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江兩岸滔滔江水,都已被染得一片殷紅。無數尸首在江面上漂浮著,瘡口仍有鮮血涌出,與江水混在一處,也顯然是剛死不久。
泥濘的岸邊,還有士兵驚恐的坐在地上,已駭得肝膽俱裂。他們眼見那些魏朝甲士如狼似虎的朝著自己這邊沖來,
當即哭嚎出聲來,高呼乞活饒命,也全然沒有什么用處...神情冷漠的魏軍將士擎起手中刀槍,便排頭齊搠猛斬過去,又是一陣利刃切割肢體的悶響聲,岸上便又多了許多具血肉模糊的殘尸。
先是遭受由蘇章所統領的神弩軍伏兵勁弩打擊,
柴克宏旋即殺至,指揮舟師又施射出一片片猛火油彈,
又有呂師周帶領麾下步軍從山林中突然殺出,
大肆收割人頭...這也徹底擊垮了交趾將官兵卒妄圖抵抗的意識。
亂哄哄從即將被烈火吞噬的船艦上跳躍入江,散亂在兩岸各處...交趾兵潰不成軍,即便其中仍有人激起亡命徒那般的剽悍兇氣,試圖垂死一搏,但是面對隊列嚴密整齊,配合極為默契的魏軍步卒,終究也只有被屠戮宰殺的份。
眼見前擁后堵的船隊被滔天烈焰所吞噬,火勢甚至也已蔓延到自己所處的主艦。大批將兵驚呼潰逃,已根本無力撲滅火焰...吳權再是不甘,也只得躍入江中,手腳并用,拼了命的朝著岸邊游去。當他與十幾名親隨牙兵跌跌撞撞地登陸上岸,卻見岸邊、江中盡是殘肢斷臂,靜海軍牙將牙兵慘遭屠戮,似乎與肉坊中被宰殺的牲畜也沒有什么分別......
目眥盡裂的吳權,雙眼中好似快噴出火來,他聲嘶力竭地高聲吶喊,
仍舊試圖聚攏潰兵敗卒,
盡可能擰成一股勁,從絕境中突圍殺將出去...然而方才跳船時便已嗆了幾口濃煙,如今混雜著濃重血腥味道的空氣吸入肺部,也讓他感到火辣辣的生痛。
吳權劇烈咳嗦了幾下,再朝著周圍環顧過去,只是絕望的發現周圍交趾兵被沖擊得凋零不堪,慘叫聲與喊殺聲混雜在一處,直震得耳膜發疼...勢如一盤散沙的敗軍做鳥獸散,也很少有人會聽到他徒勞無力的號令聲。
相反的,統領麾下剽悍步卒掩殺的呂師周,也已然發現敵軍主將爬到了岸上...他舉刀號令,身后將士狼嚎響應。頃刻間,山崩海嘯一般的吶喊聲在青山間加倍回蕩起來,響徹云霄,由呂師周親自統領的這一彪精銳步軍,便朝著吳權那邊奔涌而去!
那些戎衛吳權的軍校牙兵,眼見敵軍殺至,也都下意識的擎起手中軍械,眉目猙獰,
紛紛狠聲廝罵著撲了上去。最前面的一名小校將手中長槍惡狠狠地向前疾刺,卻被呂師周輕描淡寫的揮刀蕩開,刀鋒翻轉,森冷的寒芒登時急掠而下,鋒利無匹地掠過那名小校的軀體,一抹鮮紅的血液隨著碎甲迸射,也漸漸從被切割開來的瘡口滲出,那名小校猙獰的眸子很快便黯淡下來,身子也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其余交趾牙兵,相繼也被呂師周身旁的魏軍將士如切瓜切菜一般放倒,其中一名士兵口噴鮮血,然而在他身子撲倒之際,嘴里也仍疾聲高呼道:
“將軍...快走!”
走?還能往哪里走?
