。”

  扁鵲笑道:“我師門共有弟子三人,老師常說,大師兄善于治病與未病,病痛還沒有發作癥狀的時候,他就能用鬼神難測的手法,治好病人。”

  田野心中一驚。

  扁鵲的醫術有多么高明,他是知道的。

  連扁鵲都自認神鬼莫測之人,那么醫家大師兄的醫術水平,究竟該有多高啊!

  “巨子師門兄弟三人,不知另外一個是誰?”

  扁鵲笑道:“老師收了我的時候,他已經七十多歲了。”

  “我的兩個師兄,都是老師很早就收下的弟子,我拜入師門的時候,才十多歲,是以那時候,我的兩個師兄,待我就像是晚輩一樣照顧有加。”

  扁鵲似乎開始回憶,他的嘴角,帶上了一絲絲弧度。

  “大師兄醫術很高,但是,因為治病的時候,病人都還沒有察覺,是以,眾人都以為他實際上是一個騙子!”

  扁鵲的嘴角,帶上了一絲苦笑:“就算是被他救命的那些病人,也多以為師兄只是危言聳聽罷了,就算是接受了師兄的救治,也只是抹不開情面而已。”

  田野點頭:“治病與未病,就像是我們解決了別國還沒有爆發的隱情一樣,是不會收到理解的,甚至,還會得罪人!”

  他發現,治病救人竟然和治理國家,竟然有些相似。

  小公子常說的一句話:“善戰者沒有赫赫之功。”

  這治理國家之人,一樣如此的。

  便如扶危救急的大將軍一樣,正是因為之前的時候,國家危難,幾乎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是以才會彰顯他的武功。

  但是,一個真正的貴族君子,應該將國家的隱患,抹殺在隱患之處。

  如此,因為執政的時候四平八穩的,并沒有什么戰事,是以,自然也就沒有功勛了。

  “巨子所言甚是,我家公子也時常說善戰者沒有赫赫之功。這醫者,也當如此,只有預防疾病,才能減少社會的動蕩。”

  扁鵲眼前一亮,預防疾病?

  這個總結當真精妙!

  “善!小公子之言,甚合我心,若是有機會,我倒是想要與小公子面談。”

  田野笑道:“自是有機會,還不曾知道貴師兄的下落呢?”

  田野心中火熱,若是能夠將這些大能一網打盡,那么他們齊國就能實現自家小公子說的——治病與發病之先了!“

  “唉!”扁鵲長嘆一聲:

  “那個時候,我大師兄已經五十七歲了,他在一次行醫的途中,不幸遇上了虎群…”

  田野也只有嘆息。

  事情已經過了這么多年,就連扁鵲提起了此事,也只有嘆息,哀傷卻是早已淡了。

  逝者已矣,幸存者還要為了生活而努力,只有在冬日的暖陽下,來緬懷一二了。

  扁鵲起了頭,索性將自己的二師兄一并說了出來。

  “二師兄比大師兄小了四歲,卻是師傅收養的孤兒,是以,反倒是要比大師兄更早進門。”

  “二師兄是壽終正寢的,他一生治病無數,行醫發方式,卻是與大師兄不一樣。”

  “他每每治病,多是在病人初發的時候,這個時候病人剛剛有了癥狀,本身并不在意,但是,因為有癥狀,是以二師兄治病的時候,阻力倒是小了很多。”

  “因為這樣,二師兄倒是小有名氣,他不在的時候,方圓百十里,都有人前往吊唁。”

  扁鵲是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的。

  二師兄當年八十有二,雖然醫者能夠防治與未然,但是,在這個年代,八十二歲,真的是高齡了!

  要知道,田氏家主兄弟兩人九十余歲,共列朝堂為卿,可是傳遍了世界,被稱為齊國祥瑞呢!

  這可是天下第三大國,齊國的五代夫,僅次于國高二卿的上大夫呢!

