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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雨季

  六月的梅雨,盤踞在16區的右京都。

  以“都”為名的城市,都已經是經濟中心的過去式。世界單位早已成為盟、區、洲為主要界限的經濟個體。

  作為和氏民族的文化古都,長年的歷史積淀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造就了欣欣向榮的旅游行業,無數游客不遠千里,趨之若鶩,在此結緣。

  青年靜靜地聆聽聽著店外的雨,捧著大碗蕎麥面,喝完最后一口湯。

  他把錢幣墊在碗底下,向店內忙碌的老板鞠躬,用生澀的和語感激道:“多謝款待。”

  店長先生投來一個善意的笑容,幾乎每天都有外籍旅人關照小店。

  大男孩有些靦腆,穿著樸素,但很得體。他端起手中的黑色長傘,掀開了小店的布簾,矮身消失在淅淅瀝瀝的雨幕中。

  “您好。”青年出門不久,在街邊的拐角處接到一通電話,不得不找個幽靜的巷角,用生澀的和語回復道:“這里是靳子躍。”

  “您好,靳桑,這里是福緣餐廳,請問是您投遞的兼職簡歷么?”

  “是的。”接電話的青年精神一振,但很快,他的身子一僵。

  有尖銳物抵在他的腰間,隔著衣物依舊感受得到腰間的冰涼——是匕首。

  身后有人貼近,沉郁的聲音,緩緩地說道:“不要輕舉妄動。”

  靳子躍意識到,自己碰上歹徒了。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對方的聲音:“靳桑,還在嗎?”

  歹徒悶悶地做出指示:“繼續。”

  “在的。”靳子躍右手捧著電話,左手保持著撐傘的姿勢。

  “那就好,為了確認一些信息,還有幾個問題需要向你了解清楚。”

  “好的。”靳子躍盡量讓自己的語調正常,言簡意賅,最大程度的聽從了歹徒的安排。

  “靳桑是華人么?”

  “是的。”靳子躍語氣誠懇,“來左京都留學修行。”

  “這樣啊,那有沒有從事相關工作的經驗呢?”

  “離鄉前,我曾在餐廳打工,有一定的侍者經驗。”靳子躍禮貌地說著。

  “太好了,那請問您一周能花多少時間在兼職工作這邊呢?”

  靳子躍思索了一陣,不耐煩的歹徒加重了手中持刀的力度,稍微刺穿了衣物。

  感受到腰間的疼痛,靳子躍只能說道:“一周有四天以上的時間。”

  他觀察了四周,陰雨天的行人并不多,這里又是小巷的幽暗角落,短期內被發現并獲得救援的機會渺茫。

  “那太好了,請您明天過來面試,具體的待遇屆時再面議,可以嗎?”對方似乎對靳子躍的回答很滿意。

  “感激不盡。”靳子躍恭敬地說道。

  “期待您的到來。”對方掛斷電話。

  森然寒意從背后涌來,歹徒的耐心揮霍殆盡:“喂,小子,有錢留學啊,把身上的錢交出來。”

  靳子躍望了望拐角的街道,再次確認沒有監控攝像頭和行人。

  “嗬,我問你話呢,把錢交出來!”歹徒索性不壓低音量,借著雨聲咆哮道,同時持刀的手猛地發力突刺。

  揮刀的人看不到靳子躍驟冷的臉。

  只覺刀尖一輕,沒有一刀入肉的阻滯感。

  青年輕飄飄往前踏出一步,讓過奪命刀尖,傘延擋住了瞳孔,持傘的手依然穩健。

  右腳站定,擰腰轉身,左腳回旋,出腿如黑色閃電,用一種比刀尖更凌厲的氣勢,掃飛再次刺來的匕首。雨打在褲腿上,隨著高速抽腿,濺向歹徒的臉。

  腿上余勁不止,歹徒被掀翻,砸在垃圾桶上,連帶著鐵皮桶一起,哐當滾落。

  垃圾和殘渣混作一地。

  歹徒抬手喘氣,周圍是作嘔的餿臭,跌坐在中間,如同喪家之犬。

  靳子躍淡漠地注視著男人。

  雨幕保留了男人的最后一絲體面。

  灰暗的天空恍若嘲弄的嘴臉。

  男人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沾濕的毛發掩蓋面容。

  靳子躍漠然轉身,持傘的手紋絲不動,步子踩在水坑上。

  就要走出巷口。

  “可惡啊,連你這樣的雜碎都看不起我!”

