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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陶,你去通知其他城墻上的國家人,告訴他們,我們從東門走!”

  國夏對著自己身邊的一個護衛開口道。

  “喏!”國陶下意識的答應之后,卻是愣住了。

  “東門?”

  他急切道:“家主,東門之外一百余里便是東海,我們去東方,這可是死路啊!”

  那邊都是鹽堿地,除開煮海為鹽的鹽民之外,卻是再無大城了啊!

  這就算了,營丘以東四十里,就是一個方圓二十余里的內海,名喚大家灣。

  此地地勢低洼,是以,每旬大潮之時,潮水便涌入此地,而到了夏季,因為太陽毒辣,能夠蒸發干大家灣的海水,是以,陸地才能露出來。

  周朝初立的時候,周王為了維持天下,于是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為首封。封尚父于營丘,曰齊。”

  姜子牙建齊都在營丘,后人發明了煮鹽,此后“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以至于齊國昌盛。

  這大家灣周邊,都是茂密的蘆葦,只有一條運鹽的道路連通。

  這個地方,可是一個死地啊!

  國夏呵呵一笑,他高深的姿態瞬間讓國陶明悟,家主這是有了辦法擺脫聯軍的追擊了。

  “只管讓族人集結與東門,這里敵人防御正弱,我們自此地突破,必然能夠逃出生天的!”

  國陶不敢再問。

  家主身上的那股自信,讓他明白,家主這是早有打算的。

  國陶彎腰行禮,帶著自己的手下,前往其余三門傳令去了。

  而國夏,則是親自坐鎮城頭,他知道這個時候,只有自己還在,那么南門還能陷入拉鋸戰之中的。

  一旦他離開了此地,那么就是城陷之時。

  站在城門樓二樓的他,左右掃視了一眼戰場。

  只見寬闊漫長的城頭上,他的都城之兵,已經處在了絕對的守勢上。

  這些為了家國,而咬牙堅持的國人,面對數倍的敵人,卻是在為了那一個高高揚起的“齊”字大旗,而苦苦堅持。

  他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高揚的大纛上,那個似鳥似篆的“高”字,就像是一個城邑一樣,淹沒在旗幟周邊的火色中。

  “高張啊高張!”

  國夏在心底悠然嘆息。

  當初兩人被先君名為執政,輔佐孺子荼的時候,他就不同意國高的意思。

  一直以來,他都是將田氏當做是姜姓最大的敵人的。

  因為這一家子實在是太堅韌了。

  當年齊恒公乃是天下首霸,無盡外國失意的王公貴族,都遠遁齊國尋求庇護。

  齊國的這些公卿,只要是外姓之人,大都是這么來的。

  但是,現在能夠位居高位的公卿,卻是只有田氏、鮑氏。

  而鮑氏,卻是因為追隨恒公,又發覺了千古涼相管仲,奠定了齊國崛起的根基。

  故此,鮑氏才能位列五大夫之四的。

  而田氏呢?

  田氏來到齊國的時候,恒公便已經即將稱霸,田氏數代先祖,更是委身工正之職。

  這只是一個士人出身的官吏罷了,雖然掌握著全國的工事,但是,卻是夠不上大夫的。

  可是,田氏的五代老祖忽然就開始崛起了。

  彼等五代老祖田恒子田無宇,方為大夫,那人可是田乞的父親!

  就是這么短短的兩代家主,只有一百來年時間!

  田氏就爬上了五大夫的位置上。

  甚至,一度踏上五大夫第一的寶座!

  他的父親聯合高氏、晏氏,打掉了田開疆,逼得勢頭正盛的田氏,為之一頓。

  其后,在田氏再次崛起,田穰苴甚至強勢登上了大司馬,讓田氏坐穩了五大夫第一的寶座之后,他們諸姜再次聯合起來,逼死了田穰苴。

  國夏看了一眼城外迎風招展的田氏大旗,他長嘆了一聲。

  嗚哉!

  他的心底,始終都不曾對田氏放松了多少警惕。

  這樣一個快速崛起的家族,若是不乘早砍伐他的枝丫,那么早晚有一天,田氏必將會是讓他需要仰望的所在。

  恨啊!

