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國君主己狂,滿臉的鐵青,他怒視跪在堂下的一個信使:
“你說什么?”
那信使渾身沾滿了灰塵,鞋子也露出了腳趾…他是一路從其城跑過來的。
哪知道齊人侵略的速度,竟然與他前來國都報急的速度相差無幾…
天啊!
這實在是太恐怖了!
信使并不知道,田白說服了鮑息,將手中的將士化整為零了。
六萬軍民,化作了一股股洪流,彼此交替前行,速度當真不慢!
“君上,齊人…齊人犯境了,不,不對,齊人現在已經到了都城以北五十里了…”
己狂臉色大變。
他再三詢問了這個消息,再一次得到信使的回答之后,己狂才確信——齊國對他出手了。
“該死!”
己狂臉色鐵青。
“君上,為今之計,唯有招募國人戍衛都城!”
執政公子鐸開口道:“君上,當速速定下決定,否則遲則生變!”
己狂一雙手都攥得死死的。
他曾經流亡齊國,自然知道齊國的可怕!
38年前,他父親莒著丘公卒。
那個時候,莒國還不曾衰落的這么厲害,而他登基之初,就主張與齊魯交好。
哪知道,這不符合國人的利益。
甚至,唯有他的兒子公子意揮一個人支持他的執政方針。
那時候,公族出身的蒲余侯茲夫,先前與意揮有矛盾,于是,他和公子鐸合謀,殺死了意揮,驅逐了己狂。
己狂做了四個月的國君,便匆匆逃亡齊國。
他在齊國整整呆了九年時間。
這九年的時間,己狂將齊國給研究的很是透徹了。
正是齊國一行,己狂真正的認識到了齊國的強大…
所以,此時,當聽聞齊國來攻的時候,己狂是真的害怕了。
“速速去辦!”
雖然己狂很是害怕,但是,公子鐸說的不錯,不管怎么樣,先征召士卒,將自己保護起來,才是重中之重啊!
征召國人入伍的命令剛剛下發不多久,城門吏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君上,不好了,齊人,齊人到了城下…”
“啥!”
己狂臉色都變了。
他匆匆帶人上了城頭,朝著城下看去。
只見一只軍隊,已經抵達了城下,就在半里之外,停住了腳步。
這個距離上,雖然不能交談,但是,雙方扯著嗓子,還是能夠聽清楚的。
己狂雙手撐在城墻上,對著城下的軍隊開口道:“敢問城下來的是哪一位將軍?何故犯我莒國?”
田豹帶著一千士卒,跟著田白一起,抵達了城下。
“白,我們的這點人太少了,怕是堵不住莒人啊!”
他很擔心。
假若他是莒國之君的話,被人殺到了城下,哪怕是單槍匹馬,他也要殺過去的!
田豹的世界里,沒有忍辱負重。
若是讓他想越君勾踐那樣,給人做馬夫,甚至還要睡馬圈…
他田豹寧死毋為!
田白呵呵一笑,他看著田豹,輕笑道:“莒人喪了膽子,彼等不敢出城的!”
實際上,田白最開始的時候,也是不確定莒人會不會出城反擊…
畢竟,他將軍隊放的那么散,那個時候,莒人若是反擊,卻是最合適的時候…
但是,莒國低下的動員能力,再一次驚艷到了田白…
這個時代的生活節奏很慢,可是,田白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么慢!
閃電都要比他快!
他率軍進入莒國,搶收糧食,已經足足七天時間了。
誰曾想,莒人莫說是反擊了,甚至,沿途的各個城池,竟然還沒有征兆起了軍隊!
天啊!
這是什么樣的反應速度?
田白驚呆了…
閃電都自愧不如!
兩人正說著,就見到對面的城頭上,一行人簇擁著一個衣衫華貴,頭戴旒冠之人,上了城頭。
然后就聽到如此中氣不足的話語…
“白,莒君沒有膽氣啊!”
田白噗的就樂了…
田豹說完后,自己也愣住了。
尼瑪…
這是一國之君,面對侵略者該說的話語么?
這軟的就像是喝了涼藥之后,跑不及溷軒,順著大腿流的稀屎湯了…
田白輕笑一聲:“豹,彼這是腎虛啊!”
腎虛?
田豹疑惑的看著田白,啥玩意?
