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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正文之前

  寫這本書的緣由,源于我對于某一種人的認知,也緣于之前看過的大秦帝國。

  猶自記得劇中有一個情節,那來自富庶齊國的田常被窮鄉僻壤之地的秦孝公感動,拔劍自刎…

  看到這個情景,我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上網搜了一下,對于這樣的一個情節,眾說紛紜。

  有人說,你既然那么想要謝謝孝公,留在秦國輔助他就是了,干嘛一劍砍死自己?

  這天下哪有這個道理的?

  難道——想要感謝某人,卻不是去盡心輔佐他、幫助他,而是了斷了自己的性命?

  從現實主義,或者是功利主義角度出發,莫不如是的。

  正巧,這兩天刷到了一個新聞,說是一個云南的小伙子,撞倒了一個老奶奶之后,當即報警并將老奶奶送到了醫院,幸好沒有大事,骨頭是沒事的,小伙交了一千元,并親自照顧三天時間。

  就是這僅僅三天的時間,反倒欠了醫院兩千的醫藥費。

  受傷者的子女倒是沒有惡語,只是說了醫藥費的事情,按照三天三千元的架勢,便讓小伙準備交一萬元的費用。

  誰都想不到的是,這一個年僅27歲的小伙,就這樣從樓上跳下,當場沒了生息。

  小伙拿不出一萬塊,又愧疚與對老人造成的傷害,復雜的心境和善良的秉性,讓他難以釋懷,于是選擇了了結自己…

  一個27歲的小伙,大好的風華正茂,就這樣隨風遠去…

  孰對孰錯,這里不去討論。

  我特意翻完了上千條評論,世人多稱呼小伙為老實人,評論里多有對于小伙的惋惜和自己不屑如此老實的言語。

  身為一個歷史作者的我,看到了這里的時候,豁然驚醒!

  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個身懷誠實秉性的人,竟然成為了一個反面教材?

  嗚呼哀哉!

  這本該是無上弘揚的品質啊!

  作為一個歷史從業者,我想起了那個時代…

  我知道在寫這一類人的時候,會充滿爭議,因為,我們的民族已經幾近失去了這樣的人物…

  那就是——

  最后的士!

  誰還記得我的那本戰國魏武卒,第一卷便是以最后的武卒來開頭的,這亦是士。

  跑題了。

  已經斷送在近三百年大清的輝煌屠殺之下,消散在持續兩百五十余年,巔峰一百五十余年的文字獄之中。

  脖頸之弱,漸漸的承受不起屠刀之重,文明之風,漸漸的消散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之下。

  許多年后,當日本開始在資本主義的文明中突飛猛進時,我們還在麻木的茍活中沉淪。

  遺留的士,一部分帶著徹骨的絕望,把五千年的榮光帶向我們的鄰國,一部分在沉默寡言的反抗著…

  他們成為了秋瑾,面對屠刀加身前的真心勸告,亦然選擇了用熱血消融族人數百年壓抑的麻木…

  他們成為了一個個消散了名字的年輕臉龐,明明是最為有用的人才,明明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他們胸懷最頂尖的知識,明知必死卻抱著能讓自己粉身碎骨的炸藥,沖向了滿清的官衙…

  很榮幸,我的祖上正是那一群人的其一,那一場轟轟烈烈的變革,我的曾祖也曾參與其中。

  那是一個輝煌的大家族,一個在周邊數縣顯名赫赫的家族,最后…存活下來的子弟只剩下了十來人…

  持續數千年時光的私塾——才剛剛斷絕的家族式教育,言傳身教的古老思想,教授出了那一類人。

  亦或是固執吧!

  我想,總是有著一些別的東西的。

  他們不以功利為己任,在國破家亡之時,屢屢站了出來。

  為此,我的祖上因為支持白蓮,被迫從縣城搬遷到了距離縣城最遠的窮困山區,我爺爺的祖父輩,更是散盡家財,組織自己的族人,扛起了槍支。

  哪怕,這種凄慘的輝煌,爺爺一輩子爛在肚子里…

  爺爺接受的正是這樣的教導…在爺爺晚年,躺在病床上的絮絮叨叨之中,我算是對于那些人有了管中窺豹的一知半解…

  在從事了歷史文學之后,在點點滴滴的收集中,我知道了家族曾經的管中一斑…

  宛如爺爺的祖父輩、父輩,明明榮華富貴不斷,卻是亦然選擇了最為艱難的一條路。

  這就是——士!

  是中國歷史上的那些重裝濃抹,那些遍布史書,那些卓爾不群,那些笑傲王侯的天才人物!

  他們才是歷史的風骨!

  比如田常。

  來自富庶之地的他,曾經以傲慢的帶著極度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秦國,用嘲弄的詞匯和苛責的語言,攻擊著秦國延續百年的混亂和落后。

  他沒有道路以目、沒有試圖沉淪,他用自己的吶喊,企圖喚醒秦人的榮光。

  我想,這是因為,在他的心中秦國一樣是華夏吧!