  在齊國朝臣里面,田氏位列第三。

  由此,足見扁鵲師兄以一介民間醫者的身份,活到了八十二歲,當真是了不得了。

  田野笑道:“醫家在巨子的手上,發展壯大到了現在這個規模,更是名動諸侯,饒是貴師兄在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扁鵲苦笑:“說起來,我們師兄弟三人,倒是我的醫術最差,卻不曾想,竟然名聲最大。”

  田野想了想:“對了,上次走得急,還沒有詢問,蔡侯真的有病嗎?”

  扁鵲說的挺嚴重的,而這人的醫術,又真的很好。

  蔡侯乃是公子棋局上的一步重要棋子,若是蔡侯有事,公子的一些計劃就要更改了。

  因此,蔡侯的身體,由不得田野不掛心。

  “此人真的有病,只是,卻沒有我說的那么嚴重。”

  扁鵲笑道:“此人有腎病!”

  腎病?

  田野忍不住快要笑噴了。

  腎主水,掌管身體的一切水分調節,蔡侯得了腎病,他的后宮佳麗,可就難捱了。

  扁鵲也是忍不住,他哂笑:

  “實際上若是青年期隔一天一次,等到壯年期隔兩天一次,老年時,每旬兩次,根本不會損傷了腎。”

  “蔡侯卻是房事不加節制,在他這個年紀,時間長了,自然傷腎,我上次見他的時候,就發現他臉上的光芒不對。”

  扁鵲嘆息了一聲:“這是虎狼之藥。”

  “蔡侯必然使用了虎狼之藥助興的,這可傷腎啊!”

  扁鵲說的很是肯定。

  他的醫術,堪稱是精妙,自然能夠看出蔡侯身上的癥狀,是什么藥物引起的。

  田野有些疑惑,身為一國諸侯,自然不該如此短視的。

  扁鵲搖頭,他游走在諸侯之間,謀求實現自己報復之道,自然善于揣摩人心的。

  他解釋道:“蔡侯前些年,曾被楚國軟禁,那三年時間,蔡侯受盡了屈辱,自然憋了一肚子委屈。“

  “早前的時候,楚國被拘之仇未報,蔡侯自然是勵精圖治,連后宮的女人,都甚少關注。”

  扁鵲既然想要在蔡國打開一個缺口,自然是做了一番功課的。

  他娓娓道來:“二十年前,蔡國跟隨吳國一道,滅了楚國,大仇得報之后,蔡侯盡得民心,自然勵精圖治。“

  田野點頭:“蔡侯的能力雖然不算是出色,但是,也算的是一個守成之君的。”

  “是啊!”

  扁鵲嘆息:“只可惜這是一個戰國之世!”

  “列國彼此互相征戰,就算是大國,若楚國這樣天下前二的雄主,一不小心就差點徹底消亡,更何況是小國呢?”

  “他若是一個上等之才,蔡國還能左右逢源,但是,蔡侯的能力只能算是夠用,自然就無法在這個亂世長久了。”

  扁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私自推測,四年前的時候,蔡國被吳國逼迫遷移了都城,蔡侯怕是引為生平大恥,奈何左右兩邊的大國,都已經盯上了蔡國…”

  “莫說蔡侯的能力只是中上了,就算是一介大才到來,也是難以翻盤啊!”

  田野點頭:“蔡國的局面,若是沒有絕頂的才華,自然是艱難的。”

  “這就是我來蔡國的原因。”

  扁鵲毫不掩飾自己的動機:“蔡國雖然地理位置不好,但是,淮泗諸國處境艱難,是以,此地只要出現了一個強權人物,穩定自身之后,將泗淮諸國聯合起來,未必不能實現霸業。”

  田野皺眉:“巨子何不以宋國開端呢?”