  背后的男人雖然虛弱,依舊借著喘息的空檔吶喊。

  靳子躍低頭瞥了傘下的鞋,污水糊臟了鞋面。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這些小瞧我的人付出代價!”

  “嗬呃——”

  涼意乍泄,身后的小巷幽暗而深邃,如同開啟的詛咒。

  男人似乎遭受什么重擊,慘嚎聲只響起片刻,來不及慘叫,緊接著就淹沒在沙沙的雨聲里。

  靳子躍停住腳步。

  血腥味如同宣紙遇水暈開來。

  來時無聲,下手狠厲。

  “你說他吵不吵?”似是寒暄,來者的聲音如同沙石在混凝土車攪拌發出的混響。

  靳子躍回頭,灰色的皮膚下骨刺突起,來者站在青年身后,頭從肩膀處扭回,貼著青年的脖梗。

  青年發不出聲音,只剩暴凸的眼珠仰面直直地盯著雨幕,下顎張到極限,露出半黃的牙。

  與其叫“貼”,不如叫“咬”。

  “味道不錯。”灰色皮膚的人形生物抬起頭,左手從男人的肋骨后側探出來,右手用尖爪捏住男人的遺容,丟在一旁,砸在墻上,渾濁的青色瞳盯著靳子躍,“口感有點像脆骨,試試么?”

  它的嘴角殷紅,咧嘴一笑尖牙滿嘴。

  唯一可以辨識類人的僅有一身連衣帽打扮。

  靳子躍緩緩舉起傘,從傘柄處抽出一把細刀。

  “喲,這可就見外了。”它似乎很遺憾,“又是個沒有情調的人類。”

  “噔、噔。”

  回應它的是靳子躍加快步伐的聲音,以及水洼的踩踏聲。

  “喂,你是最近盛傳的抓鬼人么?”它似乎在喃喃自語,咂巴著嘴,“也許會比這種落魄的爛肉美味?”

  雨傘螺旋飛起,甩開無數雨滴;傘下的人側身突進,細刀直指眉心。

  灰色的怪物夸張地叫喚一聲,向后躍去。

  幾乎在接觸墻面的一瞬,面色驟寒,后腿發力,彈射而起,宛如裝上彈簧,迅捷如箭。

  雨幕中灰影穿梭,佯裝直接探爪伸向靳子躍的眼,卻又迅速調轉身形,虛晃一招,借助右側的墻面折返到靳子躍的身后,直劈后頸。

  幾乎是同時,靳子躍指尖翻轉,調轉刀柄,寒光乍泄,刀鋒在雨中劃出半個圓弧,抬刀的瞬間,刀尖如蛇,朝著自己心肺斜向上撕咬而去。

  剎那——

  細長的傘柄刀貫穿了靳子躍的身體,直至劍身完全穿過,傘柄抵達胸口才停下來。

  身后的刀尖,串著怪物的腦袋。

  雨露順著斜頂的刀身慢慢滑落,沾染濁水的刀,愈發雪亮。

  “啪嗒。”

  雨傘在空中打著旋兒,此刻才緩緩飄落,在水洼旁,映著男人朦朧的姿態。

  同時跌落的還有不再聒噪的怪物。

  雨水打濕了它的連衣帽,它的腦袋釘在刀尖,發如枯草,身子頹然垂落,半跪在水洼中。

  靳子躍神情木然,緩緩抽刀。鬼頭隨著刀移動,直至貼在他的背后,脊背傳來鬼頭的觸感,爪子無力地搭在他的肩上。

  雨,淅淅瀝瀝地淌落在他的臉龐。

  他的眸子和渾濁的天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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