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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久別重逢

  御劍侍,或者說真正的三水臨心與她心意相通,微微鞠躬,頷首道:“不,大人能借用我的身軀,是臨心的榮幸。”

  “臨心只求最后一件事,就是希望家仇得報。”

  真正的三水臨心盈盈一福,說。

  “嗯,我會履行承諾的。”

  魂然天成的記憶中并沒有和三水交換靈魂的片段,不過她也不糾結這些,頷首說:

  “你是三水氏族真正的血脈,只有你能開啟引靈陣,拜托了。”

  “大人,請莫怪臨心緘口不言,您和臨心曾囑托過,要讓您自己回憶起這一切,臨心不得干涉大人的行動,只需護得大人周全。”

  魂然天成愣了一下,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因果,道:“沒關系。”

  三水臨心招手,原本枯草叢生的地面,沙塵自動排開,就像漩渦中心,引魂陣的陣眼、陣符、陣形一一展現眼前。

  引魂陣,牽引的引,指引靈魂到其歸宿之地。

  “大人,要提醒您的是,一旦啟動引魂陣,您的意識就會徹底復蘇,而您身為命辭的身份將徹底消失。也就是說,您只保留最原始的記憶,匯總到本體之中。而剩余的命辭,將不再擁有意識。”

  就是說,魂然天成的意識會成為傅沁靈魂碎片的一部分,而她自己…將再也回不來。

  “我知道了。”她抿唇一笑,卻也沒有過多的傷感。

  “希望那個沒良心的會記得,曾經‘有個女孩敢對他耍流氓’吧。”

  她笑笑,踏入陣中,手里攥著靳子躍的頭發。

  紅色的光從八角升騰,就像八道紅色弧線,將魂然天成包圍,形成經緯交錯,類似渾圓的護罩。

  三水臨心默念咒語,冗長而古老的梵唱,將引靈陣徹底激活,地上的紋路一道道呈現紅光,像水底潛行的鯊魚那快速游弋的鰭背。

  “不要!”蘇醒的傅尋正好看見這一幕,他額角沾血,眼角含淚,大吼道:

  “你連道別都不肯跟我講嗎!”

  魂然天成一愣,沖他扮了扮鬼臉,眼眶微微濕潤,道:“認錯人了,臭弟弟。”

  說罷,引魂陣已經激發,一股溫暖的能量,將她托舉得越來越高。魂然天成的意識渾身輕飄飄的,慢慢地升空。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肉身頹然倒地。

  傅尋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想摸又不敢摸,只能遠遠地探出手,撕心裂肺地喊道:“姐!”

  一旁的三水臨心也消失了,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現在只剩下自己。

  魂然天成想擦拭眼淚,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身軀的概念,莫名的哀傷與酸楚涌上心間。

  沒有時間感傷,靳在等我。

  她跟著紅光,朝著靳子躍的方向飛去。

  靳子躍的精神世界。

  他的身軀已經支離破碎,靈魂狀態的軀體,千瘡百孔,不少地方已經徹底透明,整個人稀薄得就剩最后一點色調,在半透明的空間做著象征意義的掙扎。

  “你沒有機會了。”楚平秋說道。

  翻滾的云墨和瓢潑的大雨充斥著靳子躍的精神世界。偶爾劃過刺眼的閃電,幾秒后悶雷陣陣,直接劈在靳子躍的身軀上。

  靈魂層面的鞭笞讓靳子躍目眥欲裂。

  “還不屈服嗎,那就身形俱滅吧。”躬逢盛世也漸漸失去耐心,他等待重臨人間,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它無形無質,占據了靳子躍精神世界的天,張口的時候,天幕都在顫抖。

  靳子躍咳了咳,證實著他還有口氣。

  “現在…幾點了?”他第一句話,竟然是沒頭沒腦地問時間。

  “四點?五點?”楚平秋也拿捏不準,道:“好像和你也沒有任何關系了吧?難不成還想看見明天的太陽?”

  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靳子躍突然露出微笑。

  “時間到了。”他說著。

  “什么時間?”楚平秋下意識問,但他很快反應,無論是什么時間,一定都是不利的消息,他猛地對天幕喊:“陛下,動手!”

  靳子躍深吸一口氣,胸中郁結一掃而光,整個人仿佛回光返照,重新變得神采奕奕。

  “咔、咔——”

  似乎有什么碎裂的聲音。

  楚平秋驚訝地發現,碎裂的是靳子躍的身體。

  “這是怎么回事?”

  靳子躍的靈魂皸裂,一道道金光從裂縫中透露出來,將昏暗的天地照亮。

  楚平秋發現,一股神秘的命辭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注入靳子躍體內。

  那是被忽視已久的埃身碳氣。

  靈魂的外殼嗶叭剝落,露出了他真正的靈魂,靈魂之上,半哭半笑的慘白面具赫然在目,將他的真實容貌遮蔽。

  金色的線條交織成輪廓,男人渾身無事,宛如金色天神,置身天地,撐起整片昏暗的空間。

  “如果不是因為等時間,你們連這個點都活不到。”男人的聲音冷漠而肆意,隔著面具,聲線發生了變化,連模樣也開始渙散。

  楚平秋睜大眼,表情卻愈發扭曲起來:“面具?面具!你、你、你不是靳子躍!你是誰!”

