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成汭猜忌好殺,甚至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我也只得出走奔逃,可蜀國先主更是雄猜之主...就算收我為義子,可若是奮勇爭先,卻以為我意圖發展勢力,將來必為禍患,便不問情由要害我性命...若不是有幸歸從于魏朝,不是早已被冤殺,就只能如履薄冰的屈沉到死。
王建啊王建...你收了一百多個義子,可是其中智謀勇烈之士,卻更遭你的猜忌,不是被冤殺,便只得出走叛離。如今你在蜀國掌權的義兒,多是禍國殃民的奸邪之輩;十幾個親生子嗣里面,你又選出個最荒淫無能的,致使國家糜爛到這般境地。你這蜀國先帝,若是泉下有知,又可曾料想到會有今日?
許存心中忿忿的念著,當初他在蜀國效力時就一直憋著股怨氣,如今重返故地,心里也懷著一種揚眉吐氣的感慨。
對于時任東北面行營都招討制置使的夏魯奇而言,雖然感覺蜀軍往往一觸擊潰,仗打得著實輕松,也難免有些提不起興致。可是按帝君李天衢諭旨,務必要盡快攻占成都,迫使蜀國歸降,戰事還是越順利越好...不過成都北面的門戶綿竹關地勢雄峻,確實易守難攻,如果蜀軍集中兵力負隅頑抗...也將會是魏軍入蜀之后最為嚴峻的一場戰事。
對于統領重兵主持綿竹關防務的蜀國權臣王宗弼,許存與夏魯奇商議軍機,而給予他的評價則是:
“這廝曾背反蜀國先帝,竟被寬胥,還受遺命成為輔國重臣...按說蜀國先帝猜忌好殺,而對王宗弼這般寵信,也實屬罕見。不過王宗弼枉為受托孤的顧命要臣,此人黷貨無厭、擅廢臣僚。
往日侵吞兩川時雖屢立戰功,可性命攸關時節,先前便曾畏死而投敵。末將以為我軍只要不斷的向綿竹關施壓。王宗弼也極有可能心生畏懼,而會有獻關投降、以圖自保的打算......”
...許存說及如今在蜀國朝廷只手遮天的王宗弼之時,語氣中也明顯透著不屑與厭惡。按說當初都被蜀國先帝收為義子,許存有勇有謀,也盼著能夠多建功勛,偏偏為王建所猜忌而險遭殺身之禍;
王宗弼則的確曾背叛過自己的義父,結果王建非但待之如初,更讓他受遺詔做了輔政大臣,還成了執掌軍權的最高首腦...再加上這廝恃權橫行,致使蜀國日益衰敗,許存雖早投了魏朝,可無論誰受這等差別化待遇,也總難免要憋一肚子的鳥氣......
然而許存預想王宗弼面臨大軍壓境,也很有可能會有投降的打算,這倒還算是高看了他一眼...因為在綿州巴西縣整裝待發的魏軍,尚還沒有啟程往綿竹關的方向殺去,王宗弼便派遣其子王承班,裝束大批車仗出了綿竹關,主動趕赴巴西縣城,甚至特來請求拜會魏軍主將......
“卑下蜀國駙馬都尉王承班,拜見都招討使、副招討使!王師遠道而來,至鄙邦這一路勞苦。卑下奉父命待錢五萬緡、獻糧十萬斛,牛羊三千匹特來犒勞王師將士。
萬望都招討使與副招討使休嫌微薄,而待兩位抵至成都之時,家父也還有厚禮相贈!”
州府官署的廳堂當中,端坐在正首的夏魯奇,眼見蜀國權臣王宗弼之子王承班叩拜高呼,他的第一反應是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魏朝大軍殺入蜀地,是要兼并你們的領土、覆滅你們的社稷,若是怕了,就早早的獻關投降,可是你們仍舊把守的綿竹關,卻主動跑過來給敵軍送吃送喝...這又是什么道理!?