  國夏滿臉的悔恨。

  當初初掌權柄,他不愿與素來掌握著政治的高張正面沖突。

  再加上高張提出的先增強自身實力,在征伐田氏的辦法,他也意動了。

  畢竟,隔壁那個老先生,可是說過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田氏果然退縮了!

  國夏瞥了一眼城下那一團幾乎看不清楚的敵軍中樞。

  那里,就該是田氏的小子吧?

  田乞生了一個好重孫啊!

  這小子這一招以退為進,當真是讓他們陷入了自大之中,無法自拔了!

  當田氏、鮑氏帶著家族的資源,在外面開拓的時候,他還在與高張爭權奪利呢!

  權力啊!

  國夏臉上全是愁苦。

  長達二十余年的軍旅生涯,竟然讓自己在短暫的時間內,就迷失在了繁華之中…

  若是沒有這個執政的名頭,他國夏又豈會這么大意啊!

  他這是自己將自己害死了啊!

  若不然的話,以他們國氏時代對田氏的警惕,早在小白那小子以避禍為名,遠征莒國的時候,他就該察覺敵人的真實目的的啊!

  又豈會給了他發展自己的機會?

  國夏止不住淚流滿面。

  “公子,剛才其他三門傳來的消息,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城頭上的敵人,就仿佛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反抗的強度就降低了不少。”

  “甚至,那三面,都和現在一樣,被我們攻上去了不少士卒!”

  傳令的信使,單騎而來。

  作為戰場傳令兵的他,依靠自己的雙腿,夾在馬腹上,就這樣在戰場上靈敏的奔波。

  單騎而走,這一招傳入齊地很早。

  當年管仲為相,正逢衛國朝局動蕩,(封大白鶴為將軍,以至于國人不反抗,就是出自這里),北狄侵入衛國,將衛人擄走大半。

  管仲毅然讓齊恒公率軍出擊,大勝北狄,并且乘機解決了北燕(疑似周朝分封兩個燕國,考古界并無定案。)面臨異族威脅的危機。

  (諸夏親昵不可棄也,這個不拋棄不放棄的最早版本,就發生在這里。)

  此舉奠定了齊恒公諸侯之長的地位,從此之后,天下諸國,都喜歡尋找齊恒公解決難題。

  如此,齊恒公終于成為了春秋首霸。

  而這救援衛國的意義遠不止這一點。

  齊人一戰俘虜了大量的異族俘虜,北狄人善于騎馬的本領,也傳入了齊國。

  在齊地出土的瓦當上面,清晰地記錄下來齊人單騎的事情。

  甚至于到了田齊時代,這些瓦當上更是出現了高橋馬鞍。

  當然,這個發現與史書上主流觀點的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相悖,是以,在史學界,這個事情就被掩蓋下來。

  作者有幸見過這些瓦當,只能說歷史的打扮性真的很強。

  明明齊國瓦當上不管是騎馬浮雕,還是高橋馬鞍的浮雕,都是華夏最早,最后竟然被趙國領了功…罒ω罒狗頭保命。

  單騎而來的只是一個小家族的子弟。

  實際上在時代變革的潮流中,這等小家族,才是變革的主力。

  他們不似田氏、鮑氏這樣的大家族,擁有龐大的財富。

  正因為他們財富的龐大,所以不管是自身的變革,還是順應時代潮流上面,他們都是要遲鈍不少。

  田氏家族一樣有單騎。

  但是,田氏的單騎,只是限于個人炫技方面,還不曾應用在戰場上。

  因為田氏麾下戰車太多,一方面是足夠使用,另一方面卻是若是就此變革出替換戰車的力量,田氏要損失了太多。

  這小家族,已經率先將單騎用在傳遞信息上了。

  他翻身下馬,將馬匹丟給了一邊的軍卒,行了軍禮之后,像田白、鮑息兩人報告了城頭敵軍的最新動向。

  鮑息扶須大笑:“小白,國夏這是要逃遁了啊!”

  田白輕笑。

  實際上在這個時代,貴族們在斗爭中失敗之后,逃亡鄰國的并不少。

  甚至,在兵變之中被殺的,反倒是成為了震驚世界的消息。

  當然,這是指的頂尖貴族,至于小家族…

  歷來只聞大家掩嘴笑,哪管撲街路乞骨喲!

