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子躍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起來,護在小女孩跟前。
雨宮惠靜靜地聆聽著,突然說道:“這個聲音和英子有點像。”
“嗯?”
“就是我的好朋友,英子!是你嗎?”話說一半,她朝著空曠的樓道喊。
歌聲越來越近,玻璃門突然打開。
“歡迎再次光臨。”電子音兀地響起。
來者個子矮小,和雨宮惠相仿身高,走路有些磕碰,渾身是棕色的樹皮,唯有雙眼,是澄黃的瞳子,口中念念有詞,說話有些磕巴。
“林”屬,木之鬼。
童謠的內容靳子躍沒有去聽,因為口吃的緣故,念著有些迷糊。
“英子…”
雨宮惠聲音囁嚅,淚水不住地外流。
“對不起,英子對不起…”
小姑娘哭得鼻音開始發重。
歌謠戛然而止,對方生硬地扭著頭,像被什么部件卡住,抽搐般梗著脖子。
“你爸爸葬禮那天我都不敢去…不知道怎么面對你…”雨宮惠抹著眼淚。
“爸…爸?…爸爸…再見…”
對方連說話都有些費勁,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棕色的個子向前走出一步,靳子躍側身擋在雨宮惠前面。
突然,靳子躍察覺自己的身體長出了櫻樹枝,糾纏的樹枝從全身各處腫起,撐破表皮交將他整個人覆蓋,想要抬手掙扎,卻發現手已經變成棕灰色的樹皮,反向扭曲著圈住自己的脖子。
無論他如何發勁,都無法掙脫,雙眼被勒得凸起,全憑胸中一口氣吊著,隨時會被掐斷氣。
雨宮惠看著擋在前面的靳子躍,毫無征兆地緩緩跪落,倒地不起。
“大哥哥!”她連忙蹲下來搖著靳子躍。
看得出他神情痛苦,額頭擠出細密的冷汗。
雨宮惠急了:“英子!”
木之鬼扭頭看著她,雙瞳發光,慢慢熄滅回去。
很快,靳子躍呼吸趨于平緩,保持著昏迷。
“英子,我是小惠…”
雨宮惠慢慢走近,和黃色的瞳子對視。
“小、惠…小惠…”
木之鬼的娃娃臉上,有些迷茫,直到雨宮惠走到跟前。
原本英子比雨宮惠矮了半截,但有皮套覆蓋,身高相仿。
“這下…我們差不多高了呢。”雨宮惠強顏歡笑,伸出小肉手,摸了摸,干燥粗礪的木質感,讓她眼淚順著臉頰留下來。
木之鬼似懂非懂,歪了歪腦袋,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她。
“小惠…小惠…”
它似是囈語,目光無神。
“嗯,我是小惠呀,我們是好朋友。”
“小惠…是朋友…”
木之鬼的瞳間慢慢回過神,喃喃道:“一個人…害怕…想念…小惠…”
“英子!”雨宮惠再也忍不住,摟著英子的脖子,手上傳來堅硬的質感,刺激得她號啕大哭。
木之鬼呆呆地佇立在原地,表情木訥。
“我錯了,我沒有保護好英子,沒有保護好最好的朋友…”
雨宮惠淚如雨下。
“不哭…”木之鬼的手像粗短的樹枝,輕輕搭在女孩肩膀,“不哭…”
它的手臂僵硬,機械地做著拍肩動作。
“乖乖…拍拍…哭哭…走開…”
它說話的時候,口齒含糊,這讓雨宮惠想起英子訥訥的模樣,在學校被大家換作笨小孩。
雨宮惠看著它,撲閃的眼睛和英子如出一轍。
那個放學孤零零的矗立門口的影子,淘氣的時候給她遞來糖果的影子,得知自己零食不夠,用作業換零花錢的笑容。
一一重合。
她的心底沒來由升起一股勇氣。
小蘿莉神色鎮重:“英子,我一定要把你救回來。”
她想起了倒在地上的青年,直視危險的時候,眼底的堅決。
大哥哥,這次,輪到小惠守護你。
還有英子,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棄。
小蘿莉看著棕褐的木之鬼,右手食指開始繞圈子。
一圈淡淡的金色出現,照亮了兩人的臉。
“英子!你看!這是我們經常玩的游戲。”
她吃力地兜了一會,金色光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一晃一晃的,開始炫麗如火花。
雨宮惠的眸子閃爍著一模一樣的花火。
木之鬼的神情逐漸慌亂,有些燥郁地抓著腦袋。
痛苦的哼聲從鼻間傳出。
它眉目緊擰,咬牙掙扎。
“英子?英子你聽得到嗎?”
雨宮惠關切地問。
“啊!”娃娃音破裂,尾音驟然變得混濁。
抬起頭,木之鬼的瞳孔悄然爬上血紅。
它與雨宮惠對視,僅一瞬間,眼眸中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木之鬼臉上慍色初露,周圍的光景變換起來。
雨宮惠被它瞬間翻變的表情驚嚇到,低頭的時候,身體已經開始爬滿了櫻花木。
纏繞的木枝刺破腳踝,小腿被盤旋而上的樹杈固定,半截身子動彈不得。
雨宮惠閉緊眼睛,忍耐著刺痛不喊出聲。
眼角的淚珠被擠下,順著臉龐滑落。
女孩伸出手,攀身而上的花刺將她攔截,細白的胳膊劃開一道道口子。
木之鬼神情陰郁,發狠地盯著她,呼吸逐漸粗重。
雨宮惠渾然不懼,咬緊銀牙,竭力騰挪身子,讓自己的小短手夠得再長一些。
她吃力地伸手,指間來來回回地抓,卻碰不到木之鬼的分毫,它好像近在眼前,又仿佛遠若天邊。
“英子,這次,說什么我也不會放棄你!”
女孩表情倔強,手臂上滲出血珠,匯聚到指間,凝結成滴。
她的身后,突然響起一聲男人的喚聲。
“夠了!你的英雄夢到底還要做到什么時候!”
雨宮惠一怔,雖然沒有回頭,她依舊聽得出,是爸爸的聲音!
雨宮一郎的聲音怒不可遏,幾乎是嘶啞地吼出來。
她從沒有聽過爸爸訓斥,一時間有些愣神。
“什么英雄,都是你一廂情愿的臆想!你還想要因為你的任性,害死更多的人嗎雨宮惠!”
“誰指名道姓你是英雄!自命不凡也要有個限度!你還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別人嗎!”
女童靜靜地聽著,眼淚和鼻涕泡不住地流。
這些都是爸爸平時不會說的話。慈愛的男人永遠只是溫聲地任由自己調侃,再叮囑好自身安全,消失在一次次的夜幕中。
雨宮惠聲音哽咽,沒有回頭,奪聲喊道:
“因為…如果我不當英雄,那你們——
“由誰來拯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