  他說話竟然帶著一絲顫音。

  很快,躬逢盛世也發現,自己失去了這片世界的掌控權:“怎么回事!我——嗬呵——”仿佛被拽落皇位的帝王,狼狽地發出喘息。

  “還不明白嗎?”靳子躍踏及土地,“你們所蹂躪的,只不過面具一樣虛假的表面罷了。”

  楚平秋也掙扎無果,身體不由自主地懸浮起來,發出陣陣驚叫,“啊,不!啊!”

  情報里從來沒有說,靳子躍擁有這種面具!

  所有人都把他的面具當作普通的飾品。

  “你到底是人是鬼!”楚平秋不甘轉化成恐懼,組織里,唯一的那張面具,正高高在上地登頂于權力的寶座,俯瞰著異鬼和人類族群的生死。

  “將死之人不必知曉。”靳子躍踏出一步。埃身碳氣的力量依舊加持在他身側,命辭中,隱隱出現數名女性,很快也化作光團,一共四道,圍繞著他慢慢修復他的靈魂軀體。

  “這是——什么力量!”躬逢盛世也注意到埃身碳氣的異常,就像命辭與命辭之間天然的壓制,讓它不由得露出驚恐的語氣。

  恰巧這時,遠處的天幕,紅光護送著最后的光團,宛如天外隕石,浩浩蕩蕩闖入靳子躍的精神世界。

  半哭半笑面具啪嗒從靳子躍臉上跌落。

  靳子躍回過神,手中握著那張慘白的面具,仿佛正對著他,做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難看表情。

  光團接近,紅色的牽引線消失,三水臨心從中鉆出來,就像籠子里的金絲雀。

  她望著靳子躍,沒有說話,眼中盡是柔情。

  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想安撫,卻憋出一句:“你還是來了。”

  “原來你已經在等我了啊。”魂然天成觀察四周,發現那兩個殘缺的意識早就被壓制,也僅是負隅頑抗,其實不需要她的幫忙。

  “讓你擔心了。”靳子躍這時候倒有些口拙,“是百川匯海上說,平旦三刻,你就會來…”

  魂然天成突然想起微笑面具男說的“耍小聰明”,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雖然白擔心了一場,但是魂然天成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女孩端詳著男人的臉,眼神清澈,說:“我不是傅沁,會不會很失望?”

  “有點。”靳子躍也望著她,顧盼間,伸手輕撫她的臉頰,“但這樣也挺好。”

  “什么意思?”魂然天成自認為足夠懂靳子躍的想法,依舊沒有琢磨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我才可以記住你,而不是把所有原因歸結到傅沁身上。”

  魂然天成瞪大眼,下意識地捂住嘴,卻掩飾不住眼底的情緒:“渣男。”

  “我不會背叛沁。”靳子躍解釋道。

  女孩閉上眼,那一刻,突然釋懷,自己是傅沁的一部分,還是一個獨立的人格,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

  她解開了最后一道束縛自己的枷鎖,睜開眼的時候,身軀逐漸透明。

  “你要好好的。”魂然天成的眼中溢出淚花,道出最后的訣別。

  身邊的光團漸漸顯現。

  飛鳥琉衣、伊藤七雪、佐田晴子、青一色。

  魂然天成以三水的形象,加入其中。

  靈魂碎片過半,逐漸在光影中合成魂牽夢縈的女人形象。

  一剎那——

  天穹放晴,亙古的光照亮了全世界。

  哀嚎的雜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平秋的靈魂抹滅。

  躬逢盛世的意識抹滅。

  世界清靜了。

  靳子躍望著眼前的女子緩緩從天幕降落,久久沒有動作。

  她不再是模糊的重影,視覺上已經看得出半透明的容貌。素裙飄飄,黑色長發披肩,明明分別之前更清冷一些,如今卻多了一絲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女人也望著他,眼眸中蓄滿秋水。

  兩人都沒有再走近一步,只是注視著,幸福感就源源不斷地從心底涌來。

  靳子躍嘴唇顫抖,臉上早已淚流不止。

  女人也被他的情緒感染,紅了眼眶,有些難為情地別過頭去,指尖繞著垂肩的發梢。

  “我回來了。”她小聲說。

  “嗯。”

  靳子躍凝望著她,由衷地露出溫和的微笑,瞳孔顫抖,說:“我愛你。”

  “收到。”

  天際泛起魚肚白。

  無論是現實世界,還是精神世界。

  那抹亮光不斷放大,經過一夜鏖戰,田壟恢復了寂靜。

  不久前,杜鵑啼血突然被不知名的力量抹滅。

  一陣掃蕩而過的白光,一切都塵埃落定。

  張讓和豐盛磊為章曦曦收殮,還有生死未卜的魏錚夫婦。

  陳若瀾攙扶著傅尋,照顧著重新掌握身體的三水臨心,還得為靳子躍護法,等候他的醒來。

  只是這一場夢,太過于美好,靳子躍遲遲沒有醒來的跡象。

  戴著微笑面具的男人,坐在枝椏上,駝著背,隔著面具都能感受到那股頹然的勢頭。他出神地凝望著遠方那群人,看著鬧劇最終收場。

  “嘁,沒意思。”他兀地出聲,語氣盡是失望,隨手將徐虹的靈魂拋棄,“不還是按照我的劇本來嗎?”

  突然,他似乎察覺到什么,扭過頭,微笑面具的嘴角咧到耳根,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邊,朝著你做出噤聲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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