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一片混亂啊。
天靈,或者按照仙人的話語來講,這是識海之中。
識海之中,此刻已經涌進了無數身形,原本空蕩的識海,一瞬間密密麻麻盡是人影。
這些都是劍靈。
此地,已經淪為了一座戰場了。
戰場之中,是漫天的劍意。
劍意各不相同,但卻彼此交相輝映,鋒芒畢露,各自為戰。
葉無憂目光微凝,盤膝而坐,無痕劍意自他身上散發而出,繚繞四周。
但若仔細觀察,卻是可以發現葉無憂的身形,正微微顫抖。
他剛剛逼退幾名朝他襲來的仙劍劍靈,原本挪移的身形卻是忽然間凝固了一瞬,緊接著一咬牙,卻是直直墜落于地面上。
眼眸之中,滿是痛苦神色。
這是他的身體之中。
葉無憂意識所化的靈體,與身體有一絲緊密聯系,這并不奇怪。
這也在開始的爭斗之中,為葉無憂提供了不少便利。
那便是他的劍意,不知為何的空前強大。
葉無憂自身,境界雖然不算很高,但劍意卻是一直走在超越其境界的地步上。
揮出過無數道地仙一劍,乃至天人一劍的他,對于劍意的領悟,極為深厚。
但于今時,仿若更為清晰。
似乎因為在識海之中,劍意被放大了無數倍一般?
劍靈脫離了劍身,再無任何御劍手段,僅剩下的,只有劍意。
那是曾經來自劍主的劍意,身為劍主的劍靈,自然是也能明曉。
縱然身體已經沒了氣機,但葉無憂的意識還是與自己身體有那么幾分聯系的。
如果一直這樣保持下去,葉無憂有信心撐到最后,成為此地唯一的勝者。
可隨著劍靈的不斷涌入,這一絲與身體的聯系,卻是成為了葉無憂的絆腳石。
疼痛感自開始的微弱,逐漸增大。
開始葉無憂還能咬牙硬撐,但隨著再度涌入了一波劍靈,那股一直被他強行壓抑的疼痛終于是忍不住爆發了。
身體上的疼痛,會清晰的傳達給葉無憂的意識。
銀色光絮在體內流轉,初始,只是一絲,自丹田內回蕩。
一縷兩縷三四縷。
十縷百縷千萬縷。
游蕩全身,周而復始。
那原本已經破碎斷裂的筋脈,此刻卻是被一縷銀色流光緩緩溢過,本以殘破不堪的筋脈卻是如同蛇蛻皮一般,重新溢散出光芒。
碎裂崩斷的骨骼,此刻也緩緩愈合,那絲絲銀色流光,如同陷入沙土一般,滲入其中,所過之處,骨骼都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芒。
如若說筋脈俱斷和骨骼碎裂的痛苦,葉無憂還能強行忍受,畢竟之前也不是沒有這般情況,只是沒有此次嚴峻罷了。
那接下來的五臟六腑,身體極其柔軟之處,卻是讓他的神色痛苦至極,直至扭曲。
痛。、
鉆心的痛。
撕心裂肺的痛。
因為真的在撕心裂肺。
本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在那條銀色長河流逝之下,卻是改變了曾經的顏色,自赤紅,變為銀白。
心肝脾胃肺。
均是如此。
但這只是第一圈。
銀色長河并未停滯,而是自丹田流淌而過,緊接著再度循環,向著筋脈,骨骼,五臟六腑而去。
那銀色長河,其本質上是那萬千仙劍所化。
劍身崩碎,所存留下的精華。
仙劍的材質,已經遠遠的超過了葉無憂的認知,可以說,平日里,就算有人可以鑄造一柄仙劍,但葉無憂連仙劍的材料都湊不齊。
但如今,卻是有無數仙劍粉碎劍身,融入他的體內。
以身鑄劍,融萬千名劍于己身,重鑄筋骨,這便是以身鑄劍了。
可其內滋味…
不亞于萬劍穿心!