  從古至今,錦上添花者眾,雪中送炭者寡啊!

  戰敗之后,失敗者逃亡外國,或是尋求幫助,卷土重來,或是在他國東山再起,成為了貴族們心照不宣的游戲規則。

  畢竟,大家都是親戚,若是做的太絕,難免有親戚要說了臉面話。

  被人指責枉顧周禮(親情),也是面上無光么…

  周初封國遍地,真正身死族消的,怕是一百之數都沒有。

  其余的失敗貴族,要么成為了他人之臣,要么則是變成了小貴族,然后一代代的變成了泯然眾人。

  諸如虢太子。

  若不是此人遇上了扁鵲,那么歷史上又豈會留下虢國滅亡之后,虢國貴族去了哪里呢?

  況且,孔子刪春秋,使得春秋時代的歷史,已經無法查證了。

  田白反應淡淡,鮑息卻是興致很高:“小白,你說國夏想要從哪個門逃走呢?”

  他拉著田白的衣袖:“國夏和高張之間,你我只能留下一個,若不然,怕是又要被人指責了!”

  田白苦笑。

  歷史上這一次,他們放走了國夏,留下高張,但是,就算是這樣,還是被孔夫子給黑出了翔。

  甚至,在他老人家的春秋筆法下,田氏為什么要反對國高,都沒交代。

  若非是左傳還記載了齊景公賦稅太重,那么這陰謀家的名號,當真是無法洗脫了。

  就算是這樣,左傳一樣是記下了田乞大小斗邀買人心,是一個大陰謀家的事情,以至于提到了田乞,率先映入腦海的就是這個人是個陰謀家…

  狗頭保命…

  (很想說,這樣的陰謀家請給我來一打。)

  (歷史,不該是王侯將相的歷史,而該是黎民百姓的歷史!我一貫認為,在統治與百姓生存上面,給予百姓最大活路的,才是好人!)

  (雖然統治的本質就是壓榨…)

  他深吸一口氣,既然鮑息都這么說,他若是想要強行留下國氏,反倒是要讓鮑氏心中不美。

  “既然仲父都這么認為,那么便如此吧!”

  田白對著那傳令兵道:“傳令東門,若是遇到國氏外逃,給我攔下他們的輜重,至于國氏眾人,邊放了吧!”

  “東門?”

  鮑息詫異起來。

  “小白,東門之外就是大家灣,距離城墻更是只有四十余里,去了那里可是一個絕地,你怎么認為國氏會從此地逃離呢?”

  他們的本陣就在南門,這邊是距離外國最近的(魯國),但是,因為他們的大纛在這里,所以國夏一定不會從這里外逃的。

  除此之外,從北門走,不遠處就是大河入海口。

  齊國多船只,甚至海船都是不少。

  至于在風平浪靜的大河上航行,實在是小菜一碟。

  鮑息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國夏為什么不從北門走,他好奇的盯著田白,尋求這個要比他兒子都還要小的晚輩的解惑。

  “仲父,營丘的西方,則是峱山(nao),那邊你我兩家有十余座莊園所在,國夏必然不會從此地走,南面則是我們所在,至于你說的北面…”

  他輕笑起來:“若論船只之利,這天下又有何人,能與仲父家相提并論呢?”

  鮑氏可是經商起家的。

  當年管子幫著鮑氏經商,賺取了足夠的利潤,為兩人的政治抱負,墊平了資金道路。

  從那之后,鮑氏的商業,在齊國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而齊國又是最出名的鹽獲之利,這獲,指的就是海貨。

  華夏的第一場海戰,就是齊國和吳國打的。

  吳國的船只之所以多,是當年為了順著長江逆流而上,騷擾楚國,至于齊國的船只…

  則就真的是因為三面環海了。

  鮑氏的船隊,冠絕齊國。

  甚至可以說是冠絕華夏!

  貌似,還是冠絕世界…

  國夏不是傻子,他若是從大河(黃河)西上,可就真的是必死無疑了。

  在這個時代,大河兩岸寬闊百十里,甚至最寬處足足寬達一百五十余里,雖然大都是灘涂…

  但是,這么寬的水面,就意味著荒無人煙。

  在大河上絞殺一只船隊,除非是點太背,否則還真的神不知鬼不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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