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王景仁渾身彌漫著騰騰殺氣,催馬又直朝著自己這邊殺來...方才甫一交手,王思同即便自己平素打熬身手不輟,也絕非是那員魏軍驍將的敵手。再加上周圍敵軍銳騎一并搶攻過來,自己也實在難以突圍沖殺出去。
所以王思同雙目發紅,即便勢如瘋虎仍在拼命抵抗著,可是他心中已經喟嘆自己恐怕終究活不過今日...再拼命掙扎個一時片刻,再斬翻幾名敵軍騎兵陪葬。可是王景仁催馬殺至的那一刻,也難免要被他一槍取了性命!
忽然間,一道黑影卻從斜側突殺奔至。待有人聽聞急促激蕩的馬蹄聲好似驟然間在耳畔響起,再驚覺回頭望去,但見一柄大劍劃出道耀眼的寒芒,挾帶著猛烈的勢威,便朝著圍困住王思同的魏朝騎兵暴斬了過去!
利器割裂金屬、鋒刃迫開血肉,乃至士兵的驚呼慘嚎與戰馬的凄厲悲嘶聲交織在一處。登時在身邊暴起,王思同回過神來,就見從各個方向截殺住他的魏朝騎兵竟然被掃倒了一片。
卻是劉知俊情知不可再向魏朝連營深處殺去,他便尋路徑再復往營寨外撞去。結果瞧見形勢險急的王思同,順手掄劍趟殺一番,便將十幾名軍騎劈翻墜馬!
王景仁瞪目望去,聽得周圍還有魏軍將校高聲叫罵,他也能斷定那個從斜側驟然殺出,而手持大劍,身形猶如鐵塔的敵將正是叛魏投晉的劉知俊之時,心中便尋思著當初我為南吳效命,你劉知俊尚且還是魏帝麾下悍將。而后我被楊渥小兒迫害,只得投從魏朝,你卻是貪心不足,又因背反事發也只得直接逃亡至河東去...看來你我注定要做對頭,沙場上相見,也唯有拼個你死我活!
“劉知俊!你背叛陛下,棄明投暗,偏要做晉人的爪牙,如今既然撞入營盤,便納命來吧!”
王景仁心中念罷,便厲聲大吼,催馬疾竄了上去。而劉知俊瞥見一道雄偉的身影奔殺而至,并挺起手中大槍迎面搠來,他也不答話,雙手緊握劍柄便發力一蕩。劇烈到似乎足以震破人耳膜的金鐵交鳴聲后,王景仁頓感雙臂無比酸麻,緊綽在手中的大槍,竟然也險些脫手飛出!
“魏軍早有防備,再鏖戰下去,也不過是白送性命,立刻突圍再沖殺出去!”
劉知俊一劍暫時迫開王景仁,他也是無心戀戰,而對著王思同招呼一聲,便策馬朝著寨柵那邊疾沖了過去。王思同則立刻回過神來,催騎緊緊跟隨了上去。他也意識到這次意圖在魏軍南側營盤制造混亂的戰法失敗,也就唯有跟隨著劉知俊這等武力超群絕倫的猛將沖殺,才會多幾分突圍出去的把握!
然而除了劉知俊、王思同以外,一并奉令奇襲魏軍連營的后唐左監衛大將軍劉訓,此刻卻單膝跪倒在地,馬戰用的長兵器也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他唯有抽出腰挎的鋼刀,死死的杵在地上,才能勉強支撐住身子不倒......
砍翻一片寨柵,沖殺入魏軍營盤,劉訓首當其沖,迎面挨了魏軍弩手齊射過來的一蓬弩矢...他胯下戰馬當即被射成了篩子,也倒在血泊中發出微弱的哀鳴聲。劉訓本人身上也被弩矢貫透出幾個血窟窿,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體內的鮮血與氣力正在不斷的流逝,他也根本無法站起身來,再朝著拒馬鹿砦后面的魏軍將士沖殺過去。
年少時節,劉訓投到李克用麾下,便被直接任命為親軍騎兵隊正。這也足以說明他生性剽悍勇武,才能讓素來善于發掘提拔軍中后起之秀的李克用瞧在眼里。
不過劉訓按其史載事跡,他作戰雖勇猛,卻無將略,而且為人秉性殘忍好殺,因私怨便要殺人滿門,又常好縱兵擄掠...這次撞破魏軍寨墻,就屬他最為魯莽冒進。
所以劉訓嘶聲怪吼著還沒沖出多遠,便見到前方魏軍勁弩手早已排成緊密的隊列,一排排弩機機括扣動,密集的弩矢便撕裂開空氣,發出一片撕裂空氣的刺耳箭嘯聲,便劈頭蓋臉的朝著他招呼過來......
