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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夢里啥都有

  那群人影逐漸逼近,葉無憂皺了皺眉。

  這一次,他不會在弄錯了。

  若說之前,是因為葉無憂剛來此地,不太清楚王淵明在這里的身份地位的話。

  可此刻,那些苗寨之人,有很大一部分手里拿著利器。

  棍棒,鐵鍬,鐵鏟,斧子。

  來意不善。

  “罷了,反正也要呆幾天,就幫一幫忙吧。”

  葉無憂自顧自的說道,然后拔出了臨淵劍。

  他攔在那條前往房區的小道之上,一人持劍而立,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那群苗人見著葉無憂擋在了路上,當下也是神色不善的開口道。

  “找死啊?快點讓開,莫要耽誤我們去上課。”

  葉無憂輕笑道。

  “讓開?那就先問問我手中的劍吧…等等,你們說啥?上課?”

  那群苗人點了點頭,神色不善道。

  “還不快讓開,我們要見王師。”

  正當葉無憂有些思維錯亂時,身后傳來王淵明略有焦急的聲音。

  “唉呀,葉兄,莫要動手,這些都是我的學生,快讓他們過來。”

  年輕劍客此刻在原地沉默了一會,然后用手指了指前方那群人手中的利器,道。

  “帶這些東西,是來上課的?”

  王淵明解釋道。

  “我與他們說好了,今天幫我開辟下耕地,還有砍些柴火來,權當是學費了。”

  葉無憂不死心,眼珠子轉了又轉,指著一名扛著鐵棒,身后還挎著一把開山刀的漢子道。

  “那這人,這人總不是吧。”

  那被葉無憂指著的漢子不耐煩道。

  “老子上完課,等會還約了人決斗,怎么,有意見么?”

  葉無憂無言以對。

  但隨即,他也跟在了王淵明身后,前去聽一聽這所謂的講課。

  為人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

  今日天氣還算晴朗,一群人便坐在外面,擺放了一些石塊,權當是椅子了。

  王淵明坐在中間的一塊青石上,手中并未拿著書本,而是就這么緩緩講述起來。

  “世間萬物,終究是逃不脫一個理字,這個理,可以說是天理,也可以說是道理。”

  “我們常人所做一生之事,其實不外乎對于道理的探索,先代圣人曾言…”

  葉無憂聽了半天,然后揉了揉眼皮,覺得有些困了。

  說實話,這不能怪他,純粹是王淵明講述的…

  不是說他講述的不好,事實上講述的很好,也沒有扯那些古樸饒人的言語,是個人都能聽得懂。

  但他講述的語調,實在是太為平緩。

  再加上今日風和日麗,溫度適宜,PM指數非常清新。

  卻是讓葉無憂有一種前世熟悉的感覺。

  頂不住了,先瞇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葉無憂被周圍的笑聲驚醒,他睜開有些朦朧的雙眼,打量了一下周圍。

  無論是書生們還是苗疆之人,此刻臉上都顯得極為歡快,而坐在中間的王淵明,臉上更是有無奈的輕笑。

  “所以說,格物致知這個說法,是有錯誤的,當然,也并非全部錯誤。”

  “只是,大家以后千萬不要像我一樣,對著竹子格了七天七夜,結果什么都沒格出來,反倒落了大病,還是講究從心而為。”

  待到講述完畢,一個上午也已經過去。

  那些苗寨之人,并未離去,而是帶了些吃食,與大家一同吃完飯后,便開始幫王淵明這邊開辟耕地,上山砍柴。

  王淵明走到葉無憂身旁,微笑道。

  “感覺如何?”

  葉無憂回應道。

  “講的很好。”

  王淵明接著道。

  “那你聽懂了么?”

  葉無憂爽朗一笑,神氣道。

  “沒聽懂,不,壓根沒怎么聽。”

  王淵明神色一愣,隨即苦笑搖頭道。

  “那葉兄你還說的這么得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全懂了呢。”

  葉無憂嘿嘿笑道。

  “不是你說的嘛,唯從心而已,沒聽懂就是沒聽懂咯。”

  王淵明苦笑道:“這句話可不是這樣用的。”

  葉無憂打斷道:“都一樣。”

  說著說著,葉無憂走到一旁背過身去,從儲物空間里掏出了一壺酒,飲了一口后,遞給對方。

  “怎樣,要不要來點,我看你嘴唇說的都干了。”

  王淵明眼中一亮,這可是好東西,在這偏僻地方,他幾個月都不見得能喝上一壺酒。

  當下他伸手接過,直接仰頭便是一大口,隨即稱贊道。

  “痛快!”

  葉無憂想了想,問道。

  “那么王先生,你這樣做,是為了什么呢?”