目光空洞,只剩靈體的葉無憂身形,忽然間一陣渙散。
有許多劍靈認出了葉無憂,就是剛剛瘋狂罵它們的那個小子,當下不由分說,劍意鋒芒一轉,從彼此爭斗之中脫身而出,向著葉無憂襲來。
可在他們的視線之中,葉無憂的身形卻是忽然間閃爍起來,搖擺不定,就如同狂風中的煙霧,轉眼之間被吹的支離破碎。
但他們可不管那么多,劍意鋒芒畢露,對于靈體而言,劍意便是最為鋒利的劍芒。
有劍意其疾如風。
有劍意其徐如林。
有劍意侵略如火。
有劍意不動如山。
有劍意難知如陰。
有劍意動如雷震。
劍意便是此地最為鋒利的劍氣,數道劍意不偏不倚,直直襲向葉無憂的身形。
隨之,葉無憂的靈體身形,就在眾人的眼中,砰的一聲崩潰瓦解了。
那幾名劍靈明顯愣了一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覺得有些簡單的過分了。
但隨即,卻是嗤笑道。
“滿口妄言的小子,卻也不過如此。”
緊接著,劍靈們轉身,又與其余人劍意廝殺在一起。
劍意,劍意,漫天的劍意,繚繞整座戰場,回蕩整座識海。
有一名又一名的劍靈劍意被擊破,隨之目光黯淡,靈體消散。
但也有一名又一名的劍靈自空中浮現,自外界涌入戰場之內,隨即,加入了這場爭斗。
這是一座戰場。
一座充滿劍意的修羅場。
黑暗。
無盡的黑暗。
再無痛苦可言。
葉無憂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中,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那是一位女子。
她站在高聳的鑄劍爐壁上,裙裾飄飛,宛如仙女。
她望見有一男子從遠處急急奔來,口中嘶啞的呼喊,似乎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笑了,但是淚水也同時流了下來。
男子忽然間停下了步伐,淚水一瞬間從眼眶溢出。
在淚光模糊中男子看到女子飄然墜下,身形墜入鑄劍爐中。
有女子以身鑄劍后,鐵水融化,有兩道光柱自劍爐內通天而起,卻是浮現了兩道劍影。
兩柄寶劍,一雌一雄。
畫面再一轉,葉無憂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處城樓之上。
有軍隊兵臨城下,兵士遮天蔽日,層層圍繞。
城池如同一葉扁舟,隨時傾倒。
吶喊之聲如同山呼海嘯,軍隊開始攻城,城破在即。
有一帝王踱步走上城頭,滿目悲涼,雙手卻是捧著一道劍匣。
劍匣緩緩開啟,露出一柄威道之劍。
帝王相貌男子以血鑄劍。
有一道磅礴劍氣激蕩而出,城外剎那間飛沙走石,似有猛獸咆哮其中,城外兵馬大亂。
流血千里,全軍覆沒。
畫面再度翻轉,這一次,葉無憂感覺自己如同附身在了一人身上。
他宛如是一位帝王,下令讓兩位夫妻鑄劍師為他鑄一柄絕世好劍。
可兩位鑄劍師卻是不管用什么辦法,都無法鑄劍而成。
那一日,他來到劍爐旁觀察,也不知為何,是否有天地點化,他斷然割下自己的臂肉,投進劍爐。
瞬息之間,劍已鑄成。
事后,當這柄劍出爐時,葉無憂多看了一眼。
此劍的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
而劍柄兩則,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
其上還有兩抹鮮紅字跡,仿若以鮮血撰寫。
軒轅。
天下第一劍。
他還見到了,見到了很多很多。
有男子于黑夜林中,持劍斬白蛇。
有老者于大江之中,一劍斬蛟龍。
還有有一女扮男裝的女子,在一柄插在石塊中的劍前,沉默良久,最終,拔出了那柄石中劍。
記憶宛若與什么重疊一般,隨之葉無憂感覺自己如同遭受重擊,眼前一片恍惚。
他緩緩睜開雙眼,如同大夢一場。
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