見到田豹不懂這個梗,田白輕笑一聲,揭過了這一茬。
“豹,你告訴莒君——彼蠻夷!”
田豹一楞,轉瞬就明白了田白的話語!
哈哈!
小白這小子的回答,實在是精妙啊!
沒錯,莒國是蠻夷。
他是東夷唯一還存在的國家!
因為莒國實在是太能挺了,更是積極參與到華夏之中,使得現在人們已經下意識的忘記了莒國的出身。
這個國家,在西周時期,可是還在和周人干仗呢!
當初周武王打破了商都朝歌之后,因為東夷當是正在和商朝打仗,牽制了商人軍隊的原因,是以,給東夷都頒發了爵位,以來表揚彼等的功勛…
但是,正所謂誰變蝎子誰蜇人,或者說是屁股決定了腦袋。
當周人站在了世界之王的角度上的時候,周王一樣是看出了東夷的危害,于是,他走了商紂王的老路…
兩個族群之間,爆發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就像楊廣和李二一樣…)
在周朝初期的五十年間,莒國擴張的很厲害,甚至齊魯都多受其害。
無奈之下,周王無視了之前還昭告天下——東夷曾經臣服與他的“卜辭”,開始征伐東夷。
經過五百多年的奮戰,東夷終于只剩下莒國一國尚存了。
因此,站在意識形態上面來講,莒國就是一個蠻夷,就是一個外國!
田豹笑了起來。
他明白田白言語的好處了!
真妙!
齊國攻伐了莒國,周邊的國家,出于制裁齊國的原因,必然會干涉的,甚至,還會聯合起來,逼迫他們將莒地吐出來。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屢見不鮮了!
可是,只要田白說出了這句話,還有誰敢來相助莒國?
這是兩個民族的戰爭,這是意識形態的你死我亡!
高啊!
田豹大笑:“小白,我服了你了!”
田白伸手拍了他一巴掌:“阿豹,我年幼,嗓音太嫩,卻是無壯軍威,你替我回答!”
“好!”
田豹站了起來。
卻見他深吸一口氣,然后沖著城頭上那個望眼欲穿,正在期待齊人說——啊,不好意思,是我們搞錯了,這一切都只是一個誤會…
卻見田豹深吸一口氣,身上厚實的鎧甲瞬間鼓了起來。
“我家公子有令——爾蠻夷,打的就是你!”
“噗!”
小公子的這個回答,讓周圍的軍卒,紛紛噴出了一口口水!
轉而…
“啊,哈哈哈哈哈!”
軍卒們大笑起來。
有好事者站在車駕上,沖著城頭大聲復述道:
“爾蠻夷,打的就是你!”
己狂期待的眼神,驀然睜大了,甚至,昏花的眼胰子,都顯露出來…
“豎子欺孤太甚!”
己狂被氣得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該死,城下的那個田氏小子,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他雙眼突起,雙眼瞬間就變成了一片血紅,嘴唇快要被咬出了鮮血…
這一刻,己狂忽然有點理解起了自己小時候,不理解為什么楚晉打了幾百年了…
你妹啊!
楚人當年干了什么事?
不服周王分封的子爵,不停地攻伐、吞并漢荊小國,周王看不下去了,于是親自帶軍征伐楚國。
哪知道,楚人竟然將周王淹死在漢江里…
然后更是自立為王,還封了自己兒子做王。
說周人只有一個王,他家四個王!
并且告訴周人——“吾蠻夷,不服周!”
這句話,就是中原人和楚國開打幾百年的原因!
田白的話語,要比楚人說的更霸氣!
更加的氣人!
因為楚人怎么說都是周王親封的子爵,雖然爵位低,但是,這是實打實的爵位啊!
他們莒國,可是東萊,是東夷之國。
甚至,和周人打交道幾百年了,始終都在堅持自己的蠻夷規矩。
比如國君,莒人不立年號,不做謚號,國君以繼位之前,管理的城市來命名。
比如先君莒著丘公,就是在登基之前,是著丘城的城主,比如現任君主,登基之前是在城郭居住的,是以,等到他去世之后,就被成為莒郊公…
這在華夏看來,簡直是大逆不道。
因為華夏一直都有為尊者諱的傳統的,這是對祖先的敬畏!