吳權緊緊咬著牙齒,不覺從嘴角處已滲出一縷鮮血...他慌張的來回轉身瞪視,就見麾下猶如待宰羔羊一般的牙兵被殺得零零散散,身邊的親信幾乎被殺絕,也不會有人再來戎衛他殺出重圍...吳權也分明注意到,還有幾撥魏軍對他也已形成合圍之勢,如今自己的處境,便猶如一只墮入陷阱當中,而根本無力再攀跳上去的野獸。
雖然神情依然猙獰駭人,可是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絕望之色...即便吳權有能力殺潰正史線中的南漢水軍,迫使劉打消了再復吞并靜海軍的念頭,在交趾地界,他固然稱得上有勇有謀,也是善于帶兵打仗的將才。可是魏帝李天衢從一開始便洞悉吳權的計劃,被拿捏得死死的,再與柴克宏、蘇章、呂師周這些按原本的軌跡于吳、越、楚等國武名顯赫,在五代時節起碼效力于諸方割據勢力之時,也當得上當世名將這般稱謂的人物交手,他也就難免落得個這般下場......
不過這個越南史書中的吳朝先主心氣極高,按說自曲承裕伊始,再到如今的楊廷藝,靜海軍藩鎮開始由本地土豪世家掌控之時,也只敢以節度使自居,名義上斷然不敢稱王建國,還是要向接受前朝唐廷冊封的割據勢力奉表稱臣...而吳權在他岳丈楊廷藝被叛將弒殺之后,一旦討逆成功,徹底掌控住靜海軍藩鎮,再擊退外部威脅,便將另立國祚,更為明顯的要從中土分裂出去。
如今眼見自己已是無處可逃,也根本不可能爭取到反敗為勝的機會...吳權抵死不愿意跪倒在魏軍面前哀聲求饒,也不想在徒勞抵抗的過程中因力不能敵,被生擒活拿住還要受辱...所以他把牙一咬、把心一橫,很快便做出了抉擇!
眼見豪聲喊殺著,向這邊沖殺過來的魏朝悍將銳卒,距離自己最近的也不過二十來步的距離...吳權眼中滿是怨毒的恨意,可是卻將手中鋼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忽然幾支流矢射來,分別射中他的肩膀、后背,可是吳權的動作毫不停滯,攥緊了刀柄,便發力狠狠的一劃!
被刀鋒切割開的脖頸呲呲的鮮血噴濺,吳權的視野內登時一片血紅,他對自己下了狠手,也感到體內生命的活力,便正如消逝的煙花那般飛速流逝著...吳權的身子也如被鋸開的樹木一般向后倒去,只是彌留之際,他仍怨毒忿恨的念道:
我好恨吶...無法阻止敵軍經過水路、陸路殺至治所交州,如今大勢已去,岳父死守大羅城,即便能稱得一時,讓魏人多損耗些兵馬,恐怕城關早晚還是要被攻破...靜海軍難免要被魏朝吞并,而我交趾本地門閥,本以為自唐末亂世以來等候時機,早晚會有當家做主的機會,卻終究還是無法自立建國...難道交趾軍民世世代代,還是要受中原王朝的統治......
但吳權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一時間卻還沒有徹底斷氣,他嘴里大口大口噴出血沫,深受著窒息的痛楚...然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又過了片刻功夫,吳權血紅的視野內,便赫然出現一顆人頭,居高臨下,眼中也滿是玩味戲謔之色。
吳權圓睜血紅的雙目,卻是口不能言,罵不出聲來...他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那人掄起刀來,化作道寒芒急卷下落。下一刻,吳權便已墜入無盡的黑暗當中......
骨溜溜的人頭滾落在一旁,卻死不瞑目,雙眼仍瞪得溜圓,吳權臉上怨毒忿怒的神情徹底凝固住,也是宛然如生...一刀斬下吳權首級的魏軍小校,又上前薅住發髻,一把給提了起來。而呂師周踱步行來,打量著那顆集血淋淋的人頭,他冷漠的目光,也正好對上了那對圓睜的眼睛:
“聽聞于白藤江口率部頑抗的賊將,乃是楊廷藝的女婿吳權...如今這廝也已然伏誅,靜海軍還有誰膽敢來與我朝王師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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