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晨。
漢庭天闕酒店。
酒店樓高百米,達三十二層,其中頂端十層為赤星家族私產,最高一層,則是豪華的宴會大廳。
這里的紅毯都紋著金絲異獸,無柱式風格讓整個宴會大堂如同城堡一樣開闊,天穹頂端紅橙交映,等燈光投射下來,又化作碧霞金光。
四面環繞的落地窗,則映照著百米有余、來自上層世界的陽光。
一列列整齊的餐桌鋪就素白的餐布,各區各地的風味美食一應俱全。
在這里,點打開菜單,你能找到全球各地的美味菜肴。
只要動一動手指,不消片刻,24小時待命的廚師就會帶著自己的拿手好菜,親自呈遞至貴賓的面前,并向你詳細講述用餐方式、征詢口感需求,做到最體貼最舒心的服務。
赤星家族的產業,向來不是赤星晃打理,他只是一個政客。
而這些典雅大氣、盡顯豪庭的風格,是赤星巒接手三年來的成果。
如今,這位真正的主人,正坐在封閉的房間內,靜靜地飲用著紅酒。
酒液從嘴角滑落,鮮艷如血。
他的身側,喚作父親的男人也靜靜地落座,他的面容剛正,國字臉上不茍言笑。
“上川悠一確認陣亡。”老男人兀自說道。
赤星巒沒什么反應。
哪怕上川悠一是他最忠心的死士。
就在前往右京都參加阿爾登會議之前,那個戴著哭臉面具的家伙給悠一送上了錦囊。
示意如果赤星巒有難,就打開錦囊,能助他化險為夷。
但是如今,最忠實的劍士,早已死在阿爾登大廈底下,成了被肅清的上千異鬼中的一員。
當時情況過于危機,赤星巒根本聯絡不上他。
赤星巒面色如常。
“你不屬于這個世界吧。”
赤星晃突然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嗯。”
赤星巒也不意外,自己的父親,沒有發現才有問題。
“武相說你五歲就開始隱忍,但在我看來,你五歲的時候,我經歷了喪子之痛。”
赤星晃平靜地說。
“也是,沒有一個父親會這么從容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變得冷血。”
赤星巒點頭。
“從那個時候起,你就在監視我了么?”
他瞥了眼國字臉的男人,揚起若有若無的嘲意。
“算是吧。”赤星晃低著頭,目光望著別處。
“真是不稱職的監視人。”赤星巒哂笑,“連我在你眼皮底下溝通NA都不知道。”
“工作忙,沒時間一直監視你。”赤星晃面無表情。
“這種借口…和人類社會那些碌碌無為的上班族父親如出一轍啊。”
赤星巒從始至終一直帶著嘲意:
“我的存在,就這么難以接受么?”
赤星晃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問:“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嗎?”
“恨?談不上。”
赤星巒攤開手,嘴角帶笑,道:
“野心面前,一切都只是利用的籌碼。你給了我顯赫的家世,尊貴的地位,龐大的資源,忠實的簇擁,我有什么理由恨你?”
他靠近老男人那張國字臉:“相反,我要謝謝你。”
“左京都的執政官,若不是你,我還真沒辦法那么快籠絡那么多異鬼,他們只要聽說我是鐵壁‘赤星晃’的兒子,都會增加幾分信任,省了我不少功夫。”
赤星晃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既然你的野心藉由我而起,那就交由我來粉碎。”
赤星巒道:“你也就只能解決我了。”
赤星晃緩緩站起身,男人的雙肩寬如山岳,將窗戶投射進來的陽光一并遮掩。
逆著光,也能看到他的臉部輪廓,陰沉如水。
父子二人無言對峙。
最終,是赤星晃先轉身離開:“享受你為數不多的光鮮生活吧。”
囚徒站定在原地,雙目凝神,沒有說話。
待關門聲響起,他才緩緩露出嘲弄之色。
人聲喧嘩,細聽又完全聽不出任何內容。
瓷器玻璃時不時碰撞,和洗手盆發出叮叮咚咚聲響。
這里是漢庭天闕的后廚,一條蜿蜒的洗碗流水線,正在井然有序地進行。
殘羹剩菜倒完,經歷機濾、手洗、二洗、三洗,高溫消毒庫和紫外消毒庫,最終在經歷真空貯存,整個過程嚴謹得像生產線,一絲一毫都不能出差池。
遠遠聽見后勤主管一聲呼喝,哪個抽不開身的倒霉蛋就得手忙腳亂地抹洗潔精,弄得水棚子哐當作響。
“前面缺人手!來個人補上!”