但是,莒國就沒有這個傳統——因為他蠻夷。
公子鐸滿臉烏黑。
尼瑪,城下那個小兔崽子,嘴巴實在是太毒了!
公子鐸也不是年輕的時候,可以殺了兄弟,趕走父親,那個心狠手辣之輩了。
莒共公己庚輿做了九年國君,己狂前面做了四個月時間,這一次又做了18年,這前前后后,就是整整28年時間啊!
28年的時間,軟的變成了硬的,硬的也變成了軟的。
白的早已變黑,紅的已經變紫,甚至還長了黑毛…
公子鐸也已經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更是由早年那個夜御七女的沖動少年郎,變成了一個彎腰駝背的花甲老人…
唯留下名字的前綴,還帶著幾分的年輕…
但是,這個世界上,很多公子,都沒有熬過了自己的父親,甚至有孫子都老死了,國君還健碩依舊呢…
公子鐸的憤怒,只是一瞬間,轉既他就恢復了常態。
勝了若何?
無非是君父的名頭更加響亮一點。
與他何益?
君父的名頭越響亮,他想要強行登上君位的可能就越低…
若是君上敗了…
他未必不是沒有可能的!
莒國出了這么多國君,還沒有一個叫做莒政公的咧!
己狂掃了一眼,身邊這個逆子。
當年若不是這廝又將他從齊國迎接回來的話,他早就宰了這廝了!
又哪里會給他執政的位置。
“告訴軍吏們,堅守城池,不得浪戰!”
己狂一瞬間就打定了主意。
你妹的田氏子!
他算是聽明白了,這小子這么喊一嗓子,他想要找盟友,偷襲齊人腚眼的事情,就變成了泡影。
若是在這小子喊出了這句話之前,魯國、吳國、宋國還有幾分可能出面的話,那么當田氏小子,喊出了這句話的時候,天下除了楚國,還有誰敢動?
而楚國…
己狂搖頭苦笑。
任誰能夠相信,體量那么大的楚國,竟然被吳國三板斧給干倒了…
雖然這算是楚臣、齊臣聯手伐楚,才錘翻的楚國。
但是,那么大的體量,這——丟死人了啊!
楚國現在雖然復了國,可是,楚國國破家亡,現在正縮在漢水之間舔傷口,哪里會勞師遠征兩千余里,來給莒國幫忙喲…
己狂茫然四看…
他忽然打了一個冷戰…
天啊!
華夏族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過是區區五百年的時間,原本遍地都是異族的,現在還有誰仍在殘存?
僅剩下他莒國和中山了啊!
一想到這里,己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城頭上慌亂發生的時候,田白并不知道己狂硬生生自己給自己嚇暈了。
若不然,他必然會下令直接攻城的。
錯過了一次機會的田白,卻是在低聲吩咐田十七去做一件什么事。
田十七頻頻點頭,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說起來,田十七也是可憐,頂著一個田白叔父的名頭,做的卻是屬下的活計。
但是,田十七已經很滿足了!
他的身份在田家不是秘密——縢妾和門客之子…
不管哪一個,都不能給他換來如此衣食無憂,還位高權重的地位的!
別看在田氏嫡子面前,他們這些“子嗣”要低了頭,但是,走出去了,他們田家人,哪一個不是一呼百應的?
別說是國內了,就連他之前出使魯國,給諸公子傳達國君死訊的時候,那魯國三恒,一樣是對他執禮相待的!
若是放棄了“田氏子”的這個名號,他田十七就是一坨屎,誰高看他一眼?
莫說看他了,若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主人,就算是孔子那樣的大才又如何?
還不是顛沛流離一輩子!
田十七聽完了小白的話語,當即認真的點頭:
“公子放心吧,我這就去散播!”
“恩,十七叔要記住了,晉國那邊暫時不用顧忌,你的重點就是吳國、宋國、魯國。”
“吳國雖然厲害,但是伯嚭甚是貪財,他的身邊,叔父當盡快安插探子,必要時,可以說服武叔父,讓他搭一把手!”
田十七點頭。
“至于魯國,三恒與魯君不合,倒是可以利用!”
田十七仔細的記下。
田白繼續道:“宋國那邊,卻是一件麻煩事,宋國君賢臣明,卻是甚難啊…”
田豹哈哈一笑:“小白,你這是說錯了,照我說,最沒有威脅的當是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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