  宋國雖然前些年霸業失敗,就連國君都死在了爭霸之中,因而被人嗤笑了一生。

  甚至在整個歷史上,宋襄公都是一個笑柄。

  但是,這人的作為,卻是真正的符合禮制的。

  這也是孔子流連在宋國周邊的緣故。

  宋國的地盤要比蔡國大了很多。

  雖然宋國君主已經忘記了自己商人的出身,但是,因為這個出身,宋國卻是遭遇了太多的不公。

  不單單是外國編排宋國的不是,宋國和楚國、鄭國,這三個國家,是春秋時代,被黑的最慘的國家。

  這種習慣,甚至到了后世,都還是形成了慣例。

  單單是編排也就算了,更是被姬姓的國家不容。

  宋國經歷的戰爭很多,甚至有一次,都城被圍困三個月之久,都城內甚至到了析骨而炊的地步了!

  正因為宋國戰亂不斷,是以出了很多名人,諸如墨子、莊子、惠子等,都墨家、道家、名家巨子,都是宋國人,甚至就連孔子都出自宋國之后。

  堪稱是百家圣人文化圈!

  這樣的一個國家,自然是急需變革的,是以,若是醫家去了宋國,未必沒有大作為。

  更何況,宋國兵禍頻繁,曾經在八十年間,遭遇了四十余次國戰。

  這對于醫者的需求,自然就很是急切了。

  醫家在宋國不但能夠發展壯大,更是能夠借機進入朝野呢!

  扁鵲搖頭長嘆。

  宋國乃是三恪之一,本為商人之后,他醫家若是到了這里,才是真的舉世皆敵啊!

  他也曾帶著弟子們在宋國許久,但是,宋國不是良地啊!

  若不然,他留在趙氏,早就躋身朝堂了,何故要游行天下呢?

  他雖然有治理國家的心愿,但是,更大的心愿卻是借機推動醫家,讓天下人都能有病治病。

  這是大宏愿!

  卻是他秦越人的真實想法。

  官位,他所欲也,醫人,亦他所欲也!

  與天下蒼生,他秦越人要做那個圣人。

  與他自己,他也有著欲望,想要實現心中的抱負!

  這天下的諸子百家,有人熱衷于名利,有人熱衷于江湖,有人醉心鬼神之說,企圖通過祭奠先人,實現自己永久的圣人之名。

  哪怕這只是一個陰圣…

  他秦越人的愿望,卻是簡單的很。

  他無所謂掩飾,無所謂粉飾。

  位居高堂,成為封君,他愿意。

  但是,更主要的——他不能做了金絲雀,從此淪為貴人的醫者令。

  他給趙鞅看好了十日昏迷癥的那一刻,趙鞅就給他封建了,但是,他秦越人卻不能成為一家一姓的醫巫。

  這個道理,扁鵲不愿意說。

  懂他的自然懂。

  不懂的,反倒要說了他矯情。

  因為要等家族那邊對于與蔡聯姻的回復,田野只得在蔡國居住下來。

  這些時日里,蔡侯幾乎天天宴請田野。

  而這種宴請,在十天后達到了高潮。

  因為楚國的軍隊,已經進入了蔡國腹心。

  雖然他們表明了身份,是為了儒門師徒而來的,但是,蔡侯還是不敢置信。

  二十多年前,他吃了楚國的虧,因為一套華服、一枚玉佩,他被楚國執政令尹說動楚王囚禁三年。

  那時候,他乘船離開漢水,曾經隨身玉佩丟入了滾滾漢江之中。

  他曾表示此身不在踏入南方一步,若有違者,愿為此佩,被水鬼纏死!

  五年前,他輕信吳王,以至于四年前遭遇了一場被兵戈架在都城內,逼迫他遷都的恥辱!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已經吃虧上當了兩次了。

  是以,再次面對足以顛覆他統治的軍隊的時候,蔡侯就小心了很多。

  都城雖然沒有關閉,但是,卻戒嚴了。

  就在楚軍距離蔡都下蔡最近只剩下百十里的時候,蔡侯再次招田野進宮宴飲。

  田野自然是欣然赴宴的。

  兩人坐定之后,寒暄一陣,蔡侯卻是按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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