  諸夏親㥾不可欺也。

  妄自猜測,他當時是這種心情的吧!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才使得他有了那樣的舉動吧!

  他希望看到秦人的暴怒和唾罵,他希望秦人能夠記起祖先的榮光!

  禮儀之大乃為夏,服章之美乃為華。

  秦人一樣是華夏的一員,按照華夷之辨的理論,田常在內心里,大約是不愿意看到秦國胡化的吧!

  秦國的國君,同樣是靜默堅忍的一方豪杰…

  在靈魂的交鋒分出結果后,田常選擇用鮮血去宣揚秦公的坦誠和高義,用自己的熱血來為秦王留住真正熱愛奮斗的人…

  一個高貴靈魂離去的同時,也見證了秦公心中的決不屈服!

  這是士,仗義每多屠狗輩的士!

  一介養馬之官,經過數十代的努力,終于建立了煌煌第一帝國!

  這亦為士,胸懷天下的士。

  回到那一個新聞,那小伙是什么?

  有人說是貧賤者的悲哀…

  半文錢難倒英雄漢。

  莫名的,我想起了八壯士。

  或許李文亮先生臨死的時候,想的也只是自己的職業操守吧!

  他們誰敢說不是士嗎?

  在我的眼中,這一樣是士!

  身為一個小說從業者,身為一個寫歷史的老憤青,我總想做點什么,總想改變一點什么,總想讓那幾近消融的士之風骨,再次吹拂華夏大地。

  我想,這便是我撲街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我不悔!

  人活世間,不過百年,我要在這個世間,留下一點什么,消融一點什么,喚醒一點什么!

  哪怕,這種消融與喚醒,是要用熱血與青春來不對等交換的!

  那一聲發自內心的吶喊,猶自還在耳邊回蕩:

  公等對秦國百年以來之諸種弊端,皆做通徹評點,切中時弊。嬴渠梁以為,非秦者可敬,卑秦者可惡。諸位既敢公然非秦,亦當有膽略治秦,精誠之心,何自覺無趣?

  公以國士報我,我以國士報之。

  他的笑容,綻放在喧鬧的堂室里。

  他的笑容,綻放在我的腦海里:公以國士報我,我以國士報之!

  這是那個時代的士。

  就在這個時代…

  多年前,一個門客用自己的生命交換了趙氏家族的未來,活下來的另外一個人會選擇在勝利的宴會上揮劍離開。

  又過了許多年,一個叫做豫讓的門客,決定用一生的時間去證明士的尊嚴…

  或者,在劉邦統一天下的最后關頭,田橫和五百壯士用決絕的死亡,追逐了一個遠去在記憶里的時代,那個時候的華夏民族,是那樣熱烈而不屈…、

  王朝更替,古往今來,華夏人一代又一代的士,見證了歷史的滄桑!

  災變襲擊了這片古老的土地,南下的馬蹄聲淹沒了文明和光榮,留在腦袋上恥辱的印記,沉重的讓人選擇了麻木…

  士——沒有了…

  當我們再一次被迫對世界張開眼睛時,奮發圖強的劇變正在遙遠的日本掀起新的颶風。

  回顧歷史,我們嘲笑著他們的武士道和無所不在的自裁行為,我們在大肆的鄙視他們的時候,卻忘記了,這種行為的本身,代表了什么?

  他們也是士!

  彼之仇寇,吾之英雄!

  遍觀我國歷史:

  從春秋戰國,到大秦帝國,到三國亂世,到…,遍布史書的士,推動了歷史的腳步。

  與那東瀛一樣,奮而用生命的凋謝,發出最沉重吶喊的士,充滿了每一個紀年。

  縱然是多災多難的明末,他一樣存在,盧象升、陳奇瑜、李定國、鄭成功…

  屠刀與災難降臨了,士消失在古老的華夏大地。

  千年魚卵,萬年草籽。

  適合的土壤出現了,消散的士,再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那一聲槍聲,那一個個身懷炸藥,沖向官衙的才俊,用他們的鮮血與剛剛綻放的生命,換回了我們的士…

  士再一次回到了古老的神州大地。

  諸如,剛剛過去的八君子李文亮等先生…

  我是一個癡兒。

  我始終認為,從春秋戰國到三國亂世之前的這一段時光,是這個民族最美好的時光。

  那個時候的中國人,充滿了對道義的尊崇,對俠義和劍的膜拜,以及征服四方的夢想。

  那就是士…

  那個時候的士,是純凈的,是沒有沾染了俗世的污泥的!

  諸如田常!

  這是已經絕種的、不復存在的一種中國人,沒有明哲保身,沒有厚黑之術,有的只是意氣風發的得意和千金散盡的風騷。

  而這些人,都已經死在了寧古塔的北風里。

  他們是純粹的士!

  不沾染了一絲絲的功利與世俗…

  寫到這里,我的心情又沉重了,臉上卻是遍布了笑容。

  縱然道路艱辛,在這個古老的神州大地,在這一場曠世災難之中,我再一次看到了已經消散在歷史塵埃里的士!

  宛如李文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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