喟嘆后唐國祚終究難以保全,起碼也還保全自己的家世與基業,而接受降從魏朝這一事實的臣子,其中有幾人也引起了李天衢的注意,遂先后召喚他們入殿覲見,以確保這些人以后能死心塌地的為魏朝所用。
第一人名為康澄,本來李嗣源繼位整頓朝綱時,他會提出國家不足懼之事五種,深可畏之事六種,也能切中治政弊端,而得李嗣源褒獎,也有能力剖析時局,及時指出朝廷民間有可能動搖國本的隱患;
第二人喚作張希崇,本為燕地出身,按原本的軌跡曾為契丹所擄,而得受耶律阿保機重用,賜封其元帥府判官、盧龍行軍司馬、蕃漢都提舉使等要職。可是張希崇卻選擇叛離契丹,率領所轄兩萬余人南投后唐。
只是按說張希崇本來應是在李嗣源稱帝后,才叛契丹而投后唐。可按如今的時局演變,桀燕覆亡時,他便已降從河東。而他極其善于開荒屯田,也是治理邊疆的行家里手。待張希崇的才能被發現之后,自后唐明宗伊始,一直到后晉石敬瑭上臺,都會授予其鎮守一方的旄節,讓張希崇只管到邊陲要塞一邊種地,一邊帶兵......
就憑著這手本事,張希崇從盧龍軍一介小校做到了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接連主持邊疆軍政事務,受郡公爵祿,還被賜為清邊奉國忠義功臣...可按著他本人的意愿,就是盼著入朝參與政事,結果當他展現出治理邊陲地域時開墾屯田,撫諭番族的天賦而治績出眾,便一直在北疆屯田治軍。
后來后晉建國,他向朝廷奏請遷回中原內地,石敬瑭核實他的履歷功績之后,心說行啊,這人不錯啊,你也別返回朝堂了,仍做一方節度使,就給你換一處邊陲要地繼續治理去吧...張希崇聞訊后遂喟嘆“我注定死于邊疆,莫非這便是命?”,而感到郁不得志,積久成疾,最后卒于任上。
李天衢心說張希崇現在還沒完全展現出能力而被外派地方,我當然也不能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意愿,而往死里用他...但你既然是治理邊疆的天才,起碼也要發揮出最大的能力為國所用。
邊陲要地,少不了也要張希崇去打理幾年,大不了咱定期行進輪換,亦或安排張希崇至云中代北那等北面塞外,南通中原的要扼地帶,起碼不至于在荒涼偏僻的北疆開荒種地,還要提防北地異族犯境寇鈔...那他也不至于在邊疆郁悶到死;
另一個被李天衢召見的后唐降臣,則是年少時便投到李克用帳下的河東軍老資歷康福。他是沙陀人,而擅長多種蕃族語言,善于管理財貨,如今擔任馬坊使,總轄且善于打理馬牧事務...雖然帶兵打仗的能力不及李克用所收的那些義兒,他倒也屬于復合型的人才。
而且按史載線李嗣源做了后唐皇帝之后,也會時常召康福入殿,討論時政利弊,兩人還都是以蕃話胡語相互交流,往往聽得旁人一臉懵逼...而后便招致權臣安重誨嫉恨,將其調離朝廷,結果他管理營田、蕃落、榷稅等地方事務,乃至靈武軍韓家兵變后繼任節度使,治理藩鎮倉儲充盈,把民政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所以康福到了后晉時節,也得以賜號輸忠守正翊亮功臣受封開國公爵,過世后追贈太師,謚號武安,一輩子也是功成名就,爭得個生時高官厚祿,身后廟食祭饗。
根據康福的能力而言,以后魏朝的疆域也必然向塞北拓張,他在那時想必也能發揮出不可或缺的作用。
而康澄、張希崇、康福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他們按原本的軌跡,都是在李嗣源繼承皇位之后,才愈發得受重用。后唐明宗一改莊宗時節的苛政弊政,整頓吏治,對官吏加以考核。不但嚴懲聚斂民財,以權謀私的臣僚,同時對清廉干練、政績突出的官員下詔褒獎、給予表彰,以開創明宗之治。他們三人,也正是那段時期的代表人物。
李天衢心想先前后唐朝堂的風氣是奸邪當道,還有不少徒有虛名的重臣身居高位,卻根本不盡職守,倒有一些能臣屈沉而不受重用。除了張憲等雖有才干,可終究因死忠于后唐,不肯降從而選擇自盡的臣子之外...現在要做的,也正是從其他會接受招降,愿意歸從魏朝的臣僚中進行擇選,確定可以重用的人物,而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只是直到接見康福之時,李天衢眼見這個沙陀屬臣如今三十四五的年紀,大腹便便,雖然生得富態。可他眉宇間始終掛著幾抹愧意與憂色,卻也是有問必答,絲毫不敢怠慢。
這倒也是...李天衢心想康福這類的后唐臣子,他們按史載線在李嗣源取代李存勖稱帝,李從珂又奪了明宗宗室基業,直至石敬瑭倚靠契丹滅亡后唐而建立后晉...也都接受了現實,并沒有為李克用那一脈子嗣效死盡節。所以如果后唐當真為魏朝覆滅,這類人還是很有可能爭取招降過來的。
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是,當初畢竟效忠于李克用,如今李存勖又身死不久...他們降從于魏朝,固然是要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是念及舊主,也難免心中有愧。另外后唐的統治階層比起其他勢力,以沙陀為主的其他族裔比例要高出許多,也有可能考慮到有別于漢人的身份,也難免會使得一些臣僚感到不安。
尋思一番后,李天衢遂對康福言道:
“對于朕而言,沙陀大多族裔歸化漢唐久矣,便如我魏朝當年與朱溫抗衡,他偽梁文臣武將,諸部軍旅卻都是以漢人為主...朕與晉主雖勢不兩立,可河東沙陀,便如朕當年東征西討時招撫受降的漢家兒郎那般,也別無什么分別。
后唐臣僚,雖方自降從我朝,可昔年漢臣班固有言‘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卿無須憂慮,但凡我魏朝臣子,朕一視同仁、不分厚薄。而安撫河東民眾,盡快穩定局勢,使得漢兒、沙陀...乃至其他諸族各部百姓能盼得個安樂生計,也須卿這等臣子能夠勤于職守,而為朕分憂了.....”
康福聞言先是一怔,似乎也是有所感觸。他口中連聲表達著受寵若驚,實感誠惶誠恐。而再聽從李天衢安排指示之時,康福看似也更為主動,也不像方才那般顯得十分被動了......
魏朝大軍拿下晉陽,除了處置后唐朝廷眾臣之外,諸部軍旅經過整頓,也還要調兵遣將,攻破太原府乃至河東全境仍然據地死守的河東余部。而在此期間,近臣解青收到巡查太原各地的部曲上報,便又前來向李天衢稟說道:
“啟稟陛下,在逃的晉主正室劉氏,以及當日趁亂從晉陽城逃脫的申王李存渥,也俱被拿獲......”
解青稟奏時,他臉上神情倒也變得有些玩味起來,旋即又道:
“劉氏與那李存渥,奔逃至太原晉陽以南的清源縣治下一處鎮坊,經過當地居民告發,五百輕騎奔赴鎮坊東隅的寺廟當中。而斥候軍士發現劉氏、李存渥,并一舉擒捕下來時。那對男女,卻正在行茍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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