身后大批突進的后唐軍騎,遭受弩矢打擊,頃刻間也撲倒了一片。還有不少傷者在血濘中哀嚎掙扎著,現在也根本無力再向營盤內的魏軍部眾發動攻勢。而劉訓滿眼血絲,猶如傷重的野獸那般呲牙切齒,還恨聲嘶吼道:ωωω.九九九)xs(
“可恨吶!竟然中了魏狗的算計,哪怕讓我再親手多殺幾個驢鳥......”
劉訓再滿目怨毒的瞪視過去,他遙望成排成列的魏軍弩手當中,有一員騎將策馬肅立,也正朝著這邊打量過來。雖然瞧不真切,可是劉訓隱約也能感覺到對方正以戲謔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符存審的長子符彥超,遙望傷重跪地的劉訓,他緩緩的抬頭手來,便又是一片機括被扳動的輕響聲起。當符彥超以掌做刀,再用力往前一劈,破風聲密集如雨,弩矢如蝗,便再度朝著前方后唐傷將殘兵激射而去!
劉訓不甘的瞪大了雙眼,密匝匝的弩矢就在他的瞳孔中迅速放大。下一刻,他上至面門,下至腿股,便當即被無數弩矢貫穿!已經不成人形的殘軀向后倒飛出去,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本能的抽搐了幾下之后,便再不見半點動靜!
先前拼命撞入營盤的后唐兵馬,在這個時候看來就好像是一頭扎進了刀山火海。大批士兵相繼慘呼著倒下,其余軍卒驚恐的望見密密麻麻的魏軍弓弩手從三面合圍,對方一個個非但手執弓弩,搭箭上矢,按部就班的繼續進行壓制射擊,還有諸隊手持長槍大戟、短刀巨盾等軍械的步軍蓄勢待發,就等著齊步上前收割人頭,將連營內殘留的敵軍趕盡殺絕!
而魏軍連營寨柵外圍,后唐元勛李存進膝下長子孫漢韶調度兵馬、觀望戰局,眉宇間卻已滿是焦急憂慮之色...因為他已望見,沖入營盤的兵馬非但未能造成敵軍混亂,他們如潮水一般退返下來,反而是己方陣列的潰亂之勢不可遏制的蔓延下去。
反觀魏軍壓上來的人群,行列間有層層寒光滾動。喊殺聲一浪浪涌上,無數兵刃揮舞,已沖擊得又推到寨柵邊緣的后唐將兵你推我搡、自相踐踏,慌亂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撲倒斃命。
孫漢韶也很清楚,就算盡可能鼓動起麾下將士死戰之心,可這次戰事要達成的目的無法實現,更有敵軍趁勢反推、幾面夾擊...那么就算是拼死到底,也無非是白白送命而已,再添上多少人命,也沒半點用處。而撞入敵營,卻久戰不下的將兵消耗到士氣衰竭,到底也只會任人宰割...他尋思罷了,狠狠一咬牙,便立刻喝令道:
“不可再添兵殺入南朝的軍寨,騎射手弓箭掩護,盡可能策應殺入連營的兒郎再退出來!”
孫漢韶高聲吶喊,還要調度騎軍向魏軍連營的望樓、寨墻上放箭進行牽制的同時,他也不由憂慮的暗忖道魏軍營盤到底還是守備森嚴,突然奇襲難以奏效,看來也不得不與對方繼續對持下去...可若是只能與南朝大軍拼消耗,我軍又能堅持得了多久?