“啊!”
那個倒霉蛋的盤子光溜,呲溜竄了出去,他連抓了三把,從上抓到下,才堪堪護住餐具。
“沒事吧?”身側的高個子洗碗工關心道。
奈何手頭活多,他也瞥不開眼,更何況小肚雞腸的主管在看著呢。
“沒事…謝謝田中先生。”倒霉蛋呼了口氣,露出高興的神色,“還好,工資算是保住了。”
他想撓頭,卻發現自己帶著濕漉漉的塑膠手套,又訕訕抽回手。
“是嗎,我看你是高興得太早了。”穿著體面的主管面色不善,八字胡微微一撅,“笨手笨腳就算了,還偷懶,正廳的人那么忙,你還好意思在后廚閑聊?”
青年連忙哈腰不斷:“實在抱歉。”
“去前面幫忙啊!還需要我提醒么!”
“啊?但是我的績效…是按照洗碗算的…”青年窘迫地說。
“還和我談績效?”主管也是被氣笑了,下一秒勃然吼道:“要么現在走人,要么去前面端菜!”
“是!”青年逃也似的離開。
身旁的田中五十嵐看不下去,好心說了句:“那個,主管…靳有很努力地在工作了…”
八字胡男人瞥了他一眼,說:“你也一塊去。”
“啊?”田中一愣,尬笑道,“我不說話了。”
“去啊,還愣著干什么!”
明明田中的塊頭比主管大了一個頭,卻只能慫肩討好:“好,我馬上去。”
郁悶的田中來到更衣室,正好看見倒霉的青年換好侍者服。
青年的身材很勻稱,換上打底的白色西服和黑馬甲,系上領帶、靜置不動的時候,碎發及眉,神色溫潤,有股子莫名的俊美。
如果不是眼底那股子掩飾不住的怯懦勁兒,可能會更招女孩喜歡。
“靳,借點發蠟給我。”
田中也不客氣,他和這位年輕侍者也算是難兄難弟了。
自從藤原千鶴預測漢庭天闕會有大事發生,她就讓田中想辦法混入酒店,爭取探索一些情報。
而田中和靳都是臨時擴招人手進來的,兩人比較惺惺相惜。
第三位是個叫上川裕的男人,不過他整個人比較沉默,不好相處。
田中和靳其實面試的都是專業的侍者,但是兩天里,兩人有些愚笨,鬧了不少笑話,才被罰去后廚洗碗。
所以主管才專挑他倆回去頂上。
“田中先生,給。”靳子躍把發蠟遞過去。
“謝謝了。”田中朗聲一笑。
“真不知道這小日子得過到什么時候,還得受那八字胡的鳥氣。”
田中碎碎念。
“也是啊,主管總是兇巴巴的。”靳子躍訕笑著附和道。
“哼,也就只敢使喚我們,出去外面,不還是見誰都點頭哈腰。”
田中不滿地哼哼。
“田中先生之前應該不是侍者吧?怎么突然找了這份工作?”
靳子躍打理著自己的衣領,隨口一問。
“啊,之前啊…”
田中想起藤原千鶴那張一絲不茍的臉,說:“工作不景氣,下崗了,想著先找點工作墊墊底,被迫營業吧。”
“真是有擔當的男人,家庭壓力很大吧?”
靳子躍笑。
“咳咳,哪里的事。”田中老臉一紅,“我已經到了大法師的年紀了。”
“啊,沒有喜歡的人嗎?”靳子躍詫異。
田中又想起藤原千鶴專注辦公的側臉,苦笑道:“有,只是人家忙著事業,我不好意思耽誤她。”
“原來如此。”靳子躍掩嘴笑。
田中半惱,伸手欲打:“很好笑嗎!”
“沒有沒有。”靳子躍縮縮腦袋,臉色依舊噙著笑意,“我只是覺得,心中守候著一個人,是一件踏實又忐忑的事。”
田中這才收回手,露出笑容:
“喂你說的說法矛盾了啊…
“但又好像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