夏魯奇目光一乜,他瞧王承班身后還跪著十幾個隨從,手里都捧著一個匣子,也不知里面裝著何物,按說應該是王宗弼送來要巴結魏軍主將的金銀珠寶...夏魯奇與許存對視一眼,忽的冷哼了一聲,便厲聲喝問道:
“故弄玄虛!王宗弼若是畏懼我軍,貪生怯戰,便因早早的打開綿竹關,親自前來請降才是,又何必致使你來供奉錢糧?就算他打算用緩兵之計,還以為能騙過我不成?
就算你們父子搬來金山銀山,卻又待如何?如若不肯獻出綿竹關,我軍便要打!要保命的話就率領軍民,開門降納,否則如仍要執迷不悟,則關破之日,玉石俱焚,也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夏魯奇久經殺陣,他瞪目叱喝,也立刻透出股凜然煞氣;而王承班雖是蜀國權臣王宗弼的長子,他則更善于寫詞,且辭藻華麗,詞風甚為濃艷,世人稱他走的是花間派鼻祖溫庭筠的路數...所以聽夏魯奇大嗓門那么一吼,王承班頓覺腦袋嗡的一下,他趕忙又道:
“都招討使容稟!家父著實不愿與上國王師為敵,故而已經離綿竹關趕赴成都,而為勸諫蜀主歸順上國,眼下并坐鎮關隘,也不敢怠慢了王師將帥...而為表誠意,家父囑咐卑下,又特來將這些物件獻于都招討使......”
王承班說罷,便使了個眼色,讓身后的隨從一個個托著捧住的匣子,撅腚貓腰邁著小碎步,相繼放置在廳堂內正首的桌案前,又一一打開..而夏魯奇、許存探首俯視,面色卻當即沉了下來......
因為那些匣子放著的,分明是一顆顆人頭。而且只粗略一望,就見首級經過收拾清洗,也都不是血糊糊的模樣,基本上可以標識得清這些死人頭的模樣。只是那一張張煞白的面孔上,似乎也仍有掙扎、恐懼的神情凝固在眉宇間,而且有半數以上沒有胡須,看來也都是被去過勢的閹人宦官。
而許存當初尚還名為王宗播時,畢竟曾在蜀國效力,所以他環視那些人頭一圈,見到相識的,便立刻貼到夏魯奇耳邊低聲告知...夏魯奇先是點了點頭,又沉著臉抬起腦袋,他凝視向王承班,又冷聲說道:
“王宗弼這又是何意?我要的是蜀帝的降書,再速速打開綿竹關,而由我軍進駐成都...可他砍了些蜀國權宦、大臣的腦袋,便打算向我朝邀功請賞不成?”
王承班目光從前面那些匣子間瞥過,眼中也不免流露出一抹令他發憷的厭惡,旋即又俯首拜道:
“家父勸請蜀主降從于上國,偏偏成都尹韓昭、樞密使宋光嗣、內常侍景潤澄、內給事歐陽晃...等臣僚愚不可及,竟仍試圖阻撓蜀主歸降,家父遂將那一眾人盡數收捕處斬,如此不也足見愿投效上國的誠意?
只不過...蜀主畢竟是一國帝君,如此將社稷拱手讓出,到底難免仍有所不舍。而當初李嚴李少卿出使至鄙邦,與蜀國君臣相處,陳說大魏國勢之盛,蜀主待其也甚感驚奇佩服...如果李少卿肯赴成都再加以勸慰,想必蜀主也不再會猶疑不定,而情愿歸順上國。
至于家父...上國取蜀,兼并兩川,而家父識得時務,故而愿為上國掃清不順應時勢的逆臣。不敢邀功,但此心可鑒,是以還望都招討使、副招討使多加照拂,向陛下多美言幾句...家父別無它求,只愿能為劍南西川節度留后,永鎮蜀地,而為天朝西南之藩籬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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