  被貶到這種地方,本就是一件讓人極為絕望的事情,但對方卻是開起了學堂,若說心中沒有什么想法和抱負,那是不可能的。

  王淵明又飲了一口酒,隨即微笑道。

  “我只是在遵從本心罷了,順便弄清一下,這世界上的道理究竟是為何物。”

  他伸出手指了指這整個龍場,然后神色有些沉重的緩緩道。

  “葉兄,你有所不知,這處地方生存下去,實在是太為艱難了,我不可能一直等著朝廷什么時候想起我來,重用我,我如果不做好當下的事情,怕是連那一天都見不到了。”

  “初期,我遇到了許多問題,當時一度有些絕望,但都堅持了下來,現在的話,雖說看上去還好,但還是有著很多很多問題。”

  “這里有著數不勝數的毒蟲,毒蛇,而且醫術極為落后,就在前兩個月,我的一個徒弟病死在了這里。”

  “這里有瘴氣,有酸雨,還有野獸會來襲擊人類的營地。”

  “這里萬山叢薄,苗僚雜居,為了與這邊的人們正常交流,我付出了很多努力,結果,你也看到了,似乎還不錯。”

  他說著說著,再度飲下一大口酒。

  王淵明的語氣突然有些激動起來,神色也有些難以名狀,隱隱透露出一絲淡淡的不甘。

“可是還是有許多問題,問題是處理不完的,憑我的能力,根本無法完全解決  我一直在想,在想,若是圣人在此,他們會怎樣做,如果是圣人的話,我那徒弟就不會被毒蛇咬死吧。”

  “我到現在,數十年時光,都未曾能明白這世間的所謂“真理”。”

  “即便有無數學生請教于我,可我還是不能明白,心學的根本,我到底有何能去當他們的老師呢?

  他們放棄了書院的安康舒適,跑來這窮鄉僻壤尋我,去學習這被當今朝廷儒士給唾棄,視為無用,視為大逆不道的學說。”

  “可我自己,卻還未曾有明白心學的真正含義。”

  王淵明的臉色有些微紅,眼中也有些微醺,想來是許久沒有喝酒,如今卻是醉了。

  葉無憂神情有些愕然。

  他目光望向前方,望向這整個龍場地域。

  有著簡易搭起的房屋,有著一些放養的雞鴨,有著房屋內的朗朗讀書聲,有著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菜田耕地。

  裊裊炊煙升起,一旁的耕地內,傳來苗寨特有的歌聲,卻是那些正在幫忙的苗人,一邊唱著山歌,一邊做著農活。

  如果單論今日的天氣來看,那么這幅場面,就如同一副山水畫卷一般秀美。

  但在苗疆山林之間奔波了小半個月的葉無憂,卻是很清楚的知道,這般美好的場面,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來完成。

  他自身是二品武者,翻過了七座山,山間到處是蚊蟲,平地到處是泥沼,土壤貧瘠,連日降雨,而且存在著極為濃郁的瘴氣,你避無可避。

  在本就極為惡劣的環境下,對方一個可以說是身有傷病的中年不入流武者,能做到這一點,其實是很為不錯了。

  他葉無憂能想到,最初的時候,一直咳嗽的王淵明,帶著幾名弟子,在這貧瘠的土壤上播種,在滿是瘴氣的山中砍柴。

  葉無憂眼中突然多了幾分笑意,他緩緩伸了個懶腰,然后一把奪過對方手中酒壺,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中,一口飲盡。

  他將酒壺丟在地上,拍了拍手,笑道。

  “好了,別抱怨了,該回去了,你個大叔酒量還這么菜,這才幾兩就醉了。”

  見著王淵明還是一副有些愁苦的神色,葉無憂不由得笑罵道。

  “王大哥,王先生,你在糾結著什么玩意,雖然我不怎么懂你的心學啊,但是悟道這種事情呢,其實有的時候啊,一步就悟了。”

  王淵明此刻顯然是已經徹底醉了,打著酒嗝道。

  “瞎扯,歷史上的圣人,要么是生而知之,要么是年輕就悟了,哪會像我一樣,都快四十歲了,還是這般如此。”

  葉無憂眼中露出無奈,當下只能厲聲道。

  “你就說你想不想成圣人吧?”

  王淵明眼中有些微微迷茫,撓了撓頭,然后喃喃道。

  “還是…有點想。”

  葉無憂直接拖著對方回到房屋那邊,道。

  “既然想,那你就先去歇著吧,困一覺就好。”

  王淵明雖說是喝醉了,但腦子不笨,有些疑惑道。

  “睡覺,跟成圣人有什么關系么?”

  葉無憂白了他一眼,丟下一句話后,負劍遠去。

  那句話是。

  “洗洗睡吧,夢里啥都有。”

  王淵明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笑意,然后身子一仰,就向著后方倒去。

  房間內有徒弟此刻跑出來,見著師傅醉倒,連忙將王淵明扶起。

  王淵明輕笑道:“莫慌,為師無礙,喝了點酒罷了。”

  那一旁的徒弟此刻猶豫了半響,道。

  “師傅,我知道你無礙,但是…”

  “但是下次喝酒,能不能叫上我們,咱們好幾個月沒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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